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4章 大義

“陳青道友，請隨我來。”

陳青心中疑惑，還是跟上了明月童子的腳步。

眾人三三兩兩，一併朝著人參果大樹走去。

陳青這才發現，在武劫中得到了金擊子的共有十四人，唐卿落、太白金星、大鵬等，皆是厲害神通傍身。

但透過心劫拿到金擊子的七人，大多都是無盡疲憊的模樣，似乎下一刻就會倒地。反倒有一人雖然精疲力盡，但眼中精光四射，似乎在此趟問心裡收穫不淺。

而另外還有六名書生模樣的人，當中一人靈氣皆無，是眾人當中唯一的普通人。

陳青奇道：“明月道友，文劫怎麼差了一人？”

“他的心太大，想要問天，將自己問死了。”

問天，將自己問死了？

質問老天，被老天一巴掌抽死了的意思麼？

陳青有些發懵。

“那武劫只有十四枚金擊子，還有一枚呢？”

“拿著金擊子那猴妖太厲害，再過五百年，也無人能奈何它，索性便略過了此枚。”

袁洪所化小猴！

陳青一怔，但隨即也是恍然。

的確！那玩意兒不是生靈，身體無堅不摧，甚至連小千的玄黃對其都起不了作用，眾仙多半也毫無辦法。

眾人隨著鎮元子慢慢往前，此時清風童子朗聲道：“摘人參果有三點，諸位可要記清楚了。”

“一，人參果遇金而落。唯金擊子可擊到其果蒂。”

“二，人參果遇木而枯，落地前不可沾染草木精氣。”

“三，人參果遇土而入，若讓其落於地上，便會遁入大地深處，連我師尊也難尋回。”

眾人皆一一記在心中。

又在此時，清風童子告誡道：“摘果簡單，透過武劫的眾位道友多半是沒有問題的。”

“但對於過了文劫、心劫者，摘果亦是大風險！可千萬要當心。”

武劫眾人都平靜，文劫與心劫共十三人卻是面色微微一變。

闖文劫者，有一普通人不說，其餘諸人也是神通也只是一般。

而心劫者，除了一精神老頭，眾人更是形容枯槁，彷彿下一刻便要死去。

一邊說一邊往上走。

人參果大樹垂下一道道粗大的藤蔓，簡單交織在一起成了橋，眾人趟橋而上，終於來到了第一棵人參果前。

嬰兒腦袋大小。

相比於人參果樹數百里的龐大體積，這已能小到忽略不計。

但陳青卻定定看著這顆人參果。

因為他看到了，這人參果，並不在眼前。

準確來說，應該說是存在於兩界之間。

他心中猛地一動，忽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對了！

三足金蟾！

在死太陽上時，三足金蟾便是橫跨於兩界，當日自己不經意間由此領悟到了空間法則的至高用法，被某人給強制回檔，刪除了自己的記憶。

而眼前這個人參果也是如此！

兩界，兩界……

陳青喃喃著，空間法則一條條在他面前鋪陳開來。

一切皆是一目瞭然。

這兩界法則若是用在對戰中，應該要怎樣？

清風童子還在說著什麼。

眾人全在仔細聽著，唯恐漏了一句，只有陳青已是神遊天外。

眾人似乎都沒發現他走神，唯有唐卿落回頭看了他一眼，鎮元子似乎也看了陳青一眼。

好一通長篇大論，清風童子這才朗聲道：“諸位仙友，請吧！”

太白金星笑道：“那便我來試一試吧。”

說著，站到了人參果前，拿出金擊子，對著果蒂輕輕一錘敲了下去。

陳青眼睛死死盯著，他看到了！

在接觸人參果果蒂的瞬間，金擊子切斷了人參果與兩界的聯絡。

人參果彷彿是硬生生被另外一界給擠了出來。

這是……

陳青心中怦怦直跳。

他已開始了領悟，若是再領悟下去，他就能觸碰到大道！

這樣會引來絕強的邪惡存在將他擊殺，就像石斧一樣。

混沌仙域似乎能隔絕這種感應，自己該不該繼續領悟？

他強行壓下了自己的領悟，一時陷入了躊躇。

就在此時，明月童子拍拍陳青肩頭：“道友，你也看好。”

這一拍打斷了陳青的領悟。

陳青一怔。

這是恰巧？

但只說了這句，明月童子就已走回到了鎮元子身旁，恭敬立著。

陳青明白了！

這多半是鎮元子的警告！

自己不能再繼續往下領悟了。

金擊子擊在果蒂上，人參果應聲而落，金擊子也消失不見，太白金星抄起人參果，滿是喜色：“諸位道友，也請吧！”

