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公孫夏低頭沉吟片刻,緩緩說道:“你如今無處容身,可以前往酆都城中,那裡有一處名為甘露境的地方,你去酆都城中西側的那間粥棚,找到幾個石靈,便能進入。”

“甘露境……我聽過,但是我不信,那裡離蜀山不遠,蜀山也是修仙門派,怎會容得下我這種半妖?”孔蓮微微垂目,內心傷痛難抑。

“蜀山對妖類一向包容,人分善惡,妖也有好壞,豈能一概而論?”公孫夏彎腰拾起地上孔蓮的佩劍,遞與孔蓮手中,“此劍是你爹的佩劍,好好保管。”

孔蓮的目光已不似方才那般防備,“你可是要尋那幕後挑撥之人?我或許能幫你。我雖未見過此人,但有一次,我去見孔宜的時候,察覺到空氣中一縷淡淡的水汽……”

“水汽?”公孫夏眉頭微蹙,闔目凝思。

孔蓮點頭道:“是的……尋常人也許聞不出來,但我母親為花妖,對於水霧之氣最敏感不過。”

“往後,你留在我身邊,幫我繼續查探此人訊息。”公孫夏微微頷首,語氣平靜。

孔蓮面露驚訝之色,靜靜地望著眼前男子月光下冷峻的側臉,“你不怕我再殺你?”

公孫夏搖頭無聲地笑了笑,嘆道:“你若有此本事,我死了倒也不算冤枉。”

孔蓮將長劍收回劍鞘,冷冷道:“你要以什麼理由將我留在身側?”

“你想如何?”公孫夏淡然一笑,清冷的目光掃過孔蓮略帶窘迫的面容。

孔蓮稍稍怔住,將手中長劍放置一側桌上,輕輕閉上眼睛,解開了上襦的衣帶,不料卻被公孫夏制止。孔蓮驀然一驚,睜開眼疑惑望著公孫夏依舊淡然自若的面孔,問道:“大人若能尋出那蠱惑孔宜之人,孔蓮願為侍妾,盡心伺候大人身側。”

公孫夏嘴角微揚帶著幾縷不屑,用手將孔蓮的下頜托起仔細看著,不屑的一笑,緩緩將孔蓮的臉放下。公孫夏語氣冰冷,卻字字清晰,“你確實有幾分姿色,可惜我最不喜女人以自身為資本讓我為她們做事,一旦涉及到利益與利用,即便是絕代佳人臥於懷中,品味起來也是如同嚼蠟,乏味得很。”

月光從倩羅紗窗中透入,孔蓮懸停的雙手中輕捏的衣帶已解落大半,衣衫滑落,露出深色訶子和一痕雪脯。公孫夏並未多看,將臉側過去,冷冷說道:“將衣服穿上。”

孔蓮木然杵在原地,悵然凝望著幽夜昏暗裡公孫夏冷峻的側面,緩緩回過神來,將衣帶繫上,“大人……”

公孫夏優雅一笑,右手手掌平攤,掌中化出一張光影信箋遞與孔蓮手中,點頭說道:“那幕後挑撥的人,應當是已離開了青州。青州禍亂平息,我明日還需趕往別處平禍,四日後才能返回京中復皇命。今夜你先離開青州,於京城中雲麾將軍府上尋一名為許楓之人,將此物交付與他,他自會知曉如何行事。”

孔蓮將光影所化的信箋緊緊握在手中,沉默片刻,點頭道:“大人,你信得過我?”

公孫夏悠然淺笑,側過臉看著孔蓮略帶窘迫的雙眼,“你不會撒謊。”

孔蓮一言不發,轉過身將桌上佩劍拾起,躍出一側半掩的視窗而離開此地。

孔蓮離開青州刺史府邸之後,依舊心跳難抑,並非害怕方才刺殺失敗的兇險,而是孔蓮察覺到內心彷彿多了一絲不該有的念想。孔蓮將那張光影所化的信箋貼身藏好,趁著月夜,向京城的方向走去。

公孫夏危坐於屋中,凝思這方才孔蓮所言,“水汽……”公孫夏不由想到,川后為水神,若是川后受萇戈之意有意挑撥人間妖亂也並不奇怪,但如今川后傳與公孫夏的命令卻是阻止妖禍蔓延……其意相悖,並不似出自一人。那暗中挑撥孔宜的女子若真是受川后暗中指使,公孫夏如今的處境當真危險,誤入了圈套怕是要步屏翳的後塵。公孫夏暗自心驚,眉頭緊鎖,如今的局面當真是撲朔迷離。

白帝城中,何月棠坐在江邊一棵老柳之上,眺望著夜色中的孤峰,清波映月,江上的幾點漁火飄動,宛若天河的明星。

這白日裡聽許十五說書,裡面那個俠士的名字到底叫什麼來著……只隱約記得帶了個雲字,那日自己在聚窟洲的沙灘上發呆,也是看見天上浮動的白雲而心頭若有所動……還有在長華和鳳兒成婚之時,為何我也有相似的感受,彷彿自己也當過新娘子一般……想到此處,何月棠心頭苦悶難疏,還有昨日見的那位沒有名字的俠士,雖然對我很兇的模樣,可是為何我會覺得他如此親切?

