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小次郎引著陳天默、青冢生、侯拜三兄弟來到府內會客堂前的時候,三井永壽早在階下迎候了。

陳天默略一掃量,但見他腳踢木屐,身穿一件黑紋付和服,前面兩襟處各印有一幅特殊的圖案,正是他三井家族的家紋。

“陳老闆大家光臨,真叫寒舍蓬蓽生輝!永壽不勝惶恐,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三井永壽衝著陳天默深深鞠了一躬,這時候便能看到,他後背的和服上還印著三幅家紋圖案。

侯拜見他對陳天默如此恭敬,心滿意足,暗暗想道:“這主人倒是比那管家更懂禮數,果然歷來都是小鬼難纏,狗眼看人低!”他卻忘了陳天默方才剛交待過他的,這些人向來守小禮而無大義,謀自利而無仁信!遇強則謙卑不已,遇弱則狠戾至極!慣會迷惑人,而人難辨其真偽……

陳天默笑呵呵上前,也是深深一揖,說道:“三井老闆忒過客氣,你已經拜訪過我兩次了,我若是連一次都不回拜,豈不是顯得失了禮節?”

“哪有,哪有,對於陳老闆這樣的大人物,永壽理應親自拜訪!”

“豈敢,豈敢?來而不往非禮也。”

“陳老闆請!”

“三井老闆請!”

在虛情假意的寒暄中,眾人登堂入室,陳天默已經隱約瞥見一具銅人立在會客堂西側的屏風之後,還有一個身穿長袍馬褂的微胖男子揹著身站在堂內,從背影上來看,是肖東無疑,而一

臉濃妝豔抹的彌生就站在他旁邊,手裡還捏著一根奇怪的東西,像兵器又像道具。

陳天默故意問道:“喲~~三井老闆這裡有貴客啊。我是不是來的唐突了?”

“呵呵~~”三井永壽笑道:“裡面的客人也是陳老闆的熟人,中州古董行會的會董,肖東肖老闆。”

“我說背影瞧著這麼熟悉呢,原來是肖會董啊。肖會董這是怎麼了?何故揹著臉呢?做什麼羞於見人的事情了?”陳天默揶揄道。

“哦哦~~陳老闆,少見少見。這不是風大嘛,不小心迷住了眼,剛才在擦拭呢,怎麼會是羞於見人呢,陳老闆真會說笑……”肖東情知是躲不過去了,便訕笑著轉身,對陳天默拱了拱手。

陳天默道:“咱們古董行當的人,最要緊的就是眼睛,迷住了眼不可怕,就怕打眼啊。”

肖東心中一凜,懷疑他在內涵自己,卻又不敢反駁,只能隨聲附和道:“那是,那是……”

三井永壽使了個眼色,彌生退到一旁,三井永壽請眾人落座,然後伸手指向青冢生和侯拜,問道:“陳老闆,請教這兩位朋友是?”

陳天默介紹道:“他們是我天心閣的合夥人,青先生和侯先生。”

三井永壽訝然道:“陳老闆還有合夥人啊。”

陳天默笑道:“做生意嘛,哪有吃獨食的?合夥人於我而言,那是多多益善。”

三井永壽撫掌讚歎道:“說得好!永壽與陳老闆所見略

同,這就好比說去開銀行,單憑一個人——”

“咦?那,那屏風後面是什麼?!”

陳天默不願意就著三井永壽的話頭去討論開銀行的事情,他本來也不是為了這個來的,他假裝才看見屏風後面的銅人,驚呼著起身,然後一個箭步便衝了過去,失聲說道:“天啊!這不是天聖針灸銅人麼?!”

青冢生也急不可耐的起身過去,端詳了起來。

但見那銅人如成年男子高低,遍體穴道,密密麻麻,有線有注,前後可開可合,其間也有斑斑鏽跡,足見歲月磨礪,青冢生已看得入神。

陳天默開慧眼凝視,早辨認出是假的,卻也佩服肖東的手藝,有這般高超的工匠技藝,做什麼不好,非要做贗品呢?

