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輕咳幾聲,出來打圓場,他若再不出聲怕不是就沒機會插得上嘴了。

“有話好好說,一個個的怨氣沖天的幹什麼?”

我瞪了他一眼,“閉嘴!這不關你的事你少插嘴。”我邪笑著,扭頭死死盯著計猙,“敢做不敢當,算什麼男人,就憑你?呵呵......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這筆賬也算不清楚,你欠下的債,早晚會讓你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新染的紅頭髮助長了我不少氣勢,只可惜我沒染一頭代表殺戮的血紅色,不然彪悍起來一定比現在更兇狠。

計猙又幹了一杯,他被我的話噎著了,總算是找到平息怒火的方法了,一大口白酒下肚,面上方才緩和了不少,一臉的和藹可親,與剛剛的咬牙切齒,要吃人的目光削弱了不少。

“我知道你心裡憋屈,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提出來,我們盡全力去滿足你,你看怎麼樣?坐下,慢慢說,不著急。”

我雙手撐在桌子上希望今天還真就小刀扎屁股開了眼了,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這天大的禍害算我倒黴,碰上了甩都甩不掉。

他們真是死性不改,死纏爛打,死不要臉,這簡直是一場毫無人性的摧殘。

我坐下,可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呢?

“可以。”大丈夫能屈能伸。

沈星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子,站起身遞到我面前,看樣子也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不過這剛好,我不喜歡收禮,尤其是奢飾品。

“這是什麼?”

“禮輕情意重,希望你能收下,以表我的心意。”

我碰都不想碰,就更別提會不會收下了,不管是成百上千萬的華貴首飾品,還是地攤上幾塊錢買來的小物件,我都不屑一顧。

要換做是別人,我或許也就欣然收下了,可真不巧,偏偏是沈星,這禮我是斷然不能接受的。

“我不吃這一套,你拿回去吧。”我心不在焉的搬弄著頭髮,看都沒看沈星一眼。

“你不如開啟看看,再下定論。”

沈星自信的眼神都快溢位來了,他不會認為像我這個年紀的女生都是見錢眼開的人吧。

我不耐煩的開啟盒子,表面上平平無奇的珠寶在白熾燈光的照亮下閃閃發光,耀眼奪目,我不免的多看了兩眼,差點沒亮瞎我的雙眼,這個世上誰不喜歡美好的事物啊。

“嚯,真漂亮,一定價值不菲吧,沈總可真捨得。”

我放了回去,翹起二郎腿側身坐著,目不斜視的看著沈星。

“喜歡就收下吧。”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不喜歡戴金銀首飾,況且還是這麼寶貴的東西,你自己留著,等送給別的心儀的小姑娘吧。”

我這明晃晃的拒絕,沈星居然也沒生氣,但也沒有要將送出去的禮物拿回去的意思,一時僵持不下,便冷了場,沒人再開口充當大怨頭。

我放開腿,見狀起身就要走,計猙一馬當先讓謝英招擋在門口,開始苦口婆心的挽留我,理由既合理又搞笑。

“抱歉,是我們想的不周到了,讓崔小姐不滿意了,菜還沒上呢,就走是不是有點......不禮貌了。”

計猙真是玩陰招的一把好手,一直拿軟刀子刺我,可又在我快發怒之前低聲下氣的求和,這招數著實是高。

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被卡在中間左右為難。

計猙鑽了空子,立馬招呼謝英招可以通知服務員上菜了。

就這麼的,我被迫留了下來。

既然他們願意耗費時間,那我今天也就奉陪到底了,我不走誰也別想第一個離開。

“給你個面子,既然我來了,就不會臨陣脫逃。”

嘴上的功夫我還是不賴的,能吵能鬧我就絕不會動手,賠錢賠命的活我不幹,太虧本了。

“還是崔小姐識大體,我再敬你一杯。”

說罷他高舉酒杯,再次給我重複表演了一遍什麼叫“格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計猙窮追不捨的精神顯然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隨意敷衍的揮了幾下手,其實他敬不敬酒我都無所謂,畢竟如果是真的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比這假模假樣的要好得多。

“你怎麼不喝?”沈星跟找茬似的,故意說的這句話。

我瞥了一眼沈星,“是他非要敬我的,又不是我逼他的,你說是不是啊?計總。”

