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聽說側夫人不是失蹤,是被將軍休了遣送回了家。”
“雖然只是側夫人,但畢竟也是皇上冊封的誥命夫人,將軍就這麼休了她,是不是不妥?”
“說到底還只是個妾,哎……即便當時極盡榮寵,一旦失了丈夫的心,還是落得如此境地。”
“其實側夫人對我們也是不錯的,就是性子太清冷寡淡了些,可能不討將軍歡心吧。”
“哎,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幾人說到這裡也不禁傷感起來,“不過好在這位新夫人對我們卻是極好,也很關切,我們在府裡伺候也是幸事,能遇上這樣的主家。”
“莫再私下討論主家的家事,若是讓旁人聽去了,該當何罪?”許楓聽見海棠苑門口處幾個丫頭私下的低估,厲聲斥責道。
幾個丫頭衝著許楓吐了吐舌頭,做著鬼臉一鬨而散。很顯然,她們並不害怕許楓,他不過是外表冷酷嚴肅罷了。
公孫夏這幾日皆有要事在身而難得回府,周幼薇不喜太多人伺候,也就一人住在海棠苑的別院內,打發著閒暇的時光。
周幼薇曾在皇宮裡聽過紅葉題詩之事,皇城裡的紅葉如火光般絢麗多姿,坐在玉山之上,遠遠眺望皇城的方向,當年能識得公孫夏,便是因為採選民女進得皇宮。原以為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卻不料之後的陰差陽錯,想到此處,也不由不輕聲感嘆。周幼薇緩步走下玉山,來至曲池一側,躬身拾起一片新落的紅葉,放在曲水之上,順著緩緩水流出外牆。
周幼薇笑看著這漂遠的秋葉,側身坐在曲池一側,纖手將錦鞋羅襪脫下,一雙素白的秀足浸沒在這帶著秋涼寒意的曲池水中。
冰涼的流水帶著的涼意讓周幼薇眉頭不禁微微一蹙,繼而又釋然一笑,從懷裡取出玉龍竹笛,放在唇邊清吹。
“此日人非昔日人,笛聲空怨趙王倫。”漣漪娉婷婀娜的身影從水中款款走來,輕輕唱道。
周幼薇微微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玉龍笛,看這樣眼前之人,“姑娘也是府中之人?為何我以前並未見過?”
漣漪優雅輕輕一拜,點頭道:“我為芙蓉江的水靈,小名漣漪,見流出院中曲水逝花甚是美麗,又聽聞笛聲悠揚婉轉,而親自來拜會佳人,還望見諒。”
周幼薇將雙足抬離水面,緩緩站起身來,纖瘦素白的雙腳輕輕踩在這鬆軟秋葉之上,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這位漣漪,不由暗自讚歎:“原來是江中仙靈,果然非凡人姿容。”
漣漪素手纖纖,輕輕捋著鬢邊垂散的青絲,笑道:“夫人眉目如畫娉婷婀娜,我身為女子也不禁要多看幾眼,無怪乎,能讓公孫將軍這般豪俠英雄為你傾心。”
周幼薇微微垂首淡然一笑,“漣漪姑娘謬讚了,姑娘也喜歡笛聲?”
“時常在苑外聽公孫將軍的笛聲,今日聽聞笛聲,不似以往那般蒼勁嘹亮,故心生好奇進苑中一看。”
周幼薇略帶詫異的神色,看著漣漪嬌笑的面容,好奇地問道:“你也傾慕先生?”
漣漪點點頭,優雅一笑,“我亦是傾慕公孫將軍,不過人仙殊途,我並無非分之想,還望夫人莫要誤會。”
周幼薇淡然淺笑,柔聲說道:“姑娘,方才所唱的‘此日人非昔日人,笛聲空怨趙王倫’,說的便是綠珠吧?姑娘的唱腔並不似這北調,有幾分南疆小調的婉轉。姑娘平日裡也喜愛音律?”
漣漪笑容謙和溫柔,點頭道:“我甚愛人間絲竹音律,今日貿然現身相見,能得夫人這位知音,當屬幸事。可惜,我身為仙靈精魅,不能時常與你相見,若是讓公孫將軍知曉,怕是要……”說到這裡,漣漪略帶幾分不捨地望著周幼薇,“這是將軍對夫人的情意關切,我亦是能體會的。”
周幼薇抿嘴一笑,點頭道:“這幾日先生都有要事在身,姑娘若是來,先生暫且也不會知道的。姑娘不如隨我去玉山之上的柯亭一聊?”
