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誠不好多言,將外衫罩在水藍身體之上,舉目靜望著石洞洞口外如輕霧般的煙蘿,悵然凝思。
清晨的芙蓉江,薄霧輕煙,翠蓋搖曳。
和煦晨風從草廬的窗戶吹入,伴隨著幾聲清脆鵲啼,驚擾開趙晴淺淺的夢境。趙晴微微睜開眼,隱約聽見草廬外傳來的舞劍之聲,趴在窗臺上想柳樹木槿的花間望去,看見曹玉練劍的身影在花樹間騰翔翻飛若隱若現。
曹玉依照神秘人所傳心法口訣修煉,方方才練一個時辰,已是汗透衣襟。曹玉將長劍託於掌上,欣然嘆道:“這劍可真有趣,可是為何只借我一個月?多借些時日,我才好將武功路數都記清楚嘛!”
“如此好逸惡勞不思進取,如何能成大器?也不配為我的弟子。”突然從耳畔傳來一男子低沉冷漠的聲音。
曹玉努力平復下來,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你……是那個神秘……師父?”
那人輕聲而笑,“你也稱我為了師父,你我也算有半師之誼。你已經拜了師父,若是再拜,有違江湖規矩了。我不過是心血來潮,見你舞劍笨拙,興起隨意指導幾下。”
曹玉憨赧而笑,撓頭道:“雖然沒行拜師之禮,但我的確是跟你學了本事,那我叫你神秘師父也不為過吧?”
“那便隨你稱呼了。但我教授你武功之事,不得告知其他人。”這位男子的聲音清澈而低緩,讓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
曹玉點頭笑道:“那……神秘師父,你每日都在這裡監督我練功麼?”
那人淡然答道:“偶爾來看看,要事纏身,並無太多閒暇。這劍,留在你這一月,是為了幫你熟記招數,但留得時間若是太長,便會讓你心存懶惰,不用心去學。”
曹玉撓頭,尷尬地笑了笑,“師父,這些劍招我都用心記著,怎敢怠慢?”
“如今你練劍,還是受制於這清鋒。如何能成?”
曹玉恍然大悟,“原來這劍叫清鋒?”
“休得言它,可知我所說的要點?”
曹玉憨笑道:“這劍靈性,我還控制不住,每日練習的時候,都被這劍弄得不知所措。”
“清鋒之力,不能強博抗爭,更不能順應屈服。”此人聲音清澈平靜,宛若清泉流過青石。
曹玉面露疑惑,不解地搖了搖頭,迷惑地說道:“神秘師父,你的話好深奧,我聽得似懂非懂的。”
那個聲音緩緩念道:“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這一月時間,你若能將心法口訣劍法招數都熟記於心,才算得踏入師門半步。”
“半步?”曹玉驚訝不已,低聲嘀咕,“那如何才能算入門?下一步呢?”
“水無常勢,招無常形。古語有云,上善若水任方圓,清空你繁雜思想,像水一樣無形無性。將水倒入杯中,為杯子的形狀,將水倒入壺中,又是壺的形狀。拘泥於招數,只能落於下乘。”
曹玉疑惑地笑了笑,低頭凝思片刻,小心問道:“神秘師父的話太深奧,我一時體會不得。”
“想不明白,就不用費心。總有一日,你自能體會到。”那個聲音漸漸遠去。
曹玉四下環顧,低聲呼喚,卻也不見那人再回應。
趙晴輕步走下草廬,來至花樹一側,詢問道:“你方才為何像是在自言自語?”
“啊?”曹玉連忙回過神來,原來趙晴聽不見那神秘師父說話的聲音,這莫不就是江湖中傳言的那個什麼……,曹玉抓耳撓腮,就是想不起這詞語。連忙抬起頭望著趙晴尷尬地傻笑著,搖頭道:“晴小姐這麼早便醒了?”
“醒了一會,昨夜又無甚睡意。”趙晴眼眸微垂,還似疲累之態,“我看你那把劍很是獨特,能否借我一觀。”
曹玉將劍橫託於雙手之上遞與趙晴,小聲道:“這清鋒劍很有靈性,可惜我並非懂劍之人,晴小姐是否能看出些名堂?”
“此劍名為清鋒?”趙晴仔細打量著這柄長劍,問道:“這名字看似普通,實則超然,遠比那些造作之名強上許多。我只是不明白,這清鋒劍並非凡品,桃林仙為何能放心將這劍交予你保管?”
曹玉沉思片刻,暗自想到:神秘師父不希望讓外人知道這件事,所以這事暫時還不能告知晴小姐,既然先前誤會這是桃林仙師父的安排,那就將錯就錯吧。曹玉遲疑片刻後,回過神故作得意而笑:“師父說此劍是暫時交予我,還說一個月後便要取回。”
趙晴面露不解的神色,淡然而笑:“桃林仙前輩做事,的確挺出人意表,讓人意想不到。你可走運了,拜了好師父,又能得神兵。這劍氣凌然,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往日金玉城裡所藏的名劍與這三尺清鋒相比,也是落於下乘了。”趙晴說罷,將清鋒劍順勢遞還曹玉。
曹玉接過清鋒,刻意多看了看趙晴幾眼,尷尬地笑著,繼而又望著手裡那把長劍蹙眉凝思,悠然說道:“我師父這樣的世外高人,行事我們當然猜不到了!”