我玩味的眼神在他們倆的臉上來回遊走,我就是成心這麼說給計猙聽的,就先試探他的底線能降到多低。

“他沒那個意思,你別誤會。”

我合理懷疑沈星就是明擺著這麼說的,他估計就是想看我出糗或者計猙尷尬,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不至於,計總你過於緊張了。”

話剛說完,服務員端著早就準備好的菜餚走了進來,我全程都在低頭摳手指甲,主要是真的無話可說。

“吃吧,不用客氣。”

我夾了一筷子離我最近的一盤菜,淺嘗了一小口,細細的咀嚼有幾分滋味,味道很好,難怪計猙經常來。

看我平淡的眼神有了些許變化,計猙嘴角一閃而過不易察覺的笑。

“還符合你的口味嗎?”

“不錯。”我捂住嘴打了個哈欠。

每道菜我都嚐了一遍,動作慢悠悠的,吃完最後一口,飯局差不多也該接近尾聲了。

臨別時,沈星單獨找上我,想和我聊一聊,一開始我是拒絕的,可架不住他的死乞白賴還是同意了。

冷風蕭瑟,讓人心驚膽寒。

樹木被吹打的發出“沙沙”的聲響來,詭異又浪漫,好不自在。

“上次是我講了我的故事,這次該輪到你了吧。”

我這個人最注重禮尚往來,斷不能讓沈星白費口舌,想來也是,他這一路上肯定聽過不少千奇百怪的故事,可能我說的故事未必會打動的了他。

“我是個孤兒,從小就無父無母,十六歲有一對夫婦領養了我,但沒過多久便相繼離世,一朝回到解放前,我也沒抱太大的期望,畢竟誰也不可能陪誰到永遠,那時的我太現實,想法都比較赤裸。前兩年進入深海公司,參加工作,是我沒想到的,比我優秀,比我資歷深的比比皆是,而我不過是一粒塵埃。這兩年以來,我結實了好朋友紫蘇,還有一位令我又愛又恨的老師,那個人你應該認識,他可是計猙身邊的紅人,就算你現在不認識,遲早有一天也會認識的。”

沈星蹙眉,半信半疑的問:“你說的是科文恆嗎?略有耳聞。”

我驚訝,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認識科文恆,果然和我說的一樣。

“是他,他這兩年對我照顧,我都記在心裡,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從一開始就是帶著目的接近我的,他欺騙了我對他的信任,在一夜之間崩塌,你敢相信嗎?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對我的幫助很重要,支援我走到現在,但不幸的是,他辜負了我對他的期望,他一次又一次的將我們的關係推入深淵,直至決裂。他對我的愛我早就感受到了,捧在手裡像塊燙手的山芋,我又不是傻子,只是基於之前的感情基礎一次次的自取其辱罷了,我不會恨他了,也沒有原諒這一說,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的是,我永遠不可能愛上他。”

“那你會愛上誰?”

我愣住了,身體僵持在原地,久久做不出回應,大腦此刻一片空白。

因為沈槐慍,我已經流過太多淚水,這一次也不例外。

沈星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情緒,立馬轉移話題,試圖將我拉出名為“為情所困”的沼澤地。

“你對我說這麼多,是信任我嗎?”

我吸了下鼻子,抹掉臉上的淚珠,假裝無事發生一樣。

“我看出來了,你不是壞人,和他們不會同流合汙,不過是對我的身份有所芥蒂。回答你剛剛的問題,我的愛人叫沈槐慍。”

“你很愛沈槐慍嗎?”

“你我相識一場,也是緣分,但不得不承認,他對我的愛不輸任何人。”

心中存有梔子花,三千梨花怎入心。

陪我走過一段路,他是我最記憶深刻的人,我怎麼會忘記他,丟棄他。

精神世界不富足的我遇上了和我有同樣煩惱的沈槐慍,他既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生命中的知己,知己知彼,方能克服一切困難,百戰百勝。

遇到事,迎難而上是我的性格,我絕不是什麼膽小怕事的鼠輩,相信沈槐慍也不是,他若怕,就不會殊死一搏。

缺少沈槐慍又算的了什麼?他心裡有我,我心裡有他便已經足夠了。

相愛之人,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心裡有互相那便是至死不渝。

沈星感同身受不了我,相同的是,我也不會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他哪裡愛你了?”

