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濱梁王白馬赴長安，巴陵士無妄受苦災（8）

“這個今義也太不小心了，這些貴重的東西他怎麼敢扔在地上？”沈塵露伸出一隻腳，踩進房間，但是也就是這一腳，卻讓她皺起了眉頭。

“十六娘？”

沈塵露狐疑地把腳縮了回來，她鑲滿珠翠的雲錦色靴子上卻吸滿了鮮血！

與此同時，床邊的衣櫃忽然發出了劇烈的震顫聲。

“十六娘快走！”

庫狄玉屏立刻反應過來，連忙扯住沈塵露就要往回跑，但沈塵露卻扒住了門板，死死不肯鬆手：“不可以！今義他一定是遇到危險了！我要去救他！”

“十六娘！究竟是你的性命重要，還是他的性命重要！如果你死了，你要我怎麼辦？”

“可是！可是那是今義……”

眼看沈塵露就要掙脫自己，庫狄玉屏急得眼淚直流。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有一隻手，拍上了沈塵露的肩膀。

沈塵露一驚，猛一回頭，卻看到是李慈恩，他身穿瀾袍，手裡捏著一點跳躍的火光，好像是在手裡燒了什麼符咒，然後瞬間將燃滅的香灰吹向自己！

“濱梁王殿下！”庫狄玉屏驚訝無比！

然而下一秒，嗅到香灰的沈塵露卻軟軟倒在庫狄玉屏懷中，不省人事。

“回去，這裡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說。”李慈恩的眼眸之中閃爍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脅，“你也不想自己的身家性命受到連累吧？”

“是……是！”庫狄玉屏不敢怠慢，連忙背起沈塵露，讓她伏在自己背上。

她原本想快點回到沈府，然而心中不免對李慈恩心生疑惑……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他剛才給沈塵露燒的是什麼？一個王爵，應該會這樣的法術嗎？

難道……真的像沈塵露所說，這個人很可疑嗎？

她鼓起勇氣，忽然很想回頭看一眼。

但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陣奇怪的鳥叫聲出現在她的前方。

庫狄玉屏循聲看過去，發現眼前居然有一隻赤金的朱䴉，蹲在自己眼前，它的口中同樣銜著一點幽暗的火光，彷彿也是在燃燒什麼符咒！

“漱金鳥——”身後的李慈恩忽然叫起一個名字，那隻金色的鳥兒立刻振翅高飛，它口中燃燒的煙霧從庫狄玉屏的面前劃過，庫狄玉屏立刻感到一陣眩暈。

但是，與沈塵露不同的是！她並沒有因此而倒在地上，反而只是忘記了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在這裡。

另一邊，李慈恩已經帶著漱金鳥進入了李今義的店鋪，並且貼心關上了店門。

一進門他就注意到了腳底的血跡，跟隨著那些血跡，李慈恩緩緩走向不遠處的衣櫃。

那個衣櫃此刻正在發出越來越劇烈的顫抖，奇怪的聲音從裡面傳出，彷彿是一些水淋淋的東西在不停地蠕動。

漱金鳥落在衣櫃上面，發出尖銳的嘶吼。

顯然在提醒李慈恩不要靠近。

但是李慈恩卻伸出一隻手，用一根手指蘸取地上的鮮血，在衣櫃門上勾畫出一個九宮格，起卦推演。

很快，衣櫃的九宮格已經初具形態：“宮中有生門，囚人逢赦宥。”

“開！”

李慈恩說開，是真的不猶豫。

幾乎是話音剛落，李慈恩的腳已經踹在了衣櫃之上，上好的梨花木被他一腳踹的稀碎。

木屑翻飛之間，一股可怕的腥臭從衣櫃一撲面而來，李慈恩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人腦，那顆巨大的人腦像是有生命一樣，隨著他的心跳在跳動，曲折蜿蜒的腦回溝裡不停地滲出腥臭而透明的液體，而在那顆有生命的人腦之下，有一隻生有十二隻手指的手掌正死死攥著李今義。

李今義雪白的面孔被怪物勒成青紫，眼球突出，彷彿下一秒就要被捏爆。

值得注意的是，李慈恩看到那每一根手指都是大拇指，並沒有食指中指無名指或小指之分。

李今義幾乎是在精神崩潰的邊緣看到有人來救自己。

他得承認，當他看到李慈恩的一瞬間，他感覺對方身上簡直閃爍著一種神聖的光芒。

但是下一秒這位看似神聖的李慈恩，卻沒有使用任何符咒去解救李今義，而是純粹依靠蠻力一拳捶在怪物的腦袋之上。

受到重擊的怪物在那一剎那收緊了手掌，李今義恍惚之間幾乎以為自己要昇天了！

但是馬上！感到疼痛的怪物立刻就放開了他，伸出巨大的手掌抓向李慈恩。

“我有疾行符！你有五色土沒有？抓出一把來迷住它！跑！”

