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後,夷人的北撤隊伍終於越過定州,進入燕京境內,照此速度前行,繼續北上月餘,便可抵達夷國都城上京。

定州,本乃大晏與夷國交界之處的邊陲小城,出定州,便意味著中原人徹底告別了自已的故土。

囚車中的男女老少皆是滿臉悲愴。一路長途跋涉,風餐露宿,多數人的心智已被摧毀。他們從最初的憤恨抗爭,到逐漸麻木不仁,踏入燕京後,更是彷彿已淪為任人擺佈的馴獸。

按計劃,完顏銘碩的西路軍與完顏烈的東路軍自汴京城掠奪完畢各奔東西以來,如今再次匯合於燕京城內。

金刺吩咐罕離護好林如月和沈婉後,便匆匆跟著趕來的稟報軍務的夷兵而去——完顏烈要議事!

而後,大批夷兵蠻橫的開啟各個囚車,抓牲口般把車內的人往外拖。

林如月抱緊沈婉,怒聲詢問:

“這是為何?”

夷兵吭哧一聲,不屑道:“奉完顏主帥之命,這三名幼女須得去別院!”

別院?

原來,幼女及姿色上等的少女要送往上京供夷國國主玩樂,故而抵達燕京後便要分批安置進重兵把守的別院,單獨關押。

沈婉抱緊林如月,沈嫵和沈媛則緊緊抓著喬氏,戰戰兢兢的不停啜泣。

罕離聽得騷動,踏步趕來:

“她們是西路軍元帥賞賜給副史大人的女子,理應不必去別院安置!”

“西路軍元帥?我等奉命於完顏烈元帥帳下,只聽令於完顏烈元帥號令!”

罕離忍氣躬身行禮道:

“此女子確已為完顏銘碩元帥賜予副史大人,且副史大人命我看顧她們,各位可否念及此情,放了她們,容我自行安排?”

“海西族眾人皆知,我夷國兵馬大都督唯有完顏烈元帥一人,你們的西路軍乃是為攻打晏國而臨時組建。現今戰事已了,你說,我們當聽從誰的指令?”

為首者顯然認得罕離,趨近罕離耳邊低語道:“罕離,我勸你看清局勢!”

向來沉默寡言的沈媛開口說道:

“婉兒妹妹,咱們所附之人的地位尚且不高!”

地位?權勢?沈婉暗自嘆息,一山更比一山高,賴上金刺,已屬萬幸,她們哪有選擇的權利?

夷兵小頭目揮手示意眾人將沈婉三人帶往別院。喬氏死死拉住兩個女兒的手,夷兵欲強行掰開她們,喬氏眼見兩個女兒即將被拖開,心急如焚,猛地一口咬在夷兵身上,疼得那人倒吸涼氣,抬手便是一記耳光,險些將喬氏打進地府。

林如月驚呼:“嫂嫂…”

喬氏被打得眼冒金星,耳門子嗡嗡作響,一時只見得出氣,不見進氣,沈嫵和沈媛大哭著喊“娘”,隨後如喬氏一般,咬向夷兵。

手無寸鐵之人,還能怎樣反抗?

“你們西路軍管教的奴隸,竟如此放肆!既然不願去別院,那便用鐵鏈鎖住她們,押她們去鬥獸場,待元帥議事結束,正好樂呵樂呵!”

鬥獸場?罕離臉色驟變,慌的轉身朝議事廳而去。

為方便部署攻打狄國,完顏烈早已長居燕京,故而燕京有著規模龐大的行宮和軍隊訓練場。訓練場旁,柵欄圈著大片空地,三隻滾圓的猛虎在一個大籠子裡,或躺,或是踱著步。

虎目漫不經心的掠過從遠處押送而來的幾個人。

“母親,早知道是被老虎咬死吃掉,還不如在幷州的時候讓夷兵抹了脖子!這種死法,肯定很疼!”

沈婉抬頭望林如月,說著話便哭了起來,惹得沈嫵和沈媛又哇哇大哭一場。

罕離焦急的等在議事廳外,眾主將剛出大廳,罕離便迎了上去,湊在金刺耳畔低語道:

“副史大人,不好了!您讓我看顧的人,被完顏烈的手下押去鬥獸場了!”

金刺駭然:

“什麼?”

“鬥獸場?”

金刺是有幸參觀過完顏烈的鬥獸場的!

只聽得如此,他便急著要向鬥獸場而去,完顏烈輕快的聲音恰合時宜的響起:

“戰事多年,諸位辛苦了,今日不若隨我去鬥獸場放鬆放鬆?”

“好!”

“好!……”

……………

眾人齊齊喝彩,紛紛向鬥獸場走去。

下人早已安排好桌椅板凳供,蔬菜瓜果,供他們享用。

鬥獸場內的幾人和籠子裡的三隻虎互相對視打探著。

“不過幾名婦人孩童,有何看頭?”

“不若改日換幾個壯漢進去,我們再來觀摩!”

完顏銘碩一眼便識出鬥獸場裡有金刺帳中的母女倆。

“想要壯漢?何須改日?”完顏烈笑意盈盈回答,揮手示意後,果真夷兵們又拖了幾名中原男人關進鬥獸場!

完顏銘碩側身,面帶笑容:

“實不相瞞,鬥獸場裡的女子,是我西路軍俘虜,得我首肯後,已領賞賜給了我的副史金刺,不知她們如何得罪了你?”

完顏烈擺擺手:

“哪裡的話,得罪談不上,只是你們西路軍的奴隸不肯教化,我替你管教管教她們罷了!”

完顏銘碩一句“奶奶的,管你求事”差點就脫口而出,想了想犯不著為了幾個中原人跟完顏烈鬧得不愉快,於是生生憋回了那句話,只道是:

“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管教!”

金刺忽而一怔,暗道不好,這完顏銘碩是靠不住了,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林如月母女去死?

“元帥明察,那鬥獸場內有一婦人,乃晏國太醫之女,她醫術高明,是我帶回上京,準備為多澤治病之人!並非奴隸之身!”金刺行至完顏烈跟前,大禮道。

“喔?並非奴隸?誰說晏國醫女不是我夷國奴隸?”完顏烈眼神瞟過金刺,不太高興了。

金刺又行一大禮,說道:

“屬下不敢欺瞞元帥,自幷州銘碩元帥賞賜該醫女給屬下以來,其一直在我帳中隨行伺候,還望大人開恩,允我帶其回帳嚴加管教!定不再惹大人分毫!”

完顏烈撫了撫鬍鬚,戲謔道:

“既是金副史帳中婦人,那不若待猛虎出籠,我且瞧瞧金副史有沒有本事將她們帶離鬥獸場?如果金副史能虎口奪人,我便成人之美,放她們與你團聚如何?”

言罷,完顏烈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引得眾人亦起鬨狂笑。

金刺眉頭微皺:

“多謝大人開恩!”

起身便朝林如月走去。

罕離急火攻心:“副史,萬萬不可呀!”

完顏銘碩也起身皺眉道:“金刺,你這是做什?不過一箇中原女子而已!休得胡來!”

金刺只回頭望了一眼完顏銘碩,便又踏步前去。

完顏銘碩怒視金刺背影:

“竟為了箇中原女子做如此行徑,你別忘了,西珠還在上京等你回家!”

金刺又回了頭,懇切道:

“元帥,並非我貪念女色,而是我信她醫術高超,遠非海西醫士所比,我定要帶其回上京將多澤治好!”

完顏銘碩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

罕離對二位完顏行禮道:“我能否前去助副史大人?”

完顏烈大手一揮:“去吧去吧,好戲不怕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