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生豁然開朗,他明白了。

林道夕和韓通不明所以,聽沈墨生的意思,楊大人有嫌疑,怎麼可能,一個官員怎麼可能殺害考生?而且白中傑是貧民,楊大人是官員,二人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楊大人也沒有殺人的動機啊。

沈墨生沉思後道“還有一個猜想需要確認,但只能明天考試時才能知道。”

“考試?”林道夕突然拔高了音量,“沈墨生,我知道你想查探真相,但是明日的會試對你非常重要,你最好不要做什麼傻事。”林道夕明白沈墨生的才學,這次考試就是他一鳴驚人的機會,他擔心因為查案耽誤了沈墨生自已。

韓通也在一旁點頭,會試對於學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雖然他也想為白中傑查明真相,但是如果因此讓沈墨生失去機會,他亦不會同意。

沈墨生聞言,微微勾起嘴角“放心,我自有分寸。”

一直以來,除了師父,他的世界都是獨自一人,現在有了關心他的朋友,這種感覺,並不壞。

會試當日,整個考場的氛圍與前幾日截然不同,肅穆中又帶著一絲壓抑。

沈墨生和林道夕韓通一道進入考場,林道夕和韓通不放心的看著沈墨生,沈墨生笑著點點頭。

外面有官員敲鐘,示意考試開始,姜大人和楊大人帶著試題並肩進入。

試卷由官吏發在每一個人的手上,當沈墨生看到自已手上的試卷時,微微一怔,果然和他猜的一樣。

“大人,我有話要說。”沈墨生聲音不大,卻在一片寂靜中顯得尤為突兀。

“考場中不得喧譁!”姜大人呵斥道,亦是提醒。

“有人洩露試題,我不得不說!”沈墨生一字一句,目光堅定。

全場譁然。

沈墨生環顧四周,見有幾人臉上浮現出驚恐的神色,這幾人都是同白中傑一樣的寒門學子,心下了然。

“一派胡言!”楊大人怒道。

“你可知道,擾亂考場秩序,是要取消考試資格的?”姜大人呵斥道“你無心考試暫且不論,影響他人考試,耽誤了別人,你賠得起嗎?”

姜大人沉浮官場多年,最懂人心,短短几句話,就將矛頭直指沈墨生,果然所有人的注意都從洩露試題轉移到了沈墨生本身,有性格急躁的,已經對沈墨生揮起了拳頭。

“大人說的,我都知道。”沈墨生絲毫不懼,堅定道“但我已經知道本次考試有人作弊,如果我還裝聾作啞,才是對眾學子的不公,是對眾位寒窗苦讀的辜負!”

“好好好,你且說說,是誰作弊?如果你沒有證據,就胡亂攀咬,到時我不光取消你的考試資格,還要治你的罪!”姜大人氣道。

“楊大人。”沈墨生目光如炬,直指楊大人。

“胡說!”不待楊大人說什麼,姜大人已經吹鬍子瞪眼道“誣陷朝廷命官,我可以治你死罪!”

楊大人嘴唇緊抿,眼神晦深,看不出在想什麼。

“是不是誣陷,請大人聽完再做定奪。”沈墨生緩緩道“白中傑的死與楊大人也有關。”

“胡說!我一生清廉,從未殺過人!”楊大人好似終於回神,對沈墨生怒道。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沈墨生道“我在白中傑桌子上的書裡,看到了今日的考題,想必是大人當時發現白中傑已死,慌張的只顧帶走他寫的東西,而忘了帶走那本書。”

“什麼考題,什麼書?”姜大人眉頭緊鎖。

“白中傑雖出身低微,但天資卓越又一心向學,憑藉自已的努力過了鄉試,來參加會試,但考試前遇到了楊大人,楊大人將本次考題給了他,有沒有加以威脅不得而知,但楊大人剛才所說清廉不假,以白中傑的家境也不可能有什麼好處可以給楊大人,所以應當是楊大人主動給了白中傑,白中傑為人正直,機會就在眼前,想必也經過天人交戰,最終卻選擇了了卻自已的性命。”

“所以我說,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沈墨生想到白中傑當時對他們感激的樣子,心中沉痛,繼續道“白中傑死後,你繼續物色目標,選擇了同樣出身低微他們。”沈墨生伸手指向了剛才那幾個面露驚恐的考生。

“據我所知,楊大人同樣出身於寒門,不收分文給寒門學子洩露考題,不知是要幫助他們,還是僅僅只為了你的私慾,不論是哪種,這都不是幫,是害!是對白中傑這樣晝夜苦讀的努力的辜負,是對所有學子的不公!”