趙晴輕聲應道,又悵然看著江邊官道的方向。
曹玉自然能猜到趙晴此刻的心思,順著趙晴的目光望去:“這幾日便能到了,晴小姐放寬心就好。”
趙晴搖頭輕嘆,“只是不知道見了哥哥該說些什麼……”
“說些什麼?”曹玉似有不解,問道:“不就是和往常一樣麼?你們兄妹相處這麼多年,難道不知要說些什麼?”
趙晴眼眸微垂神色黯然,“我想勸他不要報仇,能活著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曹玉恍然大悟,憨笑道:“晴小姐能這樣想、這樣說不是挺好的麼?”
趙晴搖頭道:“我明白誠哥哥的想法,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怎能輕言放棄……方才那個理由,我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曹玉垂面思慮片刻,驀然抬頭,突然瞥見草廬外一個走進的人影,驚訝得結結巴巴說道:“晴小姐,你看!”
趙晴回眸向曹玉指著的方向望去,來人正是趙誠。
“哥哥,我知道你要來京城尋慕聖顏報仇,所以便在這裡等著。”趙晴看著趙誠,卻欲言又止的樣子,“我……”
趙誠風塵滿面,形容頗為憔悴,見到此時迎來的妹妹,一時喜極而淚,卻又面露責難,問一側曹玉:“為何將我來京之事告知小晴?你知這其中兇險,怎能……”
曹玉連忙解釋道:“誠公子,這事可不是我說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多事的小妖,才把這事給捅破,哎,有時間再跟你解釋。你們兄妹久別重逢,也別杵在這裡,快去草廬裡休息,我現在就去集市上買些好酒好菜,好為誠公子接風。”
曹玉來至城中,四下環顧這這喧鬧的市集,在這集市裡漫無目的地亂逛著,自言自語地說道:“家裡還有好些吃的,我也別急著回去,他們兄妹自然有很多話要說,我又何必去杵著當燭臺?京城裡的新鮮就是看眼看不完,可是幾次都尋不見晴小姐提過的那種鳳鳴管。”
曹玉走進一家名為月蝶齋的店鋪之內,看著其上懸掛的琳琅之物許久,好奇地詢問道:“掌櫃這可有鳳鳴管?”
掌櫃轉過頭,打量著這容貌尋常衣著普通的客人,搖頭說道:“這鳳鳴管在京城裡可是稀罕物件,傳言是新羅王進貢的貢品,只有少數一些流傳京城,這麼稀罕的寶物許多王孫公子都求不到。不過公子若是想求一個雀屏中選力拔頭籌的好兆頭,倒不妨買一對龍鳳呈祥佩。”
曹玉接過玉佩粗略看看,搖了搖頭道:“你這玉佩顏色渾濁,雕工粗糙,算不得上品。”
掌櫃面露怒色,卻刻意壓制著,故作客套地笑了笑,“這位公子眼光頗高,不知身上可帶了什麼能讓小的一開眼界的珍奇?”
曹玉察覺到這掌櫃鄙夷的神色,心頭不悅,暗自想到:這京城裡以貌取人以衣敬人的當真不在少數,如此也只能讓這掌櫃好好見識一下。曹玉思罷,從懷中將那枚家傳的白玉山子取出,呈於這掌櫃面前。
掌櫃一見這玉山,方才鄙夷刻薄的神色此時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滿面驚異,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這枚玉山,半張著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曹玉得意地笑了笑,稍稍仰面道:“看夠了沒?我可收起來了。別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曹玉說罷,將那枚玉石山子又收回懷中,正待轉身離去。
掌櫃回過神,連忙將曹玉叫住,滿臉陪笑道:“這位公子身懷異寶,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
曹玉不屑的轉過頭,厭惡地看了看掌櫃一眼,問道:“你還想怎樣?”
掌櫃弓腰堆笑,十分恭敬地說道:“這位公子,不知能否割愛?小的願意出這個數?”掌櫃諂笑地看著曹玉,伸出一隻手掌。
曹玉搖頭道:“五十貫?你也太小瞧人了。”
掌櫃驀然一驚,連忙搖頭,小聲說道:“非也非也,五千貫錢。”
“五千?”曹玉稍稍驚訝了一把,卻又搖頭道:“掌櫃給的價錢的確不低了,但這山子為我家傳之物,不會出賣。”曹玉也不想再理會此人,轉身離開這家店鋪。
曹玉在市集上閒逛許久,突然聽身後有人大聲呵斥,幾個衙役模樣的人便將曹玉團團圍住。曹玉被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詫異地看著眾人,還有從衙役身後緩步走出的月蝶齋的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