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蓮從疏影館裡選中了一隻竹笛,返回了苑中後,卻未看見周幼薇的身影。整個園中也遍尋不見。孔蓮意識到不妙,連忙趕到曲池岸邊,只在池邊尋到了周幼薇方才褪去的鞋襪,孔蓮驚恐地看著水中詭異的波紋,內心瞬間涼了大半。

許楓冷眼注視著四周,“四周法陣皆沒有被強行破壞,也沒有任何人聽見異動……就在你來府上的第二天,夫人便失蹤!你如何解釋?”

“現在我無法跟你解釋,暫時不能讓其他人知曉這件事情,怕有人藉機擾亂人心。公孫大人何事回府?”孔蓮容色關切。

“我已傳信,一刻的時間便會趕回。”

孔蓮點頭道:“將此信轉交公孫大人,如今事不宜遲,我須儘快追蹤那詭異的水汽。”

“水汽?!”許楓神色冷峻眼神警惕地望著孔蓮,手中的長劍架在孔蓮咽喉之處,“此事你嫌疑最大,在大人回府之前,我不會讓你離開!”

“此事關乎夫人的安全,我無暇再與你解釋。”孔蓮面色焦急,語氣懇切,“若是我有心害夫人,斷不會等到你來擒我!”

“你!”許楓面露遲疑,“你有何線索?”

“昨夜巡視之時,我察覺到曲池水岸有詭異的水汽彌散,這水汽的氣味與芙蓉江水如出一轍。曲池是鑿引地泉而成,池中去水雖然連通芙蓉江,但芙蓉江位於流水下游,江中的水霧之氣怎會無故蔓延到此?”孔蓮神色關切語氣懇求,“若是夫人當真被芙蓉江底的水妖擄走,那……”

許楓微微一怔,意識到此事的詭異,“那妖物既然有本事不驚動四周法陣而將夫人帶走,你又有何本事將妖物制服!等大人回府,再行商議。我想此次擄走夫人,是想借此要挾大人,夫人暫時不會有危險,若是你貿然去芙蓉江鬧事才會置夫人於險地!”

“許楓!”公孫夏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二人身前,讓二人稍稍一怔。

許楓收劍入鞘,抱拳恭迎道:“大人!”

公孫夏眉間凝肅帶著肅殺,語氣冰冷而沉緩,“許楓,此事暫且莫讓其餘人知曉,加強巡視防衛。”

“是,大人!”許楓抱拳領命。

孔蓮微怔的眼神看著公孫夏,雙眸隱有淚色,聲音略帶顫抖,“公孫大人……”

公孫夏眉頭緊鎖,點頭道:“我已知曉,你隨我來。”

“是。”孔蓮微微垂首。

公孫夏步履如風,孔蓮緊跟其後。

二人並未向芙蓉江走去,而是來至京城西郊的山林之間。

此間,山巒疊嶂,衰草枯楊,滿目蕭瑟。

孔蓮注視公孫夏的背影,低聲說道:“公孫大人,昨夜所見確實為芙蓉江的水汽,想來這些時日暗中挑撥生事的,也和那芙蓉江脫不了干係。”

公孫夏雙眉緊鎖,點頭道:“此事我已知曉,收到許楓傳書之後,便收到宴請,說是於鶴鳴峰設宴相邀。”

孔蓮心有所悟,蹙眉點頭:“大人,此次怕是要以夫人相要挾。”

公孫夏雙眸陰冷若冰,眼幕微垂,並不言語,繼續沿著山間小徑向鶴鳴峰行去。

二人沿山間小徑蜿蜒而上,行數百步,來至一處洞府的入口。

“鶴鳴峰……”孔蓮緩緩念道洞府入口石碑上的文字。

二人邁入這靈山洞口,發覺四周景物與方才所見迥然不同。如今的人間已是一片秋風蕭瑟之象,但這裡草木青翠而欲滴,繁花壓枝而低垂。

洞內是另一處仙府洞天,其間仙鶴飛舞,時而引頸而鳴,其聲響於九霄。這洞天深處,傳來陣陣絲竹之聲,仙樂風飄,奇香悠遠。

漣漪身著靛藍色的衣裙,飄逸嫵媚,款款走來,欠身相迎,“公孫大人,我們已等候多時了。”

漣漪的笑意挑逗輕浮痴痴凝望著公孫夏,隨後又意味深長地衝公孫夏身後素顏清冷的孔蓮笑了笑,“這位姑娘不便進入,還請在入口之處等候。”

孔蓮已經察覺到漣漪身上那微薄的水汽,與昨夜所見如出一轍,更是與當日在孔宜所居之處所見一樣。孔蓮心頭略動,頗為緊張的眼神看著身前依舊從容鎮定的公孫夏,欲言又止。

公孫夏察覺到孔蓮的神情,亦是會意於心,緩緩點頭,示意孔蓮退出洞府之外。

孔蓮此時不便多言,微微垂目,轉身向洞府入口之處走去。

幾叢牡丹微葩吐蕊,幽香浮動在這山林中。一塊大約數十丈的青石平臺立於清潭之間,伴隨著細碎悅耳的流水聲,一痕薄薄的清泉從青石上淌過。青石上,眾多仙姿嫵媚的仙子翩然舞動,玉案之上,擺滿靜美饌食珍饈佳餚。

主位之上,萇戈危坐其間,面若斧劈鬢如刀裁目似朗星眉如劍戟,神情氣度凌厲霸道,不怒自威,讓人不敢逼視。

漣漪嫵媚一笑,示意公孫夏入座。

公孫夏微微拱手抱拳行禮,隨後正坐席間。

漣漪嫵媚一笑,向萇戈躬身行禮,然後蓮步輕移,如弱柳扶風般翩然來至公孫夏身側,纖纖玉手端起一側玉壺,將公孫夏身前的杯中斟滿,隨後又可以挑逗般緊貼公孫夏身側坐下。

公孫夏抱拳道:“敢問主人如何稱呼?”