“證據呢?”楊大人臉色灰白,問道。

“白中傑死後,大人新換了衣服,想是還來不及處理,我找人在大人府裡發現了那件沾染了墨跡衣服,和白中傑留下的遺書。衣服我讓別人代為保管,那封遺書,正在我手裡。”

林道夕聞言一愣,這幾日他們都封閉在這裡,從未見過沈墨生外出,他是怎麼拿到的。

“是鴿子。”沈墨生也不瞞著,張子言和趙小姐的信鴿後來被顧時念養了起來,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竟然把那隻鴿子收為已用,送他們進考場的時候,顧時念給了他一支小小的短笛,讓他有事情就吹笛子送信給他,“你這種柯南體質,走哪哪就出人命,我實在是不放心。”

前半句沈墨生沒聽懂,柯南這號人物他從未聽過,但後半句他是聽得分明,卻也無力反駁。

靠著這隻信鴿,他給顧時念送了訊息,顧時念也不含糊,直接探了楊大人的府,找到了證據,同時還調查了楊大人的背景。

楊大人確實沒有說謊,他同樣出身貧寒,考取功名後,一直清正廉潔,恪盡職守,所以此番洩題到底為何,沈墨生也說不清楚。

“你可知在考場向外遞信,是要取消考試資格的?”姜大人問道。

“知道,同時我也知道,按照本朝律法,考場中如有多人作弊,一併取消考試資格,但,考場中其他考生不受影響,可繼續考試。”沈墨生道,他今日站出來,就不怕自已被取消資格,只要不影響他人便好。

“你!”林道夕氣得攥緊拳頭,這個沈墨生,還是沒有聽他的勸告。

“大人,大人,我們知錯了,知錯了。”那幾個作弊的考生聽說要取消資格,急得離開桌子跑到姜大人面前跪下“是我們一時迷了心竅,受了楊大人的蠱惑,請大人饒了我們吧,不能不讓我們考試啊!”

“再,再說了”一個考試結結巴巴說道,偷偷瞄了一眼楊大人“我們都是普通人,大人讓我們作弊,我們哪敢違背呢,總,總不能都像白中傑那樣去死吧?”

“住嘴!”楊大人好像被蠢到痛處,走上前踹了那人一腳。

“來人,把他們都拿下!”姜大人見情況不對,命官兵將楊大人和那幾個考生一併拿下。

“大人,您說證據,這便是白中傑的絕筆,請大人過目。”沈墨生將白中傑最後寫的東西送到了姜大人面前。

許是愧疚,又或者是最後的一絲良知,讓楊大人沒有處理掉這張紙,反而是留了下來,將它夾在了書裡,因字跡不同,恰好被顧時念翻了出來。

姜大人拿起那張紙,看了許久,雙手微微顫抖,直接扔在了楊大人的臉上“同朝為官,本不想對你怎樣,但是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白中傑的絕筆,字字泣血,貧寒學子本就讀書不易,費盡辛苦進京趕考,卻遇到這樣的事情,這個弊,作了,對不起他的良心,不作,又不敢違背楊大人,左右為難,看著桌上的考題,他不自覺就做了起來,反應過來之後,懊惱不已,心中生出絕望,最終,選擇了自縊。

“你竟是活活逼死了他!”姜大人痛心疾首。

楊大人面色發白,“我從未想過害他,我只是想幫他,我也出身微末,知道貧苦學子求取功名有多難,憑什麼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就能輕輕鬆鬆得到想要的一切,而我們就要付出這麼多努力,所以我把題目洩露給他們,他們能考取功名,得到功名之後又能為我所用,一舉兩得,有何不可!”

“如果靠這樣得到功名,那我們這麼多年的苦讀算什麼?”作弊的考生中一人小聲嘀咕“無論結果是否高中,那也是我們自已努力的結果,你這樣不但對別人不公,對我們也是一種侮辱。”

“你!”楊大人指著那人說不出話,白中傑就罷了,怎麼他們也這樣說他,他想不明白。

“好了好了,押下去吧,我會稟告陛下,由陛下定奪。”姜大人沒想到自已第一次擔任考官就出現這樣的事情,林相擔任了那麼多屆都沒事,怎麼偏偏輪到他就出事了,愁的他感覺腦仁都疼了。

“至於其他人”他扶額環顧四周,最後視線落在沈墨生身上“其他考生繼續考試,成績有效,而你,沈墨生,依照律法,應當取消考試資格。”

其實姜大人心裡是有些期待的,這個沈墨生能言善辯,也許能找到什麼理由,讓自已重新考試,他也是愛才之人,到時候他便給他這個臺階,讓他繼續考試,待他考取功名,也會感念他今日之恩。

他這邊心中的算盤打得啪啪作響,另一邊林道夕和韓通也盯著沈墨生,他今日敢站出來,想必他已經想好了對策,是能繼續考試的吧?

沒想到沈墨生淡然一笑“遵命。”說罷就轉身走出考場,姜大人呆若木雞。

“誒。”林道夕忍不住出聲。

沈墨生轉身對他一笑,擺擺手,就離開了。

那笑容裡帶了釋然,帶了灑脫,帶了無畏,卻沒有遺憾和留戀。

也許他一開始就想錯了,沈墨生和他不一樣,他從來不在意這些虛名,他也從來不需要這些來證明他自已,無論是讀書,還是斷案,他只是為了這件事本身去做。

沈墨生走出考場,見顧時念已經等在門口。

“你怎麼在這裡?”沈墨生驚訝道。

“一收到你的信,我就知道你肯定又遇到事情了,你這樣的性格,能忍到考完才怪,所以我就來等著接你了,怕你一個人太落寞。”顧時念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沈墨生笑笑,落寞他倒是沒有,但是這樣被人惦記著,他並不討厭。

“走吧”顧時念笑著招呼。

“去哪?”沈墨生一邊問,一邊已經不自覺的跟上了他的步伐。

“請你喝酒。”顧時念道。

“我不喝酒的。”沈墨生說著,卻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