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記憶裡變化太多了。”
江離仄點評道。
“...你來過東龍？”
“我以前就是這的一份子。”
江離仄聳了聳肩，無所謂道，“只是後來你也知道，喪...喪什麼？喪屍。對，你們管我們叫喪屍的。成了喪屍後就不能踏足這裡了。”
“城牆更氣派，裡面乾淨整潔不少。與其說是基地，感覺和城市差不多。”
江塵只是敷衍地應和兩聲，把她帶去給周民安主席，剩下的就不再是他的工作。
反正十階異能者又不需要吃飯，住的地方估計東龍會安排。她就算沒錢也能待下去。
明明已經回到東龍，江塵的心情也還是好不起來。
雖然江離仄發過誓了，但江塵一想到他得和喪屍待一個基地裡就渾身膈應。
尤其是江離仄。
但他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時，還是下意識收斂了周身的低氣壓。
“你怎麼來了？”
江塵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問題。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就是江依。
她穿了一身漆黑的裙子，個子似乎又長高了。快十一歲的她已經快一米四了。當然，生命的前半程一直吃不好導致營養不良，她比同齡的小姑娘都要矮一點。但沒關係，她還可以長。而且女孩子稍微矮一點也不礙事。
小臉兒和胳膊都長了點肉，至少沒有骨瘦如柴的感覺了。
她在變得越來越健康。至少這一點江塵感到慶幸和欣慰。
見到江塵，小姑娘掙脫臨時“監護人”的手，撲到江塵懷裡，小小聲喊了一聲爸爸。
——江塵不習慣這個稱呼。但感覺不算壞。
他俯下身擁抱這個孩子，說：
“嗯。我在這。你怎麼來了？”
他抬頭瞅了一眼臨時監護人，語氣有些沉下去，似乎意有所指，
“還是被他帶來的。”
被指到的雲巍撓了撓頭：他被嫌棄了？
“呃，我沒有跟江隊長搶女兒的想法哦。這是志願活動——！您知道吧？志願活動！保證這孩子等你時候的安全！”
江塵看向江依，見她點頭肯定才相信雲巍的話。
“我聽說你回來了，就來迎接你。”
江依把臉埋在他懷裡低聲說。
“謝謝。”
江塵揉著她的腦袋，覺得心裡變得軟軟的。
“真高興看到你平安無事回來。你會一直平安無事的，對嗎？”
“...我不敢保證，但是我努力。”
江塵沉默了↓，還是告訴了她實話，沒有立自己不能完成的flag。
“努力就夠了。”
江依親暱地用面頰蹭蹭他的衣服，然後鬆手站在一邊。
“我攢了些零花錢。”
她揚起小臉，快活道，“我可以邀請你去吃一頓飯嗎？”
“當然可以，樂意之至。”
江塵牽起她的手。
——其他工作都不急於一時。
先陪江依吧。畢竟她還小，畢竟他是監護人，畢竟她還活生生地站在這裡。
走出兩步，江依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對雲巍說，
“雲叔叔也可以一起來，但是我不請你。”
雲巍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後裝作無所謂不在意的樣子擺擺手，
“你們的親子時光，我就不耽擱了！！去吧去吧，去過父女的二人世界！還有，叫我哥哥！！我才二十歲啊！”
江依扭頭拽著江塵就走
“你不喜歡雲巍嗎？”
“不喜歡。他好吵的，和子涵叔叔一樣。”
並不在這裡的李子涵莫名打了個噴嚏。
誰唸叨他呢？
總不可能是花蕾在地府唸叨他一起過去吧...
他感到毛骨悚然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花蕾我沒有對不起你啊我頂多覺得你是個弱雞是個花瓶真沒對不起你啊！你帶誰都好不要帶我走啊！
而江塵心裡感到了些許慰藉。
不喜歡得好啊！
至於哥不哥的——江塵也就二十三歲而已，都是十歲小姑娘的爹了，雲巍當個叔叔怎麼了！
江塵陪她玩了半天，把人送回教育中心時，江依突然抱住他，把臉埋在她身上，低低地問：
“爸爸，我還能見到花蕾姐姐嗎？”
江塵渾身一僵。
是啊，他們是一起走的，回來時卻沒見到花蕾的身影。
江依十歲了，也懂事了啊。
花蕾沒回來，她難道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謊言沒有意義。而且江塵真的很不會說謊。
他輕輕攬住江依的肩，微微用力，不知道是在給自己加油鼓勁，還是給江依承受真相的力量。
“...是的。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是死了嗎？”
江塵心頭一顫。
死，這個字眼太沉重了。
江依的聲音也在顫抖，她直到這個字的意思。
“...是的。”
江依緊緊抱著他，足足沉默了半分鐘。
三十秒而已，但是江塵覺得時間那麼長。
長到他覺得...煎熬。
忽然，江依鬆了手，強撐著笑臉道，
“嗯。我知道了。她去天堂享福啦。”
江塵望著她。
這不是東龍的死亡教育。
塵歸塵，土歸土。但生前的一切都有意義。生來不是為了受苦，死後世界更不是贖罪完成後的嘉獎。
東龍從不說天堂。
這是希望基地的死亡教育，或者說，是希望基地的心靈慰藉。
因為死後可以到天堂享福，所以活著的苦厄就能忍受，死亡的恐怖就能減輕。就能安然面對親人朋友的死亡。
要告訴她天堂不存在嗎？
要打破這一幻想嗎？
不了吧。她還是孩子呢，能接受已經好不容易了。
他垂頭，輕輕應聲。
“嗯，她去天堂享福了。她會一直看著你，保佑你的。”
江依悶聲回應。然後退後兩步，揚起笑臉對江塵揮手。
“我回去了！”
“祝你有美好的夜晚！再見！”
再見。
江塵翕動嘴唇，無聲地說。
她一身黑裙子，多麼像出席葬禮時的著裝啊。
江塵久久駐足。
直到路燈熄滅，東龍斷電，他才轉身離去。
明天再去做她們兩人的死亡報告吧。李子涵應該已經把兩人的屍體上交了，他明天只需要走個程式，就能拿到死亡證明書，幫她們銷戶，辦好入葬手續，來年與所有戰士在清明下葬。
她們的名字會刻在紀念碑上，東龍不會忘記她們。
他如此想著，彷彿榮耀能沖淡悲傷。
八階異能者的感情逐步減退，他此時無法感受到撕心裂肺，但悲傷猶如綿綿不絕的細雨，始終盤旋在他心頭，永無寧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