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月明稀星

朦朧的月光灑進棲鳳宮院裡,虞酒卿披著一件白色的狐毛斗篷在庭院中閒逛,跟在她身後的是芙蓉,芙蓉手提一盞蓮花宮燈,為虞酒卿照明前路。

“姐姐!”

虞珺卿暴怒急躁的聲音傳入虞酒卿的耳中。

虞酒卿命令道:“退下吧!”

芙蓉行了一禮,“是!”後,便退了下去。

虞珺卿來到虞酒卿身後站立,他一貫清冷緩慢的聲音此刻變得惶恐不安,虞珺卿厲聲質問道:“姐姐,你為什麼要讓舅父送我出宮?你是不是嫌我煩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虞酒卿語氣淡漠而疏離,他不緊不慢道:“我是因你而被囚禁在皇宮,只有你走了,我才能徹底自由。”

虞珺卿是虞酒卿的軟肋,寧梓辰用虞珺卿這個軟肋束縛住虞酒卿的手腳,讓她既不能自盡也不能逃離,現在有人要輔佐虞珺卿,她自是要不惜一切代價送虞珺卿去宮外,這樣,虞酒卿也能徹底自由。

畢竟深宮大院太小,不合適鳳凰展翅高飛,而遨遊蒼穹才是鳳凰該有的生活。

空中寒風呼嘯而過,絲絲冷風吹起虞酒卿的衣襬長髮,沒有內力加身的虞酒卿只覺幾抹寒意從腳底貫徹全身,她又攏了攏身上的斗篷,卻感覺兩隻修長結實的臂膀緊緊攬住了自己的腰身。

虞酒卿轉身,一張清秀俊俏的容顏倒映在虞酒卿那雙如一汪幽潭,深不見底的黑眸中。

虞酒卿感嘆,“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虞酒卿嘴角一抿,“珺卿,我想父皇了。而這兩年裡,每每午夜夢迴時,我都能夢見我和你在故國一起嬉鬧玩笑的場面,我記得景元二十八年,那一年我剛從魔教月宮回邑都,一入宮就拜見了父皇,父皇卻讓我督促你功課……”

景元二十八年,棲鳳宮中,栽滿了一院梧桐。

六月中旬,梧桐花開,花繁葉茂,花香馥郁。

而這些梧桐都是虞容川因過於愛女才令人栽種在棲鳳宮的,寓意著,有鳳來儀,非梧不棲!

斜陽灑在斑駁的宮門上,空蕩寂靜的大殿中,一矮几上,放著筆墨紙硯,坐在蒲團上的是虞珺卿,這一年他才五歲。

虞珺卿隨意的翻著一本薄薄的書,面露不悅,抱怨道:“我今日已經把該背的書全背了,為什麼父皇還不讓我休息啊?”

躺在一旁搖椅上的虞酒卿一臉懶洋洋的模樣,隨口應道:“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父皇這是想讓你多複習,多鞏固,記得更深刻一些,最好能倒背如流,這樣即便你日後不再讀史學文,也不會因忘記而導致你知識倒退。”

虞珺卿畢竟是個五歲的孩童,骨子裡的貪玩是改不掉的。他氣鼓鼓辯駁道:“就算學習也要勞逸結合啊!”虞珺卿洩了氣,他笑的一臉討好撒嬌,嬉皮笑臉道:“皇姐,我想去騎馬射箭放鬆放鬆。”

虞酒卿對答如流,“心似平原走馬,易放難收。所以我可不敢放你這匹馬出去,如果你玩的不知歸期,一顆心收不回來了,那你這一天就又算荒廢了。”

虞珺卿湊到虞酒卿面前,話鋒一轉,不解問道:“皇姐,你說姨父為何那麼偏心你?他教你武功,卻不肯教我。”

虞酒卿從搖椅上起身,伸手捏住虞珺卿白皙嫩滑的小臉,這小臉上的肉吹彈可破,虞酒卿只覺愛不釋手。

虞酒卿笑的溫柔,“學武太累了,所以你還是習文吧。若將來,你做皇帝,上戰場的事交給我和武將來做,你呢,就把朝廷管好,最主要的,就是要把文官給管制好,還要學會愛民如子,這樣,天下就太平了。”

虞珺卿伸手打掉虞酒卿捏住自己的手,大惑不解,“為什麼最主要的是要把文臣治好呢?若說起造反,武將手握兵權,會更容易些才對啊?”