三井永壽跟了過來,問道:“陳老闆認識這銅人嗎?”

“怎麼不認識?!”陳天默故作激動,連聲讚歎道:“寶貝!真是稀世珍寶!大器!實乃國之重器!這是誰的?”

三井永壽道:“是肖會董祖傳之物。”

陳天默瞥了一眼臉色很不自然的肖東,問道:“他肖家祖傳的寶貝,怎麼會在三井老闆家裡?”

三井永壽笑了起來:“呵呵~~在下也很喜歡收藏古董,聽聞肖會董有這樣一具祖傳的銅人,便想買來賞玩品鑑,剛才正在談價呢。”

陳天默眉頭一皺:“肖會董,你要把祖傳的銅人賣給外國人?把中華國寶賣去東洋?!”

肖東老臉一紅,吶吶說

道:“是啊。最近有些缺錢……跟誰做生意不是做嘛,三井老闆也不是外人……”

陳天默打斷了他的話頭:“賣給我吧!”

“啊?!”

肖東吃了一驚,隨即喜出望外!他本來一直擔心陳天默能看破這銅人是贗品,然後對三井永壽點破,到時候攪黃了自己的買賣不說,還得觸怒三井永壽,可誰知道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啊,這個神乎其技的鑑寶大行家居然打了眼了,竟認定自己這贗品是國寶,也要入手!

他連忙問道:“陳老闆說真的?”

陳天默冷冷說道:“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賣給東洋人,不如賣給國人,肖會董以為如何?”

“當然,那是當然。”

肖東立刻來了底氣,挺胸凸肚的掃了三井永壽一眼,然後說道:“三井老闆方才還說我這寶貝是贗品呢,如今才算是遇到真正識貨的人啊。陳老闆真要買的話,價格我願意再放低些!”

陳天默心道:“你還真坑我啊。”臉上卻露出喜色,說道:“多謝肖會董!”

“陳老闆客氣!我這寶貝,是這個數。”肖東把袖子一捋,手縮回去,胳膊伸出來,就要跟陳價格了。

三井永壽頓時急了,一扯肖東的胳膊,不讓他報價,說道:“陳老闆,你仔細看看,這真是天聖針灸銅人?”

陳天默反問道:“不然呢?”

三井永壽眉頭深鎖道:“可,可是我們日本也有一具天聖針灸銅人,跟眼

前這具不一樣啊。”

陳天默道:“那你們的銅人是什麼樣的?拿出來瞧瞧。”

“這……”

三井永壽躊躇了片刻,忽而笑道:“大約是我記錯了,跟這個應該是一樣的,我也信任陳老闆的眼力。不過,陳老闆,這銅人是在下先看上的,咱們是朋友,您可不能橫刀奪愛啊。”

陳天默道:“古董行當有句老話——貨賣識家。三井老闆剛才都懷疑這是贗品了,何苦還非要買呢?”

肖東也附和道:“就是!我正跟陳老闆報價呢,您別打攪。”

三井永壽陪笑道:“剛才是跟肖會董開玩笑的,怎麼能當真?肖會董,您要報價,也是跟我報啊。”

陳天默假裝不悅道:“三井,你真要跟我搶。”

三井永壽躬身說道:“陳老闆,實在抱歉,天聖針灸銅人是一對,我已經有一具了,再買一具,正好湊齊,您手裡一具都沒有,就算是買了這個,也不成雙啊。你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做‘君子成人之美’,陳老闆是謙謙君子,一定會成全我的。”

陳天默一副怏怏不樂的表情,道:“你少給我戴高帽子,我是個生意人,不是什麼謙謙君子。”

三井永壽想了想,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天聖針灸銅人太貴重了,拿回日-本去,必定能轟動全國,讓整個家族對自己刮目相看!所以,今天志在必得!而陳天默不能打不能罵,只能討好,於是他說道:“陳老闆

,如果您願意成人之美的話,在下會送您幾樣別的寶貝作為補償的。”

陳天默冷笑道:“什麼寶貝能跟天聖針灸銅人相比?”

三井永壽道:“也是中華之寶,從前流落到日-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