沈婉抬眉:

“你並非我的敵手,我為何要怕你?”

多澤皺眉,嘆息一聲,又聽沈婉說:

“多澤,你自幼便在這宅子裡生活?你阿孃從前也是住在此處?”

多澤頷首。

沈婉指向多澤的屋子:

“你不是想知曉你母親是否為羌族人嗎?我們進屋仔細尋找,定然能尋到些端倪!”

聞言,多澤快步走進屋內,翻箱倒櫃地尋找起來,沈婉也幫著他一同搜尋。

二人將屋子翻了個底朝天,卻未找到任何線索,沈婉疲憊不堪,倚著床沿坐在地上四下張望是否還有遺漏之處,多澤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亦蹙眉而坐。

多澤望向沈婉,見她額頭上佈滿細汗,臉頰泛紅,令人不禁心旌盪漾。

不過須臾,多澤便強行壓制住那莫名的衝動,凝視著沈婉,問道:

“婉兒,你不恨我嗎?”

沈婉側頭看了看多澤,而後垂眸道:

“恨過兩日!如今已然不恨了!”

“想來是我忙於自身之事,疏忽了你的想法,才致你發了瘋,畢竟有一同長大的情意,難不成讓我恨你一輩子嗎?可是多澤,有些事不可違背,我們便莫要為之可好?”

………

沉默片刻,多澤再次抬頭,深深地看著沈婉:

“婉兒,從今往後,我聽你的,不做無益之事!”

“可你看著我,如實的告訴我,你是否真心想嫁給完顏琿?”

沈婉抬起頭,望進多澤的眼眸中。

“我想聽真話!”多澤的眸子裡閃爍著真誠的光芒,他是那樣想聽到她說真話,沈婉鬼使神差的便搖了頭!

“我明白了!……”多澤嘴唇微動,艱難地擠出四個字。

他是真的明白了,沈婉不哭不鬧,不悲不喜,是因為她根本就未曾想過要嫁給完顏琿,她一直都在設法逃離。

只是她的逃離計劃中,不再有自已了!

自他婉拒她之後,或許從此再也聽不到她曾經試探的那句:

“多澤,我們離開尚書府,逃出上京吧……”

多澤面色凝重,心亂如斯,忽聞沈婉驚聲高呼:

“多澤,淨室尚未徹查!”

然而淨室內僅有兩件換洗衣物,些許淨洗用具,再無其他。

仔細審視,反覆檢視數遍,沈婉亦只覺,屋中確實沒有發現有用之物,唯有牆角之處,兩片磚的色澤與他處稍有不同。

數次凝視那個角落,沈婉禁不住趨近以手輕叩。

“多澤,此處是空的!”沈婉驚愕,回身示意多澤。

多澤快步上前,取來小錘將磚緩緩撬開。

一個錦盒赫然顯現,多澤雙手顫抖著將錦盒取出,錦盒已然鏽跡斑駁,多澤費力才將其開啟,盒內一把彎刀。

彎刀光亮如昔,其刃依舊冷光閃爍,刀柄上鑲滿鑽石,看起來珍貴無比,刀刃上方,有兩個沈婉並不認識的字!

沈婉挑眉問道:

“所寫何字?”

多澤皺眉:

“羌族的人名,‘娜仁’!”

這又是誰?二人跪地而坐,皆是滿心疑惑,沉默不語。

沈婉蹙眉,羌族人,莫非人手一把彎刀?

————

完顏琿亦不爽快,他面色陰沉,神色冷峻,手提兩壇桃花醉,去尋宇文彥。

宇文彥無親眷在側,僅一名僕人,一院兩間房,環境頗為簡陋。

完顏琿立於院門,仔細端量,不禁嘆息。宇文彥正在屋內練字,抬頭便見院門處老僕在為完顏琿開門,他旋即迎出:

“少主,緣何深夜至此?”

老僕見完顏琿手中有酒,當即會意,搬來桌椅至院內。

月下對飲,快哉!

完顏琿開蓋,痛飲一口:

“宇文參事,今日我向皇帝稟明,待秋狩之後將婉兒一併帶至燕京,明年初,我與婉兒便在燕京成婚!皇帝竟不應允!”

宇文彥長嘆,繼而亦是痛飲:

“承蒙少主不棄,願與我吐露心聲!事關夷國聖心,在下不便多言,若令元帥知曉,恐疑我之用心!”

完顏琿轉頭看向宇文彥,月光下,宇文彥的雙鬢已現斑白,面上亦有諸多溝壑。與完顏烈相比,完顏琿對宇文彥,並無甚重的疑心。

完顏烈對這個兒子不是不用心,只是他常年沉溺聲色,又要料理軍務,難以抽出過多時間陪伴完顏琿,自完顏琿離開上京,前往燕京的軍營之後,陪伴他最多之人,是宇文彥!

彼時的完顏琿,年方十餘,正值情感萌動之際。也是從那時起,宇文彥手把手教他寫下一個箇中原文字,反覆教他學習《戰國策》,亦教他習武,使他得以開啟新世界的大門,學習到諸多上京沒有的東西。

從此,他徹底摒棄了在上京做一個紈絝的念頭。

對於完顏琿來說,宇文彥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既有習武之人的果敢,又具備中原文人的儒雅氣質,其言辭得體,極富智慧。

二人沉默飲酒,直至甚多。

完顏琿忽而側身凝視宇文彥,沉聲道:

“若我能擊潰南晏,讓夷國一統中原,參事你可猜到我首先要做何事?”

宇文彥看向完顏琿,神色複雜:

“想必少主會登上禹城最高的山頂,俯瞰整個中原!”

“非也,參事啊,我若覆滅南晏,首要之事必定是將你的家人從南晏王手中解救出來,讓她們與你相聚!”完顏琿已有幾分醉意。

宇文彥再度轉頭凝視著這個自已看著長大的孩子,雙眼泛紅,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良久,他猛然灌下兩口桃花醉,佯醉哽咽道:

“少主,當年皇帝將元帥的家眷羈留於上京,難道不是將你們當作人質,以防元帥謀逆嗎?”

“而今,皇帝不許少主攜沈婉離開上京,不也是如法炮製,擔心少主以後勢大,想以此來牽制你嗎?”

聽罷,完顏琿放聲大笑:

“參事,你終於願對我說出你心中所想了!”

“我豈會不知完顏肅的心思?可我阿瑪自覺手握重兵,有美人在側已然足夠。留我阿孃在上京獨自守著這元帥府,熬了一年又一年!”

“參事,婉兒若是以後也這般生活,我……每每思及於此,我便心緒難寧!”

宇文彥依舊不停飲酒,喃喃說道:

“琿兒,你可知我為何讓你研習《戰國策》?為何讓你熟讀兵法?為何讓你知曉秦皇漢武的治國之策?”

“琿兒,那些都是中原明君必習之術,如今,你已頗具天子風範!”

“倘若皇帝對你逼迫過甚,我希望你有反擊的能力!他日,若你能取而代之,這江山才能如你所願!”

完顏琿側頭凝視宇文彥,聞言,他的醉意已散大半。

卻見宇文彥醉倒在桌面,仍在低聲呢喃:

“琿兒,我希望你贏啊!”

“琿兒……我希望你贏……”

……

這話是真的,若是夷國內部生亂,宇文彥希望贏的那個人,是完顏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