“文死諫,武死戰!可是自古名將卻沒有幾個是真正能戰死在沙場亦或真正善終的。正因為武將手握重兵,所以才會被文官以各種理由彈劾誣陷而導致慘死。”虞酒卿握起虞珺卿的手,聲量微重,“珺卿,崇文抑武和重武輕文都不可取,日後你若為帝,就得學會文武制衡,恩威並施,才能震懾百官。”

虞珺卿將自己的手抽回,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姐姐,讀書乏味無趣,所以這江山,要不你替我守著吧?至於我,就做個無所事事的皇帝,整日裡,除了上上早朝外,其餘時間吃喝玩樂,豈不自在?”

虞酒卿反問道:“我能替你守一輩子?”

虞珺卿對答如流,“那又有何不可?”

“若有一日,我嫁人怎麼辦?”

大虞律法,公主納駙馬,駙馬將會入贅公主府,但駙馬從此不能入朝堂,謀得一官半職。若公主下嫁於他人,則會離開公主府和皇宮,到夫家與丈夫一生廝守,但丈夫依舊不能入朝堂謀得一官半職。

虞珺卿想了想,問道:“姐姐不能不嫁人嗎?姐姐納個駙馬不行嗎?”

虞酒卿滿臉不解,“那你就不能讓姐姐做個自在的公主不行嗎?為什麼非要讓姐姐去替你守江山社稷啊?”

虞珺卿一臉理所當然,“因為你是我親姐姐啊!”

“那你還是我親弟弟呢,怎麼不為我多想想?”

“你想我怎麼替你想?”

虞酒卿想了想,才直言不諱道:“我不想替你守江山,我想你當皇帝保護我愛護我敬重我一輩子,我還想你把這江山管理的井井有條,國泰民安。我更想你能給我無上的榮耀,讓我這一輩子過得平安喜樂,無災無難,如何?”

虞酒卿一句話將虞珺卿說的啞口無言。

人的本性都是自似自利的,之所以人們還能為他人著想,是因為各種情分在綁著兩人之間的關係,若無這層情分,那麼他們就會首先將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虞酒卿見虞珺卿一言不發,她輕嘆,“珺卿,其一,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必須要無條件對誰好,親朋好友又如何?親生姐弟又如何?人都是將心比心。其二,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所以珺卿,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輕易相信,這其中也包括我。你要明白,握權,則赴者鱗集;失寵,則散者瓦解;求利,則託刎頸之歡;爭路,同構刻骨之隙。這話不僅僅只針對你身邊的朋友,就連親人也是如此。你要知道,你我同父同母你都只能信我的話信三分,那這世間的其他親朋好友又有誰能值得你完全信任?其三,若你以後稱帝,你的江山我出於親情可以替你守一年兩年,但我不能幫你守一輩子。因為你得知道,你才是這天下的君。他們所供奉的是你,你既為他們的君主,就得福澤天下,庇佑眾生。”

虞珺卿聽著虞酒卿那一本正經的教誨,他恭恭敬敬對虞酒卿行了一禮,一臉乖巧的模樣,“姐姐,你的話我記下了。”

虞酒卿欣慰的點點頭。

夜風來襲,冷冷清清。天上的烏雲遮住如鉤的彎月。

虞酒卿長舒一口,氣息中滿是無奈,他感嘆道:“那時可真是好啊!”

虞珺卿冷聲道:“可今時不同往日了。”

“珺卿,你是前朝亡國皇子。你既不死,那如今,便是你承擔責任的時候了。”

虞珺卿眸光微閃,苦笑一聲,“你想要我去復國嗎?”

虞酒卿微微點頭不語。

虞珺卿眼眶微紅,心中微痛,“那我若是復國成功,你會陪著我一輩子嗎?”

虞珺卿笑的溫柔,“自然!”