李慈恩抓住驚魂未定的李今義，李今義驚嚇之餘，倒是還摸出了自己的一點五色土，撒向身後的怪物，怪物在被五色土刺激以後，痛苦的縮成一團，而李慈恩趁這個機會在自己和對方的腿上都貼好了符咒。

做完這一切，他便拉著李今義，一腳踹開了李今義的門板，這一次門板也被李慈恩踹個稀碎，李今義真心疼地要命：“r你仙人闆闆，你是哪果？你打濫仗！不是你個龜兒的東西，你是真不心疼！”

“聽不懂。”

李慈恩言簡意賅，但腳下卻沒停，此刻正好是宵禁的時刻，路上並沒有什麼人，兩個人抓住機會拼命疾馳。

李慈恩狀態非常興奮，一口氣沒歇，但李今義可就沒有他那麼自在了，他剛才被那個怪物困了很長時間，現在氣兒都沒喘勻，又被拉著狂奔，一顆心臟簡直要從嗓子裡嘔出來。

但是比起劇烈奔跑，他更害怕會被身後的東西給追上。

那些五色土好像並沒有帶給對方太大的刺激，很快他就跟了出來，緊緊追隨著兩人。

李今義緊緊跟隨著對方，他能感覺到對方好像是有目的性的在帶著他奔跑。

一開始他還沒有意識到對方要帶他去什麼地方，但當週圍的景緻越來越熟悉，他才發現，他們現在正在重走他與張嵋今天早上走過的那些道路。

是善信落水，有落水鬼的湖泊！

其實說來也慚愧，當時李今義受到張嵋的邀請，送走了善信以後，他原以為只是一個極其簡單的驅鬼行為，但是當他回到自己的店鋪時，他卻忽然發現那一節手指還遺落在自己的桌子上。

當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鏡子中，沒有照出自己時，他絲毫沒有發現桌子上的那一節手指正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當他透過鏡子發現那根手指已經長出了一顆碩大的人腦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所有的神通，包括符咒，包括法術都沒來得及施展，就被拖進了衣櫃裡面。

而更讓他感到害怕的是，在那個衣櫃裡面，那個擁有人腦的怪物居然在不斷的生長，很快就長出了一個偌大的手掌，將自己緊緊攥在手心裡。

他在與那個怪物相處的那幾刻鐘裡，他看到怪物的人腦之上有一條深邃的腦回溝，條腦回溝彷彿在不斷的延伸，不斷的開裂，好像馬上就要長出一個嘴巴！

他能預感到，只要那個嘴巴長了出來，自己肯定會成為對方的腹中之物。

那一幕一幕彷彿讓他想起了當初在寶相寺的一切。

鮮血，怪物，死去的滕王昌在那一瞬間紛紛向他湧來。

原本脆弱的精神岌岌可危。

如果李慈恩沒有及時感到他能想象到自己很快就要堅持不住，再次發瘋。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前面的李慈恩突然停住了腳步！李今義沒剎住腳，差點衝進水裡，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但是瘦弱的李慈恩的手彷彿像是鐵鑄成的，他一把揪住了李今義，李今義居然憑著他這份力氣沒有掉進水裡。

李今義驚魂未定，他緊張的看向身後，但是讓他驚訝的是，那個怪物似乎並沒有跟上來。

“老子腦殼差點被擠爆了！那個怪物居然沒有追上來？”

李慈恩沒說話，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水面，月光下的水面猶如一塊安靜的碧玉，靜靜的躺在大地之上。

忽然水面開始急劇地顫抖，彷彿像是煮開的一鍋水，劇烈沸騰。

李慈恩指著湖水的一側說道：“水源是從山上的玄都觀與興善寺流出來的，到那上面去。”

他一說完，他們面前的湖水突然噴發出巨大的水汽，一個身形有百尺樓高的怪物，居然從湖底站了出來。

那個怪物長著巨大的人腦，原本只有一個手掌的身體現在已經化成了兩個，怪物扭動著自己的二十四根拇指，那個原本深深裂開的腦回溝，現在已經長出了一張深淵巨口，對著他們兩個露出森森白牙，巨大的嘴巴吞吐出特別讓人窒息的惡臭。

“來不及了。你往山上去跑，山上有一觀一寺，你記得要往玄都觀裡跑，千萬不要去對面的興善寺。聽得懂嗎？”

“那你怎麼辦？”

李慈恩沒說話，但此刻怪物已經發出極其尖銳駭人的嘶鳴，巨大的血口逐漸逼近他們，李今義不敢廢話，連忙念起咒術往山上跑去。

然而就在他消失之前，他看到李慈恩雙手掐訣，不知在那個怪物的面前念起什麼咒術，那隻怪物在聽到對方的咒術之後，逐漸開始往後退縮。

但是李今義能感覺到，那個怪物之所以退縮，並不是因為害怕咒術，而是一時之間好像看不見李慈恩了。

李今義很想回去幫助對方，但他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法術應該在自己身上，自己下去反而有可能會成為對方的拖累。