“哎……”何月棠輕聲嘆氣,靠著樹幹緩緩睡去,“還是如爹孃所說的,多想無益?哪天不去想了,說不定都能浮上心頭。”

遠處一隻漁舟之上,秦雲羨眺望著江岸上的那棵老柳,眉頭緊鎖。九死還魂草從秦雲羨的懷裡探出頭,一同望去,“我就知道你放不下這位何姑娘,哎……何苦呢?真是搞不懂你們人為什麼要這樣扭扭捏捏的。雖然我不懂什麼人間情啊愛啊的,但我知道,喜歡就要去爭取啊,又不是害人的事情對麼?你們這樣相互折磨著,又是何苦?”

秦雲羨並不理會懷裡聒噪的話癆草,孑然立於船頭,閉目凝思。

江面上閃爍著的幾點橘紅色的漁火,閃爍不定飄忽朦朧。

魔域蚩尤壇一側的洞窟深處,一叢紫晶叢生的地方,霍霜淡雅素淨靜如梨花,溫柔地看著黯然垂首靜默不語的沈素素,“沈素素,玉衡之力尚未完全覺醒,加之你先前強行催動玉衡,導致如今內息紊亂。”

“何時重結天罡?”沈素素臉色素白沒有半分血色,略帶渙散的雙眼,木然地凝望著叢生的紫晶花樹。

“還需靜待時機。”霍霜輕輕握住沈素素的手腕,為其調理內息。

沈素素抬起眼睛,點頭道:“若是因為玉衡之力尚未覺醒,並不必如此,我自有辦法催動玉衡。”

“不可,強行催動,輕則傷及性命,重則魂飛魄散!”霍霜目光堅定冷毅,看著沈素素毫無神采的眼睛,“素素,如今你安心於此調息養身,勿作他想。”

紫晶宮殿後的宮室內,川后恭肅立於赤炎身側,稟報道:“赤炎大人,如今萇戈強奪幾處仙島靈力以助自己修煉,如此喪心病狂,早已喪失人心,天界諸神皆側目於道而不敢。此時正是天界人心不穩之時,此時重結天罡,正是時機。”

“時機未到……”赤炎雙目沉靜若淵,不可見底。

“赤炎大人,如今萇戈急於恢復神功,若是再耽誤,怕是要錯過時機了。”川后言辭懇切,跪身懇求,“萇戈食天下生靈膏血,不思仁厚以待天下,反而愈加魚肉人間屠戮生靈。人間如今妖禍四起,長洲與炎州靈力被強奪,赤炎大人!”

赤炎微微垂目,蹙眉思慮片刻,“多行不義必自斃,姑且待之。”

此時霍霜已於門外求見。川后會意,躬身告退,身影逐漸淡化消失無蹤。

霍霜行禮道:“赤炎大人。”

“沈素素情況如何?”赤炎語調沉緩。

“哀莫大於心死,如今形容枯槁,心若死灰。”霍霜眼神略帶哀傷,“她說她可以強行催動玉衡之力重結天罡,看來她如今是抱了必死之心,而且她也知道,若是未等玉衡之力完全覺醒而強行催動,很可能會魂飛魄散,連輪迴都不能了。”

赤炎眉頭微蹙,“如今形勢緊迫,本座亦只能再給你一月時間。一月時間內,讓沈素素可完全操控玉衡之力。萇戈亦是在等重結天罡的機會,他的性子,怕是也等不了太多時間……若是他寧可玉石俱焚,強行催動盤古神鉞,天下則殆。形勢所迫,不容再多。”

“一月……”霍霜當下會意,垂目思索,媛兒尚有一月時間臨產,赤炎此意一則是在等待邵媛,二則也是為了保全沈素素,讓她能在這緊迫的時間內能操控玉衡之力。霍霜雖然於心不忍,但也清楚如今的形式,已經容不得赤炎再因一念之仁而重蹈當年覆轍。此時,天庭已有動作,這往後一月的時間裡,恐怕還會發生更多變故。近日,萇戈強奪人間仙境靈力供自身修行,又煽動挑撥人間妖類與修道門派相互殘殺……讓魔域與修道門派自顧不暇,如此做法與當年便是如出一轍,但也是最有用的手段。霍霜沉吟片刻,抬頭望著赤炎深邃的眼瞳,

“主上,張晗已趕往崑崙協助蘇逸維護崑崙靈脈穩定,何墨傳來訊息,海外諸島都已加強戒備。”

赤炎眼神清靜幽冷,嘴角微微上揚,稍稍頷首道:“如今形勢,我們還需繼續示弱。讓萇戈覺得本座不堪一擊,自顧不暇,他會愈加肆無忌憚,如今天界諸神不滿反叛之心愈勝。一月的時間,給媛媛,也給沈素素……也是他萇戈喪心病狂自掘墳墓的時間。”

聚窟洲返生香彌散在整座島嶼之上,周家的諸人居於此間共聚天倫,並未察覺島外緊張的氣氛。

邵媛腹中的孩兒還有一月便要臨盆,每日裡,邵媛便和周雪倩坐在反生林間的草閣裡,聽著風過樹冠、水淌青石的聲音,縫製著將來孩子的衣物。

邵媛溫和一笑,望著周雪倩關切地問道:“還未過頭三月,你也莫要太勞累,往後你與孩兒相處的時間還長久,並不急於這一時。”

周雪倩掩口溫柔一笑,側目看著邵媛,問道:“何夫人,你既然也知曉,為何也要急於一時呢?我看夫人縫製的許多衣物都不像是給剛出生的孩子穿的。看夫人焦急的模樣,像是從一歲到十歲的衣服,都要現在趕出來一樣。何夫人,也莫要太過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