人參果全都長在這一片，這附近應該是人參果樹的核心處，木靈氣極致濃郁。

小依裡吃了建木清氣，正在呼呼直睡，又迷迷糊糊醒來，流著哈喇子道：“好香，好香好香……”

說罷，翻過身去再次流著口水酣睡。

塔中，陳青太乙化身已將噬星古藤給的建木清氣一點點澆在了玄黃古樹之上。

這股清氣與古樹的黃氣漸漸融合，隨即被慢慢 吸收，樹上結的道果微不可見的長大了一點。

也正是這點，讓陳青意外起來。

因為這裡“道果”，吸收了建木清氣後，每一顆的顏色都已有了些許不同。

像是染了極淡的顏色，有些微微泛著紅，有些微微泛著綠……

一葉觀音擅長植物，“建木清氣果然是所有植物的大補！”

她摩挲著陳青遞過來的葫蘆，據噬星古藤所說，這是先天第九棵古藤，但因沾染了邪惡死去，救了無數年未能救活。

一葉觀音看著這葫蘆：“主人，這葫蘆若是嫁接在這古樹上，不知能不能活？”

陳青沉吟起來。

這是個巨大的抉擇。

這可是先天九棵古藤之一，強肯定是強到沒邊。

但連噬星古藤花費無數載都沒有成活，自己憑啥？

且就算有人保證成活，耗費該以什麼計？

陳青能養大一棵玄黃古樹便算是六道一手數得過來的人物，再養一棵……

陳青緩緩搖頭：“先不急著下決定，將老樹他們都喊來，一會兒等小千回塔，我們一起開個會研究一下。”

而在五莊觀，第二人拿著金擊子上前摘果。

順利。

隨即是第三人，順利。

第四人、第五人……

透過武劫得到金擊子的眾人都有強大神通在身，唯有兩人稍出了點差池，但也都順利拿下。

而此時，過心劫者也拿起了金擊子。

上前者乃是心劫中唯一位女修士。

陳青記得入劫前她還是一妙齡少女，但只是過了兩次心劫，前後加起來不到兩日，如今已是白髮老嫗。

她駝著背，眸中已無精光，死氣沉沉，努力平息著自己的心境，努力運轉著神通，來到了人參果前。

她的手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

嘴唇在輕輕哆嗦，舉起了金擊子，但又放下，復又舉起。

如此好一番，她訕笑一聲：“我還未做好準備，下一位道友先來吧。”

第二人上前來，這是一個少年郎。

與老嫗一樣，原本也是一個少年郎，面龐依舊年輕，但頭髮已經花白。

他自信一笑，朗聲道：“我能斬七情六慾，亦能斬自己三尸，一個小小人參果，能奈我何！”

說罷，金擊子落下，人參果順利落下。

呼——

眾人都鬆了口氣。

隨即是第二人，第三人也都順利完成。

而第四人，雙目中已一點光彩也無。

他如行屍走肉一般，似乎已沒了期待與恐懼，拿起金擊子，雙目無神，直直砸落。

嗒……

一聲輕響。

陳青見到，金擊子並未能將果蒂準確砸斷。

洶湧的人參果的木靈氣外溢，這可是人參果的木靈氣！

男人的手腳在一瞬間化作了木質，甚至連同衣服也同樣變成了木質，雙腳深深扎入人參果樹幹表面，幾息之中，就已成了一個活木樁。

眾人皆是怔怔看著。

若不是這木人身上還有幾片嫩葉在輕輕飄動著，誰能相信眼前這一幕？

小千適時開啟鎮魔塔的入口，將許多外溢的木靈氣灌入到了玄黃古樹上。

那些微小的道果又增長一點點。

鎮元子嘆了口氣，只是搖頭。

另外兩人見此一幕，皆是大驚，但萬般小心下，都順利完成。

女修士則是怔怔看著那個活木樁，眼中已如死灰一般。

她求助似地看向鎮元子：“大仙，我，我若是摘果，也會如他一樣的……的吧？”

鎮元子緩緩搖頭。

“醫者不自醫，這是貧道本命之樹，貧道也不知。”

“哈哈哈哈！”

老嫗忽然神經質的一笑：“反正都是一死，那便搏上一搏，成了便得一線生機，死了，只是早死一會兒罷了！”

說罷金擊子重重砸下，砸在了果蒂之上。

嗒。

一聲輕響，人參果應聲而落，金擊子也同時消失。

女人一時怔住，竟沒去接人參果。

人參果直直下墜，眼看就要砸在樹幹上，女人猛地一腳踢起，人參果復又飛起，這才雙手死死抓住。

她不可思議看著手中人參果，喃喃著：“成了，成了……”