萇戈輕輕拍手,那些於青石之上翩翩起舞的仙子瞬間又化為了落葉逐紅漂浮於清潭水面。

萇戈嘴角帶著幾分狂傲的淺笑,點頭道:“公孫夏,你自恃聰明,如今天下的形勢,又如何看?”

公孫夏心頭若有所動,已經感覺到眼前之人絕非尋常角色。芙蓉江水靈漣漪本為水神川后的屬下,如今卻聽命於眼前之人,能做到如此的,除卻天帝萇戈,還能有何人?公孫夏眉頭微蹙,連忙叩首叩拜道:“草民公孫夏,叩見紫皇陛下!”

萇戈仰面大笑,搖頭稱讚道:“公孫夏,汝果然聰明,無怪乎屏翳川后都賞識於你,可惜你並非池中之物。”

“紫皇陛下謬讚,公孫夏愧不敢當!”公孫夏神情恭敬,並不提及周幼薇之事。

萇戈右掌平攤,化出一枚赤色丹丸投入公孫夏身側,“服下此丹,可助你功力壽命皆增長百年。”

“多謝紫皇陛下。”公孫夏雙手接過凌空飛落的丹藥,叩首拜謝,遵命服下這赤色丹藥。

萇戈眼幕微垂,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當日川后曾告知於你,若是肯聽命於他,會賜予你五百年的壽命。”

“草民知曉川后亦是受紫皇陛下之命。”公孫夏神情恭敬。

“如今雨神雨正風神屏翳皆已殞命,公孫夏,你為人間難得之才,朕賞識於你。天罡陣重結在即,朕容不得身邊有異心之人,川后的命,便也交予你手!”兩道寒光閃過萇戈的眼眸,仿若雷電之威。

公孫夏輕咬牙關微微垂首,恭敬答道:“紫皇陛下,川后身為水神,在下恐怕並無能力取其性命。”

萇戈眼角微微挑起,略帶幾分狂傲不屑,“公孫夏,你可知朕為何選中於你?”

“草民愚鈍。”

“因為你並非朕當年的舊臣,也非修仙之輩。朕身側的舊臣畏朕,修仙之人懼朕,而你出身清白,亦是可造之材。朕已助你得百年功力,但如何除去川后,還需看你的本事,若你不幸身死,便是你不配得朕之器重。你若能不負朕所託,朕自然會將你視為肱骨。”萇戈長眉斜飛,雙眸寒光若現。

公孫夏內心已經明瞭此時局勢,叩首領命。

萇戈掠起幾片花葉,投於青石之上的薄霧水流之間,這幾片花葉又化為數位容姿秀麗的仙子,於這青石淺泉之上翩然舞動。絲竹管樂繼而響起,仿若從天際飄來。

漣漪嫵媚一笑,為公孫夏勸酒,極盡殷勤。公孫夏會意一笑,將杯中蜜色之酒一飲而盡。

萇戈的身影逐漸淡去,漣漪翠袖揮動,將那些舞動的女子又化為了片片飛葉。

這幽謐山林之間也只留公孫夏與漣漪二人,漣漪嫵媚一笑,順勢倒在公孫夏的懷中,接著幾分醉意柔聲說道:“那日在芙蓉江底的水精小院裡,公孫大人曾以沈素素為由拒絕了漣漪,可是在那沈素素回府之後,你卻又另娶了一位周幼薇……真是枉費了漣漪當初對大人的崇敬之心,原以為大人是一位專情之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罷了!當真讓人失望。”說罷,漣漪掩口而笑,嫵媚的眼神勾魂攝魄。

公孫夏假意笑了笑,輕撫著漣漪秀麗的面龐,“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呵,依我看,你並非失望。幼薇如今在何處?”

漣漪掩口狡黠笑道:“大人當真關心她的安慰?當日沈素素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雲麾將軍府,也未見大人關心沈素素的下落。”

“沈素素為玉衡之主,她自幼受屏翳栽培,我自然不需擔心。但幼薇不過一介尋常女子,心地純善,我不希望她捲入這是非糾葛。”公孫夏雙眉微鎖,意味深長地望著懷中秀麗明媚的漣漪。

漣漪側過臉掩口而笑,“還請公孫大人放心,這次也只是請尊夫人去仙境遊玩一番,而且這也只是我的主意,紫皇陛下並不知曉此事,我也只是想借此探探公孫大人的心意。尊夫人如今安然無恙,想必那些草木幻化出的仙子正與尊夫人品茗論律相聊甚歡。”

“心意?”公孫夏略略挑眉。

“待公孫大人除去川后,漣漪自然將尊夫人毫髮無損地送回。”漣漪輕輕撫摸著公孫夏略帶鬚根的青色下頷,笑道:“川后與那屏翳一樣,早有異心,紫皇陛下自然知曉。紫皇陛下若要除去川后,並不費吹灰之力,但這番將此事交託於公孫大人,便是對大人的一番考驗,莫要辜負了紫皇陛下所託。”

公孫夏清冷的雙眼略帶邪魅之色,靜靜地注視著依舊嫵媚而笑的漣漪,“漣漪姑娘容姿天成,當日初見之時,公孫夏便已傾心不已。可惜那時,形勢仍未明朗,不得不多加小心,而對姑娘有所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