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蘭看著我,看著我手中還在扭動的魚,又看了看我濺滿海水的狼狽卻興奮的樣子。
她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意味悠長的笑容。
那笑容顯得很平靜,又像是接受了這命運的安排似的。
她輕輕頷首。
“你就是個傻子!”
她頓了頓,聲音清晰而堅定:“那幾家公司,我給左小雪。”
我笑了,因為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就在我準備將這條魚放了時,綺羅蘭卻突然向我喊道:“這條魚,留著。”
“嗯?你剛才不是說你釣魚不為魚嗎?”
“那你是釣的,留著吧,中午就吃它。”
我也不知道綺羅蘭什麼意思,但就聽她的,將這條魚帶上了岸。
她近距離下看著這條魚,有些吃驚道:“真是第一次海釣?”
“我騙你幹嘛?別說第一次海釣了,上一次釣魚還是十年前了。”
綺羅蘭又笑了:“看來真是新手保護期啊!這是老鼠斑,算是比較名貴的魚種了,還是這麼大一隻的,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喲!照你這麼說,我還是個高手咯。”
綺羅蘭又笑了笑,說道:“你運氣不錯,但願你選擇的方式也能有一個好運氣吧。”
說完,她便往住的方向走去。
我替她收好魚竿,提著這條老鼠斑,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住處,梅姨已經開始準備中飯了。
我將這條老鼠斑遞給她時,她也吃了一驚,說也是第一次見釣上來的這麼大的老鼠斑。
綺羅蘭留我在她這裡吃午飯,我自然沒有拒絕了。
梅姨做飯的時候,我便和綺羅蘭坐在外面院子裡閒聊著。
她突然向我問道:“你父母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我聳了聳肩,搖頭道:“目前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畢竟過去十年了。”
“你之前跟我說要查一種叫左旋甲丙胺的藥,對嗎?”
“嗯,蘭姐有線索?”我好奇道。
“也不算什麼線索,我只是記得紅門之前有一個小型的化工廠,採購過這種藥。”
範圍太大並不好找,不過綺羅蘭這麼一說,倒是把範圍縮小了一些。
我急忙向她問道:“什麼時候?”
“那時候我也才二十來歲,我父親也還在,不過那家工廠早已經倒閉了。”
我抓住這個資訊點,接著問道:“那當時這家工廠的負責人呢?還在嗎?”
“早就不在了。”
“死了?”
“嗯,”綺羅蘭停頓一下,忽然又說,“不過當時負責採購的人還在。”
“在香江?”
綺羅蘭搖了搖頭:“沒有,具體在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還活著。”
“哎!!!”
我嘆息一聲,還以為有點線索了。
“你可以去查一下,他叫賈東林,道上的人都叫他東哥。”
我點了點頭,只好先將這個資訊記下了,回頭再說吧。
沉默中,我突然又想起義父入獄的資料。
資料上顯示他殺害了綺秋生,也就是綺羅蘭的父親。
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但還是試探性的向綺羅蘭問道:“蘭姐,你知道你父親當年是怎麼死的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
“好奇嘛,隨便聊聊。”
綺羅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非要說他怎麼死的,我還真不知道,因為那次事件中很多人都遭遇了不測,那時候整個紅門上下都是群龍無首的狀態。”
“那他死在哪?這你總知道吧?”
綺羅蘭卻還是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最後見到他的時候,是被幾個人抬回來的,那時候我父親就已經死了。”
“你沒問抬你父親回來的那幾個人?”
“問了,他們啥也不知道,我也調查過,他們甚至不是江湖上的人。”
“那總知道他們從什麼地方將你父親抬回來的吧?”
“海州,”綺羅蘭停頓一下,“但他們也說了是有一個人找到他們,花了一筆錢讓他們將我父親送回來的,而那個人長什麼樣子他們也不清楚。”
這不成冤案了嗎?
可為什麼義父入獄資訊上,卻寫著他殺害了綺秋生呢?
綺羅蘭和我說過,義父是他父親的師父。
師父殺徒弟,這可能嗎?
還是說入獄資訊是被篡改的?
在某一個瞬間我突然有一個可怕的想法。
義父一直不願意讓我幫他翻案,甚至不想出來,難道就是為了贖罪?
我越想越感覺冷汗直冒。
要是綺羅蘭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正是我義父所殺,她會怎麼想?
“你怎麼了?”綺羅蘭突然感覺我有些不對勁。
我愣了愣,有些僵硬的笑道:“沒……沒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
停頓一下後,我又急忙岔開這個話題,說道:“對了蘭姐,你之前在還邊說在八年前文龍還不是紅門的龍頭啊?”
“不是,他就是白紙扇,只是從那件事情過後,他就被推舉為龍頭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
綺羅蘭苦笑道:“奇怪又能怎麼辦?誰都改變不了的結局……說起來,八年前要不是文龍,可能也沒現在的紅門了。”
“你的意思是他還拯救了紅門?”
“算是吧。”綺羅蘭沒有多說。
我突然很想會一會這個文龍,會見面的,也一定會見面的。
午飯後,海風帶著鹹溼的氣息穿過庭院,卻吹不散我心頭越聚越濃的迷霧。
綺羅蘭關於她父親之死的描述,與我手中那份冰冷的入獄記錄形成了尖銳的矛盾。
一個是被陌生人送回的謎團,一個是指認明確的罪行。
究竟哪一個是真相?
或者,兩者都只是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不同稜角?
義父的沉默和抗拒,此刻像一根刺,紮在我心底最不安的地方。
如果他真的。那我該如何面對綺羅蘭?
剛剛建立的脆弱聯盟,是否會瞬間崩裂成更深的仇隙?
我必須查清這件事,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
“蘭姐,”我打破沉默,“關於那個賈東林,還有別的資訊嗎?比如他常去的地方,或者有什麼特別的嗜好?哪怕一點零碎的資訊,都可能很重要。”
綺羅蘭指尖輕輕敲著藤椅的扶手,陷入回憶。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沉吟片刻,說道:“他好賭。以前紅門地下賭場鼎盛的時候,他是常客,尤其喜歡玩牌九,輸贏很大。後來賭場關了明面上的生意,他應該也沒戒掉這個癮頭,只是轉得更隱蔽了。另外……他好像對賽馬很有研究。”
賭和賽馬,這是兩個切入點。
我點了點頭,雖然渺茫,但總比毫無頭緒強。
“查歸查,但要小心。”
綺羅蘭看向我,目光裡帶著一絲告誡,“八年前的事,牽扯的人很多都消失了。賈東林能活到現在,未必是僥倖。”
我明白她的意思。
挖掘過去的骸骨,很可能驚醒某些沉睡的猛獸。
“我知道輕重。”我點點頭。
又坐了一會兒,我便起身告辭。
那條老鼠斑的鮮美似乎還留在唇齒間,但此刻品味到的,更多的是山雨欲來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