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蓮於海棠苑四周巡視著,月光下,出沒的草蟲精魅好奇地圍繞在孔蓮裙邊,也不怕生的模樣。孔蓮笑了笑,抖了抖裙角,驚開了那群精魅。這裡靈力旺盛,但四周布有法陣,應當是公孫夏結下,看來這位外表冷酷的公孫將軍對夫人卻極是關切。
孔蓮來至曲池一側,看著發呆出神的周幼薇,關切地問道:“夫人,露夜霜重,早些休息。”
周幼薇側過臉看著孔蓮,笑道:“我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時常來這裡發呆,你早些休息吧,我沒有事的。”
“我看夫人不喜歡太多人打擾,往日裡,若是大人沒有陪伴夫人身側,夫人便是一個人住在這海棠苑麼?”孔蓮關切地問道。
周幼薇略帶思慮的笑了笑,點頭道:“大人回府後便會陪我住在這海棠苑,他也不喜人多聒噪。”
孔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如今秋夜寒涼,夫人莫要受風。”
“說著,是有些冷了,我現在就回去,不會讓你為難的。”周幼薇站起身溫婉一笑,向屋內走去,“你也歇下,莫要太累了。海棠苑外面也有侍衛巡視的,不會有什麼事情,你勿須如此緊張。”
孔蓮點點頭,說道:“夫人我在巡視一遍再去休息,我身為護衛,須得恪盡職責。孔蓮本是漂泊浮萍,得大人與夫人收留,自然不敢怠慢。”
周幼薇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點頭囑咐道:“露夜深重,多穿些衣裳。”
孔蓮頷首淺笑,送周幼薇回屋休息。
孔蓮的房間離周幼薇所居之處並不遠,也方便照看。孔蓮又在苑內巡視一圈,又來至那曲池一側,悵然仰面看著夜色中頭頂蕭瑟的樹冠,心頭忍不住浮現公孫夏的模樣。孔蓮連連搖頭,想要將內心不該有的念想壓下,卻愈加浮現起來。倘若那夜,公孫夏欣然接受自己,孔蓮也只會將這當做一場交易,不過相互利用,毫無感情可言……可是,他卻……孔蓮連連搖頭,眉間若蹙,公孫夏殺了孔宜,是我的仇人……我怎能對他有這樣的想法,待到此次找到幕後主使,就離開這裡,去往酆都的甘露境。
“公孫夏……”孔蓮面露憂思,心頭不住地念著這個名字,公孫夏清癯冷峻的側臉又映入腦海間,“這個人頗有手段,若是他願意將幕後主使一事查下去,那為小弟報仇便有希望了!”
臨近丑時,苑外遠處的巷道里傳來的敲更聲,在這寒冷秋葉裡顯得格外悠遠寂寥。孔蓮雖然疲累,卻也無心睡眠,坐在方才周幼薇發呆的地方,靜靜凝望著夜色中曲池裡泛著粼粼波光。
突然,一縷薄薄的水汽從曲池邊升起,雖然極是單薄,但孔蓮卻對此格外敏感。立刻站起身來,警惕地注視著水面的動靜,片刻之後那層極其稀薄的水汽又漸漸淡去,沒有了蹤跡。
孔蓮沿著曲池一側仔細搜尋這蛛絲馬跡,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之處。孔蓮躍出海棠苑的外牆,沿著曲池流水所經之處細細搜尋。曲池是於海棠苑中鑿泉而成,池中的流水通往芙蓉江,一路順流而下,來至芙蓉江畔,夜色中無數枯荷葉梗顯得落寞而鬼厲,讓孔蓮不由擔心起來。方才的水汽彷彿是要藉助這流水而進入了海棠苑,幸而海棠苑四周由法陣庇護,那水汽的功力已被削弱了大半,若是強行突破,必定會引起府中侍衛的注意,所以那水汽才會如此小心,在孔蓮覺察到的時候,便立刻散去。
孔蓮於芙蓉江邊查探之後,便立刻返回海棠苑中,來至周幼薇所住的別院一側小心檢視。夜色寧靜,那些草蟲精魅依舊歡悅,寒蛩不住鳴啼,周幼薇的房中還亮著微弱的燈光,纖弱的倩影映照在紅羅紗窗之上。孔蓮稍稍放下心來,又來至曲池一側,靜靜凝望著水面。
今夜所見之事太過詭異,那水汽似乎與當日於孔宜之處所見是一樣的。若是如此,那挑撥孔宜的人也藏匿在京城之中,而且有可能對周幼薇不利。
孔蓮一夜未眠,一直靜靜地守護在周幼薇的別院之外。孔蓮憂心那昨夜水中出現的那詭異水汽是針對周幼薇而來,但還有兩日公孫夏才會回府,在此期間,斷然不能出事。只能日夜守候在這曲池一側,謹防那邪物作祟。
這海棠苑裡的別院,是公孫夏命人按照尋常江南農家小院而建造的,別院內,水井灶屋一應俱全,白日裡,有廚娘和侍女在這伺候,周幼薇與公孫夏皆是喜靜之人,入夜後便讓她們回府內休息。灶屋裡的火塘晚上的炭火也不會熄滅,用於鍋中熱水的保溫。晚上這院中也沒有丫鬟婆子伺候左右,公孫夏與周幼薇在此便如尋常農家的夫妻一樣,怡然自樂。
天未破曉,一行侍女便從苑外來至海棠苑中,於灶屋一側汲水燒灶,一派忙碌的樣子。一位名為豆娘的丫鬟提著盛滿新汲上的井水的木桶,向一側灶屋走去,卻瞥見不遠處曲池旁如松站立守望的孔蓮,小小吃了一驚。
天空微微泛白,晨光熹微,秋風寒露。孔蓮仍然警惕地於四周巡視。
豆娘將熱水燒好,端著一盆熱水向周幼薇所居住的屋子走去,正巧孔蓮也巡視至此,二人相視點頭一笑。豆娘好奇地問道:“姑娘一夜沒休息?這樣當侍衛可不是要累死了?”