虞珺卿諷刺的冷哼一聲,冷聲道:“虞酒卿,我才不信你。景元四十年,你說好了不管成敗,都要帶我走的,可你卻食言而肥,而我的下場卻是……”

虞珺卿欲言又止,絲絲縷縷的恨意摻雜噁心屈辱湧上心頭,那是虞珺卿一輩子都遺忘不了的痛,這種痛就像滾燙的烙印,深深印在他心裡的柔軟處,痛的他撕心裂肺,苦不堪言,但是屈辱卻又讓他憎恨厭惡,一是憎恨虞酒卿不來救他,二是厭惡自己這身髒了的皮囊,每每沐浴更衣時,他恨不能將自己的皮囊生生剝下,以此來清洗自己心裡不可對外人言說的恥辱。

虞珺卿落下淚來,虞酒卿從袖中拿出一塊潔白無瑕的帕子,不動聲色的給他輕輕拭淚。

虞珺卿伸手一把握住虞酒卿的手,他五指併攏,狠厲的目光從他漆黑如曜石的眸中溢位。

虞珺卿聲音輕柔,“姐姐,我被那群畜牲凌辱的那一日,是你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活下去。你說,只要我能活著,我想怎麼對你都行。”

虞酒卿知道虞珺卿想折辱她,就像當年那群如魔鬼一般計程車兵折辱虞珺卿一樣折辱自己。

虞酒卿放下他的手,語氣平靜,“珺卿,你想折磨我,報復我,我都受著,且不會怨恨你。但我最後在和你說一遍,同房合歡不行。”

被囚禁的兩年,虞珺卿總想和虞酒卿行合歡之禮,然後在榻上蹂躪他,折辱她,從而滿足自己那噁心骯髒的變態心理。

虞珺卿本想找一群男人玷汙她,但虞珺卿還是心軟下不了手,因為在他心裡,姐姐就算是被虞國百姓臣子拉下了神壇,但她也是虞國的神,只不過是落魄了一些罷了。

神不該被任何人褻瀆玷汙。

而虞酒卿和他是親姐弟,所以在這個世界上,就算要將虞酒卿徹底摧毀,也只能是由他親自動手。

虞珺卿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夜夜凌辱虞酒卿,她才能感同身受的明白國破家亡的那一日,當那些如豺狼虎豹計程車兵衝進皇宮強行和虞珺卿交歡時,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虞珺卿本想拔劍自刎,可是他最後卻在虞酒卿的勸說下,活下來了。

想活是人的本能,而當時虞珺卿的想死也不過只是因為屈辱時的一腔熱血湧上心頭,等這腔熱血漸漸消退下去後,等他冷靜下來後,他才會想起那句,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

可活著的這兩年,他覺得自己錯了,因為他日日都活在煎熬裡,痛苦中,他把自己逼得不瘋魔不成活,把自己逼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瘋子。

這個瘋子為了舒緩心裡的痛和屈辱,他肆意殺戮,他還豢養男寵昌妓,日日夜夜折磨他們,為此,虞珺卿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冤魂

虞珺卿想以玷汙虞酒卿的方式拉著她一塊落入地獄深淵,和自己一起萬劫不復的沉淪著,日日夜夜都活在悔恨中。

只可惜,虞珺卿活的矛盾扭曲,她想這麼做,可又怕虞酒卿徹徹底底的拋棄他。

若虞酒卿都拋棄他了,他就真的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所以,他不敢強迫虞酒卿,因為如今的他無權無勢,是階下囚,若虞酒卿真的放棄他了,他不知該怎麼生活也就罷了,而從此世上將再也不會有人這麼無條件的關心他保護他愛護他了。

虞酒卿語重心長的解釋道:“珺卿,我知道這兩年你活的痛苦,但這兩年,我也在不斷的開導你。珺卿,其實你我都一樣,我是被拉下神壇的神,而你是落入泥沼的玉,在你心裡,神即便落下神壇也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那在我心裡,玉染上了泥沼又何嘗不是一塊潔白無瑕的玉呢?白圭之玷,尚可磨也,心如蓮花,出汙泥而不染,所以只要清洗乾淨你就還是那個不染凡塵的你。”