“他愛的人是我,他愛不愛我,我能不知道嗎?”

“好吧,再爭論下去會沒完沒了的,我們終止這個話題吧。”

我哈出一口熱氣,搓了搓手,冷得我瑟瑟發抖。

“有空就來咖啡店喝咖啡,沒空就算了,我先回去了。”

剛一回到咖啡店,唐蝶正給客人端咖啡時,鼻子開始流鼻血,她好像壓根沒意識到,我走上前接過她手裡的咖啡。

“你流鼻血了。”

唐蝶摸了一下虎口處,果然鮮血淋漓的,她第一時間用手去抹而不是找紙巾去擦。

我把咖啡給客人端過去,抽了幾張紙幫她擦乾淨鼻血。

“流這麼多血,要不上醫院看看吧。”

突然她口吐鮮血,兩眼一抹黑暈死了過去,還好我眼疾手快接住了她,連忙掏出手機撥打120。

唐蝶被緊急送往了醫院,來到檢查報告單的那一刻我失去了最後一道防線,坐在她的病床前痛哭流涕。

我緊握住湯蝶的手,哭著說:“不是都說好了嗎?怎麼會這樣?”

唐蝶微弱的呼吸,脈搏漸漸平息,低聲細語道:“崔景芝,你聽過迴光返照嗎?”

說這話時,她面帶微笑,好似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樣,她的笑容能融化我的心,可為什麼不能融化這寒冬臘月裡的雪,熬過冬天,迎來春天呢?

“我不相信,我要你活著,好好活著。”

她舉起另一隻手,想輕撫我的臉,可又收回了手。

“算了,怕把病魔傳染給你,我怕是不行了,景芝姐姐,你代替我好好活著吧,替我看看春暖花開的新一年。”

每個人的結局都是註定的,我改變不了。

我走出病房,紫蘇上前詢問我她的情況,我已經心痛到說不出話來,只是癱倒在地上無聲的抽泣。

我無能為力,最怕的就是看著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誰來感同身受我?

紫蘇蹲下身扶住我,也陪著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此刻也一定傷心極了吧。

變故是一瞬間的,明明還可以撐到春天的唐蝶也在剎那間香消玉殞,被病魔帶走了年輕的生命。

在唐蝶的葬禮上,我哭成個淚人,她說死後想歸於塵土,我便將她埋葬你在一棵老槐樹底下,以表我對她的懷念。

一隻色彩鮮豔的蝴蝶朝我飛過來,最後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覺得不可思議,不會是唐蝶回來看我了吧。

她化作蝴蝶飛走了,再也尋不見她的身影。

一行白鷺上青天,我欲語淚先下。

此時的我背對著陽光,臉上早失去了原本的光澤,我仍然記得,第一次見唐蝶的時候,她那如剝了殼的雞蛋般的面板,白白嫩嫩的,其實內裡早已腐爛,被蛀蟲啃食的面目全非,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唐蝶是我唯一從那場慘無人道的實驗中解救出來的倖存者,現下也蕩然無存,煙消雲散了。

原本我以為只要她可以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便可以撫平傷疤,結局早已註明,我在明處揮灑淚水,他們躲在暗處肆意嘲笑。

我鬥不過他們,也無法制裁他們,資本的力量是強勁有力的,分分鐘,動動手指就能弄死一條人命。

叢林法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自古以來都是如此,若我說不呢?

烏雲蓋過了白雲,本來一片晴空萬里也瞬息萬變,我的努力全白費了,唐蝶沒能活下來,我的心也隨著一同逝去了。

一把不合時宜的白色雨傘替我擋住了雨水的侵襲,我從未告知過任何人我在這裡,來者會是誰呢?

“崔景芝,你甘心嗎?”

我轉身,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

“周繁津!?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都知道了,隱瞞是沒有用的,她也不想你淋雨,是吧?”

周繁津遞出手裡來一把雨傘,如燃燒的火炬般,需要騎手傳遞下去,生生不息。以我之血,築起高牆,保護我愛之人和愛我之人。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信封,交到我手裡,我拆開看,裡面只有一行字:

希望我們都有說再見的勇氣,再見!

“她讓我代交給你的,我去過咖啡店了。”

且等著春天的到來,我要安葬我那顆死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