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憂慮的神色閃過邵媛溫秀清澈的眼睛,邵媛手中的針線懸停了片刻,緩緩將縫製了一半的衣物放下來,釋然一笑道:“為人父母,有時候就難免心焦了,呵呵,讓你見笑了。”
周雪倩溫婉笑著,輕輕握住邵媛的手腕,“何夫人,我的孩子要比你腹中的孩兒小上幾個月,不知是不是個乖巧的孩兒。”
邵媛掩口淺笑道:“才不到三月的時間,還感覺不到腹中孩兒的嬉鬧。賢妃腹中的可是皇嗣,一出生便是萬千寵愛了。”
“何夫人莫要取笑了,我如今也並非皇妃,如今若非夫人收留,我們一家人也無法在此共聚天倫。所以雪倩想著,既然兩個孩兒年歲相距不過幾月,若是兩個孩兒是一男一女,不如我們……”
“指腹為婚?”邵媛會意一笑,點頭道:“我也有此意,不過也要看以後孩子的緣分,也是斷然強求不得。”
周雪倩會意於心,溫婉淺笑,“也是,這也強求不得。但若能成就一段好姻緣,便是最好不過了。”
周長華與鳳兒成婚之後,便住在那棵鳳凰花樹下的草廬裡。鳳兒還是那樣調皮活潑,每日清晨都和周長華去聚窟洲一處山石林立的崖壁之上採擷草木之上的銀雪白露為周老夫人做羹湯。
一棵翠松上纏繞著的藤蔓,其上豆莢已經裂開,露出其間紅黑相間的相思子。
鳳兒伸手捋下綻開豆莢裡的相思子,團握在手心裡,笑道:“這豆子長得真好看,不知道能不能吃呢?”說罷,鳳兒正要將手中的相思子送入口中,這一鬧驚到了周長華,周長華連忙握住鳳兒的手,語氣焦急而關切,“鳳兒,這相思子有毒,斷不能亂吃的!”
鳳兒故作驚訝微微一怔,強忍住笑意,看著周長華關切的眼睛,還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練練搖頭道:“我逗你玩呢!看你緊張的模樣,呵呵,真是有趣。我當然知道這相思子有毒,我爹以前告訴過我。”
周長華無可奈何地看著鳳兒調皮的眼睛,搖頭責備道:“勿要再用這嚇我,你可知我有多擔心?”
鳳兒自知理虧,垂首抿嘴淺淺笑著,低聲說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我爹以前教我念過這詩,我問爹,這紅豆是就是平日裡吃的赤小豆麼?爹當時笑著對我說道:‘南國的相思子一半紅一半黑,這相思子雖然看著美麗可愛,卻是最毒的東西。’我當時並不知道爹當時話中另一層意思,直到遇到了長華哥哥。”
周長華看著鳳兒楚楚可憐的模樣,一時也不忍再責備。
鳳兒抬起頭,若清泉一般的雙目靜靜望著周長華,“長華哥哥,鳳兒如今已是你的妻子,以後也不會再嘗這最毒之物了。”
流洲不遠處的明珠礁,風律一身藕色衣衫悄然立於一塊珍珠白色的礁石之上,風吹仙袂飄搖,靈動俏麗。
沐謙故作神秘地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枚繫有平安扣的玉環綬,遞與風律的手中,“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我從元洲尋來的一塊美玉,以流洲昆吾石雕琢而成,不知你喜不喜歡。”
風律垂首淺笑,“難得你竟如此費心,就幾日的時間,竟然能雕琢得如此精細。”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沐謙目光溫存沉靜,深情繾綣,將風律輕輕攬入懷中,“這些時日,你與眾位師兄弟守護十洲三島,也十分辛苦。我還需返回人間,如今人間禍亂四起,讓人不得不憂心。”
“沐大哥,你於人間之時,望多加小心。”風律目光留戀,似有萬千不捨。
這幾日,周幼薇一人時常坐在紅葉樹下的曲池水邊,看著曲水逝紅,弄笛輕吹,不過並未再見到那位名為漣漪的芙蓉江水靈。
許楓每日巡視將軍府四周不敢有誤,突然門口侍衛進來稟報,有一女子於門外等候,求見許楓。許楓眉頭略蹙,雖然心中疑惑,但也並未推卻,命侍從將那位女子帶入。
孔蓮一身素色裋褐,秀麗的面容上帶著幾分疲累與憔悴,原本粉薄的嘴唇微微泛白,右手手中握著一柄古樸長劍像是修道門派所配持。許楓也察覺到此女身上所帶的隱約妖氣,若是沒猜錯,眼前之人,應該是個半妖。
許楓微微頷首,注視著孔蓮,問道:“姑娘找我何事?”