虞珺卿眸光一動,心中愧疚和痛苦交織成一片。

因為虞酒卿再怎麼惡毒都是深愛她的姐姐,對他沒有一絲壞心,可自己卻總想以羞辱折磨她的方式來撫平自己心裡的痛苦。

虞珺卿伸手緊抱虞酒卿,頭深深埋進他的頸肩,感受著虞酒卿身上的溫度。

他一字一句,緩慢而堅定道:“姐姐,等我以後復國了,我就封你做公主。以後,你和我就永遠在一起,我們互相取暖擁抱,做彼此的救贖。我待你好一輩子,護你一輩子,而你就待在我身邊一輩子,我們倆不離不棄,生死相依,可好?”

相愛之人都做不到生死相依,不離不棄,更何況是親姐弟?

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也沒有誰可以陪誰一輩子。

虞酒卿深知這點,但卻還是笑著點頭,連哄帶勸道:“好,姐姐在這後宮等你,等你披著龍袍復國的那一天,我就待在你身邊一輩子。”

虞酒卿話音剛落,一個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敘舊都有半個時辰了,還沒有說完啊?”

虞珺卿鬆開虞酒卿,虞酒卿抬眸,只見顧寒舟站在兩人身後。

“玉經磨琢多成器,劍拔沉埋便倚天。”虞酒卿語氣沉了幾分,鄭重道:“珺卿,你這次出宮後,只需記住一點,活下來就好,其餘的都不重要。最後,去找白清蘭。他是你的表姐,是姨父姨母的女兒,你要乖乖聽她的話,讓她輔佐你坐上皇位。而當你登基為帝后,你要善待她。你記住,不管是你做了皇帝還是現在落魄的你,你身邊都不能沒有謀士,而白清蘭只要她肯盡心盡力輔佐你,她就是你身邊最好的謀士,可聽明白了?”

虞珺卿聽的清楚明白,但他心裡還是泛起一陣酸楚,鼻子一酸,淚如泉湧。

可虞酒卿並不給他哭泣的機會,他看了一眼身後的顧寒舟,顧寒舟與虞酒卿對視一眼,便心領神會。

虞珺卿突感脖頸一痛,隨即暈倒在顧寒舟懷中。

虞酒卿念念不捨的伸手,撫摸過虞珺卿那白皙的臉,苦澀一笑,“舅父,珺卿就拜託給你了。你一定要把他交給清蘭,一定。”

顧寒舟微微點頭,“放心吧!”

虞酒卿緩緩放下手,決絕的背過身去,他強忍眼中的淚水和心裡的不捨,不再去看虞珺卿。

一陣風拂過,虞酒卿身後再無人影。

虞酒卿知道顧寒舟帶著虞珺卿離開了,他看著漆黑的夜空,繁星點點,寂靜無聲,不由感慨,“籠中的金絲雀,總算是自由了。”

虞酒卿說的是虞珺卿但也說給了自己聽。

虞珺卿離開了皇宮是自由,而束縛她的虞珺卿走了對她而言何嘗不是是一種解脫?

虞酒卿終於可以不用再擔心寧梓辰會拿虞珺卿來威脅他了。

“恭喜你啊!終於送走了能束縛你手腳的人。”

一道清冷的聲音由遠而近傳到虞酒卿耳中,虞酒卿回頭,只見一個身穿青衣的公子站在身後,他風姿特秀,身如玉樹,長眉若柳,輪角分明,一雙桃花眼清瑩秀澈,微微一笑,美貌橫生。

他是華凌風,和虞酒卿認識了十九年。

景元二十四年,當遠在虞國皇宮的顧婉得知顧瑤去世的訊息時,顧婉痛貫心膂,便決定帶著虞酒卿和虞珺卿一道去顧瑤墳前拜祭。

那是個豔陽高照的晴天,天空湛藍,陽光不燥。

顧婉一手抱著虞珺卿一手提著竹籃,藍中放著冥紙香燭,她身旁跟著的是虞酒卿,四周還有十個影衛在暗地默默保護她。

顧瑤的墓地建在寧州城外,左靠大江,大江翻滾,波濤洶湧,右邊是一片樹林,裡面栽滿了各種奇花異草,中間是一條修建過的平坦大道。

如今正逢夏季,盛開的薔薇爬滿了藤條,黃色的花瓣映襯著翠綠的葉子,婀娜多姿,花香四溢。

當三人來到顧瑤的墳前時,只見華宸一繞紅衣站在顧瑤的墓碑前,他背影筆直,紅衣在微風的吹拂下張揚似火。

虞酒卿看到那身姿如松的背影,他奶聲奶氣的喚道:“姨父!”