心劫七人皆已取得人參果。

接下來便是文劫。

文劫不似心劫，眾人在文脈一道造詣極高，除了那普通人，同時也多少有些神通。

前四人都順利完成。

但第五人卻出了些意外。

他在人參果下，以七面陣旗佈置了一個陣法，鄭重朝著眾人拱手：“晚輩名作鄭道，將以此身為天下蒼生，算出一條明路！諸位前輩皆是擎天巨柱，還望晚輩言語能助前輩們些許。”

鄭道說罷，忽然拿出一柄刀，直直刺入了自己心窩！

血淋淋掏出了一個心臟，養顏渾身皆在顫抖：“士之志，當立乎天下，死乎天下！知其不可而為之，雖鼎鑊huo在前，亦敢以身殉道！”

說著，重重將自己的心臟插在陣法中間，口中狂噴鮮血：“九死不悔矣！”

說著，重重砸落下了人參果。

他順手將人參果接住，塞入了自己那空洞的心窩，全身速度木化。

他雙目直直盯著天空，彷彿透過這密密麻麻的枝與葉，看到了天空中的什麼，在這一刻，他面現喜色，大呼而亡：

“黑果！！！”

“黑果！！！”

“黑果！！”

眾人全呆住了。

這是……

這竟是拿自己的命與人參果為代價，進行的一場演算。

但是，這“黑果”兩字，又是何意？

黑果？

什麼黑果？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下意識道：“大仙，人參果樹上可有黑果？”

清風童子搖頭：“沒有。”

“那這黑果又是何意？”

眾人議論間，唯一的普通人緩緩起身，恭恭敬敬對著已化作木樁的鄭道鄭重行了跪拜大禮。

他忽然輕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鄭兄不惜此身，錢鴻川不如也學上一回。”

眾人皆是側目。

就見錢鴻川拿出一卷圖，比對了一下，將其放置在人參果下。

這時，才朝眾人笑道：“小生才疏學淺，說不出鄭兄那般警世之語，但也願以此身算出一條路來。算是輔助鄭兄吧。”

說罷拱手道：“此圖乃名作九曲山河圖，乃我錢家鎮家之寶，被小生私自拿出，還望諸位仙長替我還給錢家。”

有人不忍心，勸道：“小兄弟！何故非要搭上自己性命！”

“非也，小生也是貪生怕死之徒，但此圖有個奇怪處，非要有一自願入圖之人，非要有海量的靈氣。”

“這靈氣自然便是人參果了，這自願之人，自然是小生了。”

說著，對著眾人一揖到地，金擊子重重敲下！

嗒。

一聲輕響，人參果落入山河圖中。

錢鴻川沒有任何猶豫，也躍入了山河圖中。

人參果澎湃的靈氣灌入山河圖，圖中河川奔流，萬物皆似活了一般，而那名作錢鴻川的少年，在一山峰頂上，遙遙對著眾人一揖到底，揮了揮手，終於不見。

山河圖劇烈顫抖，當中一切像是快了億萬倍的真實世界，滄海桑田，斗轉星移。

最終，一個人參果虛影緩緩浮現，靜靜飄浮在山河圖上方。

眾人心中都暗歎一聲。

失敗了。

失敗了呀！

這個年輕人以自己生命為代價的演算，失敗了。

那鄭道好歹還說出了沒頭沒尾的“黑果”二字，但錢鴻川算出的這人參果虛影，只是人參果的強大靈力虛影罷了。

眾人皆是沉默。

忽有人微微一嘆，“呵呵，一個不過二十歲的小子，有敢為天下先的大義，而我等空活數千載，卻只是一堆惜命老朽。哈哈哈哈哈哈！”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一切皆已完了。

“這小友確實有敢為天下先的大義，老夫確實不如！老夫確實只是一惜命老朽。感謝大仙人參果，老朽去了！諸位仙友，再會！”

“唉！貧道也走了，大仙人參果之恩，貧道銘記於心！”

眾人一一謝過鎮元子，也一一告別離去。

一個轟動全界的人參果大會，似乎落了個虎頭蛇尾。

唐卿落本來是想與陳青一併離去，但見陳青不動身，自也看出了些什麼，沒有多說，告辭離去。

現場，只剩下鎮元子、陳青、清風、明月。

鎮元子緩緩道：“陳青，山河圖其實算出了結果，但被貧道干擾了。”

陳青一怔：“大仙這是為何？”

鎮元子拿出一枚人參果，遞給了陳青。

“這便是山河圖所算出來的那枚關鍵的人參果。”

這……

陳青怔怔接過。

當看清人參果時，瞳孔已是劇震！

因為那枚人參果，眉目五官，竟是六耳獼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