孔蓮緩緩垂首,從衣襟裡取出那枚光影所化的書箋,遞於許楓手中,“公孫大人讓我來府中找你,說你看過後知道如何安排。”
許楓接過小箋,那張光影所化的小箋接觸許楓的手掌之後,化為光影而散去,其上所書已經映入許楓心中。許楓點頭道:“原來如此。孔姑娘,請隨我來。”
孔蓮隨許楓從一側小徑穿過,來至雲麾將軍府中的花園一側的海棠苑入口之處。孔蓮雖然心頭疑惑公孫夏雨小箋之上所言之事,但也並未詢問許楓。
許楓面色溫和,向孔蓮點頭道:“孔姑娘,這海棠苑為夫人所居的地方,府中雖然有侍衛守護,但也不便進入海棠苑巡查守護。府中的丫鬟女子雖能進出海棠苑伺候,但她們並不懂武功術法。所以往後,海棠苑中的安危便有勞孔姑娘了。”
“夫人……”孔蓮心頭微微一蹙,其實她早也想到,公孫夏如今年已而立,身側自然少不了妻妾,但如今聽聞將自己安排為公孫夏夫人的侍衛,心頭還是難免有些驚訝,也十分好奇,那位手段狠辣英俊持重卻不為美色所動的公孫將軍的夫人會是何等容貌。
孔蓮緩緩點頭,輕輕抿著嘴唇,“多謝收留。”
許楓面容沉靜,點頭道:“這也是將軍的意思,你雖是半妖,但身上並無兇戾氣息,將軍慧眼,不會認錯。你連夜從青州趕來此處,也累了,先隨丫鬟回去換衣休息,休整好了之後,再隨我去見夫人。”許楓說罷,示意孔蓮隨他穿過花園後的曲徑來至一處丫鬟侍女住宿的小院。
許楓對一位略上了些年紀的婦人吩咐道:“劉嬸,這是新來的侍衛,孔姑娘,往後她便在海棠苑裡伺候夫人身側,你先帶她去休息,晚上用晚飯之時,我再帶她去見夫人。”
劉嬸點頭應下,待許楓走後,劉嬸微微托起孔蓮的手腕,仔細打量著,笑道:“也是個標緻的姑娘,不料卻是能當侍衛的人,呵呵,不似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孔蓮頷首謙遜地笑了笑,“劉嬸,這位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呵,我以前出生鄉野裡,並未接觸過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怕有所疏忽。”
劉嬸牽著孔蓮向小院的一處偏房走去,溫和笑道:“夫人性子極好,待我們下人也寬厚,儘可放心。”
二人走進屋內,劉嬸為孔蓮挑選了幾件乾淨衣裳,“你面板白淨,能壓得住這石榴紅綾,這是當年瓊章小姐得寵於聖上之時,聖上親自賞賜的石榴紅綾裁製的衣裳。放眼整個京城,也只有這雲麾將軍府上的丫鬟才能都穿得起這石榴紅綾。”
孔蓮接過這豔麗的紅裙,好奇地問道:“瓊章小姐?”
劉嬸點頭道:“是公孫大人的親妹,入宮後得寵封為了淑妃,可惜瓊章小姐命薄,竟先去了。”說到此處,劉嬸以袖口輕輕拭淚。
“抱歉,我不該問的。”孔蓮將手中衣物防止在一側,連忙安撫道。
“無妨,是我老了,容易多想。”
孔蓮略帶幾分好奇地問道:“能讓公孫大人為之心動的女子,一定有傾國傾城的容貌吧?”
“是啊!這位夫人的確是拔尖的美人。老身在府中曾見過瓊章小姐,以為瓊章小姐便是世間最美了。但初次見到夫人的時候,老身也忍不住讚歎這世間竟然還會有如此標緻的俏麗人物,竟然一點也不輸給瓊章小姐。”
劉嬸忍不住讚道,又看了看身側微微出神的孔蓮柔聲囑咐道:“呵呵,今日說了不少閒話,你也累了。我去準備些熱水,你先洗洗身子,好好休整一下。看你的樣子,略憔悴了些。”
“有勞劉嬸。”孔蓮微微欠身行禮。
劉嬸從一側櫥櫃裡取出一疊精緻的糕點,“先吃些填填肚子,呵呵,我去燒水了。”劉嬸拍了拍孔蓮的手腕,慈藹一笑,緩步走出房門。
孔蓮心頭思慮萬千,如今她十分好奇這位夫人的容貌長相,究竟要美到什麼地步,才能讓公孫夏這樣的人物為之心動。
孔蓮將手中長劍放下,側身坐在屋內的簡陋的臥榻之上。
已至黃昏時分,許楓將孔蓮帶至海棠苑門口,讓海棠苑中的婢女將孔蓮帶入。孔蓮看著四周亭臺花草,別具匠心,更加好奇那位住在這裡的夫人會是怎樣漂亮的人物。
婢女將孔蓮帶至一處楓葉浸染掩映下的石臺處,周幼薇正在這裡與一個丫鬟下著棋。婢女回稟道:“夫人,這位是侍衛孔蓮姑娘,往後便在我們海棠苑當差。”
周幼薇停下手中的棋子,溫和笑著,望著略有幾分拘束的孔蓮,“聽許楓說,府裡新來了一個女侍衛,沒想到是這麼漂亮的一個人兒。”
孔蓮一身紅綾衣裙,頗為嬌俏,就是眉宇間的疲累尚未完全退去,還帶著幾分憔悴。孔蓮看著周幼薇,雖然早已知曉公孫夫人是位大美人,但親眼一見才不由感嘆眼前之人竟然會如此美麗。
孔蓮遲疑片刻,緩緩抱拳道:“侍衛孔蓮見過夫人。”
周幼薇緩緩站起身,將手中的棋子投入棋簍中,莞爾一笑,“孔姑娘不必如此見外,海棠苑裡的屋子也是後建的,還是相對簡陋了些,希望沒有委屈了姑娘。”
孔蓮微微垂首,釋然笑了笑,“在江湖漂泊慣了,並不挑剔的,夫人不必費心。”
已經入夜,周幼薇卻無甚睡意,坐在曲池一側,聽著潺潺流水,靜聽風過樹梢之時身側樹葉飄落的聲音。周幼薇並不喜歡太多人伺候左右,入夜後,也讓那些丫鬟婢女回去休息了。往日公孫夏在的時候,兩人也時常在玉山上或者曲池邊欣賞靜謐夜色,公孫夏吹笛到天明,周幼薇便輕輕靠在公孫夏身側聞笛聲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