孔蓮白衫紅裙,淡掃蛾眉,素顏淡雅,釋然地笑了笑,“無妨,我自幼習武,幾夜不睡並不礙事。”
“可是總不能如此啊?”豆娘小聲地囑咐著:“姑娘即便是練過功夫,也不能這樣糟蹋身體的呀!”
孔蓮笑了笑,“過幾日大人便回府,我堅持幾日便好。”
豆娘無可奈何的搖頭,捧著盥洗用的水盆向周幼薇的屋內走去。
周幼薇梳洗妥當,罩上了一件大袖薄衫,緩步走出房間,來至院後的那曲池清潭一側,仰面看著隨風舞動的紅黃秋葉,雖然與公孫夏分別不過幾日,但卻感覺格外漫長,正如詩中所說: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想到這裡,周幼薇不自主地從懷中取出那隻玉龍笛,拿在手裡反覆摸索著。
孔蓮也來至這曲江流水一旁,來至周幼薇的身側,柔聲囑咐道:“夫人,這江邊水寒,尤其是入了秋。”
周幼薇點點頭,淡雅笑道:“並不礙事,我喜歡這流水紅葉,時常來這裡看看,到能打發些時光。”
孔蓮關切地勸道:“夫人,江邊水汽溼重,對夫人身子不好的,尤其是這入秋之後,女子體質陰柔,若是被這寒氣侵擾,便不好了。”
“你如此細心,我往後少來江邊水岸就是了。”周幼薇掩口一笑,向玉山的方向走去。
孔蓮跟隨周幼薇身後,望著周幼薇手中的竹笛,好奇地問道:“夫人喜歡吹笛?”
“並不擅長,偶爾解悶罷了。”周幼薇垂首一笑,“孔姑娘也喜歡音律?”
孔蓮略帶尷尬地笑了笑,“自幼生長鄉野之間,並不懂這些,偶爾能聽見牧童短笛,倒也覺得悅耳。一直想學來著,不過沒有機會罷了。”
“若是姑娘喜歡,我可以教你的。”周幼薇雙眸清澈,略帶笑意的看著孔蓮。
孔蓮點點頭,抿嘴一笑,稍稍拱手道:“孔蓮謝過夫人。”
周幼薇笑了笑,點頭道:“現在還缺一支竹笛,若讓府裡的人給你尋來也未嘗不可。不過聽大人曾說過,這挑選這絲竹管絃也需緣分,還得自己親自挑來的,才能和演奏之人有默契。”
孔蓮笑了笑,點頭道:“果然是門學問,可是我並不知如何挑選。”
“並不難的,只要你覺得和你有緣,看第一眼就喜歡,那就不會錯了!”周幼薇輕輕撫摸著玉龍笛,會心一笑。
孔蓮心頭若有所動,不自主地又想起公孫夏冷毅的輪廓,稍稍回過神來之後,才恍然大悟般點頭道:“夫人說的我好像懂了些,不過大人還未回府,孔蓮還不敢偷閒,待過些時日再去市集選一隻笛子。”
周幼薇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你也太過小心謹慎了,別難為了自己。臨江街上的疏影館裡的樂師制的笛簫倒是京城裡有名的,我讓豆娘帶你去挑,花不了太多時間。”
孔蓮低頭尋思片刻,想著應該耽誤不了太多時間,如今也不好再推辭,點頭抱拳道:“多謝夫人。”
“勿須太過客氣,倒顯得生分了。”
待孔蓮離去後,周幼薇聽見曲池旁有水花濺開的聲響,好奇之下又來至那曲池一側,望看著水中層層清漣。水波的韻律逐漸變得急躁起來,一圈圈波紋從中心蕩開,呈現出漣漪的身影。漣漪一身天水碧色的衣裳,俏然立於水中,向周幼薇欠身施禮道:“夫人。”
周幼薇驚異地笑了笑,點頭道:“漣漪姑娘,幾日不見,還想著能在和你討論音律呢!”
漣漪點頭笑道:“夫人,這園子裡的術法過於強大,我不便頻繁現身相見。但漣漪與夫人一見如故,故來相邀夫人去往一處仙境一遊。”
“仙境?”周幼薇好奇的笑了笑,看著漣漪,問道:“敢問是何處仙境?可是姑娘所居的水晶宮殿?”
漣漪搖頭笑了笑,“夫人並不懂避水之術,那水底江流瞬息萬變,擔心夫人的安全,所以我不敢貿然相邀。這次要帶夫人去的,是另一處仙境,名為仙源。我已邀請了一些通音律的仙靈仙友于那處仙境備了宴席等候。”
“仙源……名字果然動聽,讓人心生嚮往。”周幼薇悅然笑道,“如何能去這處仙境?”
漣漪溫和一笑,點點頭道:“我的法力在這水中還能存有幾分,還需夫人走入這曲池水中,適時屏住呼吸,待一瞬便可。”
周幼薇點頭與漣漪相視一笑,脫去鞋襪,涉入這清涼的秋水之中。深秋的流水寒涼透骨,周幼薇不由蹙了蹙眉頭,卻也強忍了一會,淡然笑著,向漣漪所在的地方緩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