漣漪搖頭笑了笑,神情略有難色,“夫人,這苑內布有法陣,我藉助流水也只能走到此處,恐怕要辜負夫人盛情了。”說罷,漣漪的身影緩緩向苑外退去。
“姑娘現在便要走?”周幼薇有些不捨。
漣漪莞爾一笑,“這裡法陣不許我再逗留,多謝夫人盛情。過幾日再來拜會,還望夫人莫要將我之事情說出。”
“姑娘放心。”周幼薇淡雅一笑,看著漣漪逐漸離去的身影。
青州有妖物與匪賊勾結為禍,公孫夏奉皇命來此平復禍亂。
此時川后之命已傳至公孫夏手中,公孫夏跟隨屏翳多年,深諳天界的用意。但川后的命令,卻與以往所料想相距甚遠,川后命公孫夏平定人間妖禍,不得讓人間大亂。公孫夏心知,此時倘若人間因妖禍大亂,必然正中萇戈之意。連夜突審被擒妖首,雖然此妖物嘴硬,至死不說其他,但公孫夏也已猜出,此事定是天界挑撥所至。天下大亂,人間魔域自顧不暇,萇戈只有這般手段了麼?公孫夏不屑地皺了皺眉頭,微微頷首,嘴角帶著一抹冷絕的笑意:看來川后也並非對萇戈忠心,如此冷酷決絕的天帝以極端手段統治人間萬年之久,卻還是落得眾叛親離的田地……呵呵,即便自身強大又如何?強奪幾處仙島靈力,如此狠辣決絕,只能加劇屬下的不臣之心。待萇戈赤炎兩敗俱傷之時,才便是自己的機會。這一點,正是當日屏翳所教授,可惜屏翳卻因太過急功近利而過早暴露了野心,既不容於萇戈,也不容於赤炎……如今雖已猜出川后於天帝的不臣之心,但如今川后名義上亦是為萇戈辦事,我服從於他,既不見罪於萇戈,也不能得赤炎信任。如今天魔之戰在即,若想於此夾縫中求勝,切記鋒芒過露錯估了自己的實力,如今之勢就需藏拙守愚韜光養晦,而且天帝若有怪罪,自然有川后李代桃僵,自己方可暗渡陳倉。
今日又擒獲一批妖匪,公孫夏親自於市集監斬。
公孫夏坐於正位之上,眉頭微蹙,冷眼注視著臺下被反綁的匪類妖人,一聲喝令,手中令牌投落,幾十個人頭被齊齊斬落,於這平地之上濺開一片殷紅。四周圍觀的眾人中發出陣陣喧譁,有人喝好,也有人因恐懼而嚇得兩腿癱軟。
公孫夏冷眼睥睨,將斬下妖物及匪賊的首級懸掛於鬧市之中示眾,以儆效尤。
已經入夜,公孫夏暫住於青州刺史府邸之中。公孫夏所居客房毗鄰花園,稍顯隱蔽。青州刺史為討好公孫夏,命人挑選了兩個秀麗女子獻上,卻被公孫夏推卻。
公孫夏喜靜不喜吵鬧,也不需旁人伺候在側。空蕩的房屋裡,朦朧月光從糊滿薄紗的窗外透入,讓屋裡更顯幽謐。
突然窗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聽其動靜,定是不速之客。
公孫夏神情從容自若,和衣假寐側臥,陌刀放於身側,凝神聽著窗外的動靜。
“公孫夏受死!”一女子厲聲喝道,手中雪刃斬落。眼看已經刺中熟睡的公孫夏,但此刻臥榻上的公孫夏卻消失無影。讓這女子當下一驚,冷汗不覺滲出手心。
公孫夏所佩陌刀鋒利的刀刃如疾風般從女子身後刺過,冰涼透骨的刀刃已經架在女子的脖頸之處。清冷的月光從倩羅紗窗中透入,映襯著公孫夏冷峻陰沉的面容,“我已經放過你,你卻又自投羅網。”
女子冷冷說道:“哼,公孫夏,你要殺便殺!勿須多言!”
公孫夏淡然哂笑,將陌刀收入鞘中。
女子絲毫不退讓,冷眼注視著公孫夏略帶不屑的眼睛,“你為何不殺我?”
公孫夏淡然一笑,雙眸清冷幽深,“孔蓮姑娘,你並非妖匪,不過因為你的弟弟孔宜牽扯其中,連坐誅連之事,我不會做。而且你深入匪穴親自勸你親弟歸降,也是出於仁義之心。”
孔蓮目光錯愕,微微一驚,防備的目光警惕地注視著公孫夏沉靜冷峻的眼睛。
公孫夏神情冷肅若冰,略帶幾分傲慢的神色,“你的弟弟孔宜與兇戾妖物勾結,為禍一方,按律論誅也不是冤枉,你看看此間受害的百姓,若他非你親弟,你又會如何處置?!”
“我……”孔蓮微微垂下頭,緊緊咬著嘴唇。
公孫夏目光清冷沉靜,靜靜的看著孔蓮略帶惶恐的眼睛,道:“你父親原是修道之人,下山除魔之時認識你母親,母親為蓮花所化的花妖,但從未害人。你爹心生惻隱之心,而放了她,之後花妖報恩,二人互生情愫……但此事為你爹所屬門派知曉,被視為奇恥大辱,你母親為掩護你們姐弟二人,死於修道人的劍下,而你爹將你們帶出後,也因為傷重而去世。你們二人藏身山中洞窟,雖時常不免受人欺凌歧視,但也能得好心的村民接濟,你們二人才能生存下來。可你弟弟受人蠱惑,一夕之間屠盡那座村莊,你覺得你弟弟當真可饒恕麼?”
孔蓮的眼淚瞬間滑落,手中的長劍跌落地上,發出一聲清脆聲響。
門外巡夜的侍從察覺到屋內動靜,連忙來至門口,問道:“公孫大人,可有何事?”
公孫夏故意用略帶不耐煩的口吻道:“無事,不過碰落了燈盞,你們退下!”
門外的侍從得令退下,不敢多問。
待門外之人走遠,公孫夏繼續問道:“你弟弟也不過是替罪之身,真正的主使操控一切,害死了你弟弟,也害死了整座村的村民,你可知此人為誰?”
孔蓮微微垂首,蹙眉思慮片刻:“我並沒有見過,孔宜也從不多說,但從他的隻言片語之中,猜測此人應該是位女子……弟弟是被她蠱惑,才會……”
“女子?可是妖類?”公孫夏斜眼凝視,神情陰沉冷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