他加快腳步穿過朱雀橋，來到他們所說的玄都觀外，這座玄都觀與對面的興善寺都是前朝所建，前朝的那位末代皇帝聽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但是這個暴君似乎對於建築特別有要求，這以鄰而居的道觀與佛寺是嚴格按照陰陽五行奇門遁甲的規矩所建造。

據說此地有龍象，乃九五至尊的氣運盤踞之地，因此必須建造一個寺廟，一座道觀來進行鎮壓。

本來佛教與道教是兩個不同的派別，他們會比鄰而居的機率是很小的。

但因為前朝暴君的撮合，這兩座寺廟居然出乎意料的相處和睦。

他本來應該聽從李慈恩的建議，立刻躲入玄都觀之中。

但是讓他感到十分驚訝的是，原本應該大門緊閉的興善寺，此刻居然人流如織，幾個勤快的沙門正在灑掃庭除，燈火熾熱，好一副熱鬧景象。

出於本能，他當然是想要去人多的地方求助。

但是他只是向那邊走了有兩步，忽然覺得這樣似乎有點不太對，畢竟他已經答應了李慈恩，但是……

當他回頭看向那個冷冷清清的玄都觀，他發現那裡不僅空無一人，而且連只燈籠都沒有打。

不對，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畢竟白天的玄都觀裡還人滿為患，就算晚上沒有遊客，裡面的道士也應該點燈，而不是像今晚一樣，門庭緊閉，只有大量的桃花從山門裡面招搖而出，彷彿是迎客的歌女，向走來的客人露出臉上的紅霞。

李今義咬了咬牙，準備走到玄都觀面前去開門。

但是在敲門的前一刻，他又改變了主意。

他的目光被山門裡傾瀉而出的桃花所吸引，一股說不出來的惡臭，從那些桃花的方向傳來，那種熟悉的氣味，你剛才擒拿自己的怪獸不同。

反而有點兒像是……像是當初在寶相寺裡，聞到的一種氣味。

那種氣味瞬間侵入他的肺腑，讓他五臟六腑都感到一種特別痛苦的刺激。

“不要……不要！”

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在瘋狂的漲血，渾身難受，而隱隱作痛的右手臂也開始不安分地膨脹，隨後甚至生生裂開一道口子，一條巨大的長滿吸盤的觸手居然從那道口子裡生長了出來！

李今義看到這隻觸手的一刻，腦海中最後一根弦也徹底崩斷，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崩潰。

因為他漸漸認識到自己正朝著怪物的方向發展！

很快他就變得雙目赤紅，陰狠狠的眼神，忽然看向興善寺那邊的人群！

他感覺到自己已經處於崩潰的開始階段，每次發瘋之前他都很想你住附近的人使勁兒掐他們的脖子！

他的每一根手指就像當年的那種怪物一樣，每一根都渴望汲取人類的身體。

“不……不行……婆珊婆，演底攝……婆珊婆，演底攝……婆珊婆……嗚……”

他開始努力回想李祿生告訴他的破夢訣，但是讓他感到崩潰的是，儘管有一瞬間他的意識好像是得到了清晰，但是那種發瘋的渴望卻讓他的血液沸騰，渾身燥熱。

終於他再也忍不住了，為了避免衝向人群，他撕開自己的衣服，用力朝反方向的地方跑去！

“李今義！李今義！你去幹什麼！你瘋了！”

李慈恩姍姍來遲，但是李今義已經處於發瘋發狂的邊緣。

他從他的身邊經過，拼命往山下跑去。

連追隨而來的漱金鳥看到他正在反其道行，而且手臂上居然長出了一個巨大的觸手，也發出了驚恐的吼叫。

下面的怪物並沒有離開，如果他現在就衝下去，等待著他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李慈恩眼神一凜，忽然解開自己的瀾袍，那件瀾袍之中，赫然縫有一個夾層，而就在那個夾層裡面，李慈恩居然取出來了一本小小的冊子。

“六儀擊刑，破軍之星，巽落白虎，乾落六宮，但請鬼手，以為滌恩，百惡消散。”

話音一落那本小小的冊子忽然自己迅速開啟，而後在某一頁停住，一隻巨大的鬼手居然從那一頁紙上伸了出來，追逐著李今義的方向而去。

李今義躁動難安，上衣已經被脫光，奔跑的過程中沒有摔下臺階，已經算是萬幸，前方那個怪物惡臭的味道越來越濃。

李今義明白自己馬上就要羊入虎口。

就在他想要閉上眼睛等待一切到臨之時，李慈恩的那隻鬼手卻以極其迅猛的速度追上了他，然後揪住了他的頭髮，用力一甩，將他整個人都甩向玄都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