當稚嫩嬌俏的聲音傳入華宸耳中時,華宸微微轉身,在看到虞酒卿的那一刻,他臉上的悲痛全部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溫柔的笑意。

建興二十年,虞酒卿在過兩歲的生辰時,顧瑤和華宸夫婦二人曾去虞國為虞酒卿送過賀禮。

顧婉聞言,帶著虞酒卿出了皇宮,在民間設了一桌豐富的酒宴招待他們,這是虞酒卿和華宸的第一次見面。

華宸看著面前這個文文靜靜,不吵不鬧的小姑娘默默坐在顧婉身側,不禁起了一絲慈愛之心。

華宸對著虞酒卿微微一笑,傾國傾城,但身上的煞氣不減,還是能震懾人心。

可虞酒卿卻抬眼,她正視華宸那雙美到能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她不僅不怕,還嘴角一抿,笑容盪漾。

也正是這一笑,萌化了華宸那顆灼熱如火的心。

華宸認為自己和虞酒卿有緣,便還將千尺劍當做生辰禮送給了虞酒卿。

自從顧瑤夫婦和顧婉虞酒卿一別後,華宸回家,就日日向顧瑤主動示好,死活想要個女兒,但沒想到的是,頭一胎竟是兒子,華宸只覺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可每每想到顧瑤生子時,那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顧瑤生子時,每痛一分,華宸的心就如遭雷擊一分,好似寸寸撕裂一般,痛不欲生。

華宸心疼顧瑤,便也斷了想要孩子的想法,可耐不住顧瑤不願他有遺憾,便想給他生,所以這才有了第二胎的清蘭。

顧婉走到華宸身側,行了一禮,華宸也微微頷首,以示敬意。

顧婉紅著眼,哽咽問道:“華宸,我就是想問問,瑤瑤,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顧瑤的死是華宸心中一抹揮之不去的痛,若不是他一意孤行,毅然決然的要去奪華州給自己的寶貝女兒當生辰禮,顧瑤也不會慘死。

說到底,都是自己的虛榮心作祟。

年少輕狂,不甘平庸,總想大鵬展翅,有所成就。

可到最後,卻害的愛妻慘死,女兒下落不明。

華宸每每想起,心中只覺自己應千刀萬剮,百死難贖。

可他身邊還有華凌風,若自己真有個三長兩短,華凌風該怎麼辦?

畢竟他還那麼小,就算是為了他,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

華宸不想提傷心往事,只轉移話題道:“大姐,瑤瑤若知道你來看她了,定是會很開心的。”

顧婉知道華宸是故意轉移話題,便也就沒再繼續追問。

顧婉將手中的虞珺卿遞給虞酒卿抱著,三人走到墓碑前,虞酒卿雙膝跪地,顧婉蹲下身在墳前燒起冥紙。

萬里無雲的晴天只在瞬間狂風大作,天氣陰沉下來,將籃中的冥紙吹的翻飛起來,四散空中。

而燃燒的冥紙也被這陣陰風吹的火勢越發旺盛,顧婉淚如雨下,泣不成聲道:“瑤瑤,姐姐來送你最後一程了。你一路要走好啊!”

虞酒卿也不禁潸然淚下,“姨母,酒卿和弟弟也過來看您了。酒卿給您燒紙,願您在天之靈可以安息。”

虞酒卿話音剛落,只聽華宸那磁性的聲音在虞酒卿身後悠然響起。

“酒卿,你願意學武嗎?”

虞酒卿將弟弟遞給顧婉抱著,她站起身,當他轉身時,只見華宸站在自己身後。

那一襲紅衣在風中搖曳,風華絕代之姿映入了虞酒卿那雙懵懂的黑眸中,令她再難忘卻。

華宸一早就看出虞酒卿是天生的武學奇才,他不願埋沒虞酒卿的才華,所以想培養她。

雖說華宸不愛多管閒事,但虞酒卿這個晚輩,華宸是打心眼裡喜歡,而且,顧瑤生前也曾與華宸說過,她想跟著自己習武。

而習武對虞酒卿而言是她朝思暮想之事。

虞國律法對女子苛刻,不可拋頭露面,不可入朝為官,不可進入軍營,不可干涉政事。

可事實上,女子並非差勁,只不過是缺少學習的機會罷了。

而虞酒卿習武,就是想打破虞國的這些陳規陋俗,她要告訴虞國百姓,誰說女子不如男?巾幗亦能勝鬚眉。

虞酒卿眸光閃動,他忽的一下雙膝跪地,對著華宸磕了三個頭。

自那日後,虞酒卿留在了月宮,每隔半年或一年才回虞國皇宮一次,每次回宮七日,就又要折返回魔教,如此往復,轉眼間,已有十九年。

虞酒卿與華凌風不僅是表兄妹,更是冤家,見了面少不了要拌嘴幾句。但今日,虞酒卿沒心情和他拌嘴,只問道:“你來做什麼?”

華凌風也不跟她兜圈子,他從懷中拿出一包圓鼓鼓的錢袋遞給虞酒卿,虞酒卿接過後,他開門見山道:“來找你買百解。”

百解是一枚丹藥,由安狼國生產。

百解裡有一枚藥引名為百解草,生長在安狼國的天雪山上。

天雪山積玉堆瓊,巍峨奇美,那裡的冰雪常年不化,溫度及低,若普通人去天雪山,沒有內力加持,十之八九會被凍成冰雕。

安狼國是虞國的屬國,和燕國離得很近。

景元四十年,寧梓辰率兵造反,弒君奪位。

鳳澤元年春,安狼國國君安嶽本想趁虞國內亂初定,新君初立,政局不穩而趁機出兵,攻打虞國,但誰知寧梓辰在得知安狼國並不本分時,他御駕親征,帶著曾與他征戰的大軍,以橫掃千里之勢,將安狼國士兵打的節節敗退,他還帶著將士們一路東行,不僅將安狼國士兵及將領趕回了老巢,還直搗黃龍,將安狼國打怕打服,最後打到安狼國對虞國俯首稱臣為止。

自那日後,安狼國每年都會向虞國進獻貢品,以表安狼國的誠意。

而百解就在安狼國所進獻的貢品中,安狼國臣子會時不時將百解獻給虞國,因為百解草被安狼國人封為神草,傳聞這草可治百病,可解百毒,還能壓制炎熱之氣。

而華凌風所愛之人——蘇江酒,他練的炎陽功就是及陽及熱的武功,每隔半年,內力就會反噬自己,需要百解才能散去熱氣。

這不是華凌風第一次來找虞酒卿買百解了,虞酒卿從袖中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瓶遞給華凌風,華凌風接過後,才道了句,“多謝!”

虞酒卿卻補充道:“這是最後一顆了,若還想要,等明年吧。”

華凌風微微點頭,他將瓷瓶收入袖中問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文采斐然,才華驚人,為什麼不自己教虞珺卿呢?”

“我並不看好珺卿,所以這盤棋,白清蘭輸定了。而我送珺卿出宮,也只不過是想讓清蘭看清事實,也讓她輸的心服口服。”

華凌風輕笑一聲,“表姐,珺卿已離去,你現在願意離開嗎?雖說寧梓辰是一國帝王,但月宮和華州也不是他能肆意亂闖的地方。”

虞酒卿微微一笑,“謝謝你凌風,只是,棲鳳宮我住慣了,不想再挪窩了。”

華凌風知道,虞酒卿為情所困,被情所累,她已沉迷其中,越陷越深了。

只不過,這份情是苦的,只因為亡國之恨,殺父之仇。

華凌風尊重虞酒卿的決定,他不再多勸,只是轉身,施展輕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