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蒼茫的東海之間,一座荒礁孤島上,風律神情冷肅掃視著海面四周的微小動靜。沐謙站在風律身側,面露憂慮愁緒,語氣凝重緩慢地說道:“風師妹,此番天神強奪炎洲與長洲的靈力,人間亦是禍亂四起,萇戈又故技重施,希望挑撥人間魔域的仇恨,希望坐享漁利。我回流洲之時,也聽聞其餘弟子告知,有些行蹤詭譎之人於東海附近出沒。”

風律眉頭不展,搖頭道:“人間諸多修道門派仍是與魔域妖類為敵,蜀山庇護那些於人間安分修行的妖類,已經是眾矢之的……真為梁掌門擔心,她臨危受命,卻要面對這些。”

沐謙轉過頭,看著夜色下風律清麗的面容,問道:“風律,若是此次天罡劫能渡過,你可願意嫁我為妻?”

風律驀然一驚,抬頭看著沐謙真誠深情的雙眼,微微垂首,欣然一笑,柔聲道:“沐大哥……我……若是此劫能平安度過……”說到此處,風律微微怔住,到嘴邊的話語卻也因為窘迫而羞於啟齒。

沐謙將風律攬入懷中,緊緊抱住,“到時候,人間重得太平安逸,我們便離開十洲仙島,去人間作一對俠侶,扶危濟困,逍遙人間。”

風律欣然一笑,點頭道:“沒有十洲仙島靈氣的庇佑,百年內,我就會變成一個老太婆的。可是,我們兩人也是決然成不了仙的,呵呵,留在十洲三島縱然有數百年的時光,但仙山島閣寂寞清冷,怎比人間溫暖?倒不如去感受人間,幫助那些需要幫助之人,這樣才不辜負我們修習的武功道術。”

沐謙悅然一笑,右手輕撫著風律略微冰涼的青絲長髮,溫柔地說道:“我也是如此想……留在十洲三島,縱然還有數百年的壽命,卻不能行對蒼生有益之事,修道習武也是枉然。而且,人間常言白首同心,舉案齊眉……一生若能與你一起行走天下,我也不會在乎自己壽命的長短。”

風律仰面看著沐謙俊逸的面容,溫柔地笑著,微微點頭道:“就這麼約定,若此次我們二人皆能平安度過天罡大劫,我們便去人間,行俠仗義。”

沐謙點點頭,溫柔地望著風律,輕輕吻著風律秀眉的額頭,“若是我不幸身死,你也不許傷心……一定要平安快樂地渡過一生,帶著我的願望。”

風律連忙用手捂住沐謙的口,略帶嗔怨的說道:“沐大哥,我不許你這麼說!一定要好好的,你還欠我一個諾言,必須有始有終。”

第二日清晨,何墨攙扶著邵媛從屋內走出,緩步來至島邊的沙灘之上,炎洲與長洲的事情並未告知邵媛,因為怕她擔心。

何月棠躺在細軟的沙子之上看著天上聚散無定的浮雲,突然心間若有所動。

何墨看見女兒出神的模樣,問道:“月棠,在想何事如此出神?”

何月棠連忙回過神,淡然笑著,看著走到身側的爹孃,用略帶嬌態的聲音說道:“爹、娘,剛才我一直在看天上的雲彩,突然間好像我想起來了什麼。我猜,我忘掉的事情,一定和雲有關……”

何墨與邵媛皆暗暗心驚,稍稍相視片刻,又淡然淺笑,化解方才的尷尬。

何墨憐惜心疼的望著何月棠,眼中盡是寵愛,“你總想這些做什麼?人又不是為了以往而活?多關心關心現在身邊之人才好。”

何月棠點點頭,乖巧地點點頭,嬌聲說道:“女兒也知曉的,呵呵,不過總覺得那忘掉的事情特別重要,所以才忍不住去想。”

何月棠天真的笑顏刺痛了何墨與邵媛的內心,二人相顧沉默片刻。

邵媛無可奈何地搖頭嘆道:“多想無益,就不要去想,有時候你會發現幸苦追尋的事情會在不經意間又浮上心頭。月棠,你以前總有尋不到東西的時候,努力找也找不到,有時候放下了,過段時間那東西又自己冒了出來?可不是麼?”

何月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笑道:“嗯,女兒明白了。”

何墨釋然笑嘆,寵溺的目光溫柔地看著月棠天真的笑靨,“我與你娘去那邊走走,你一人莫要只顧著發呆而疏於練武。”

何月棠抱拳一笑,“謹遵父親大人之命,呵呵。”何月棠回過頭,卻瞥見不遠處的樹林前,呆呆怔望的周長華。

周長華見何月棠發現了自己,遲疑片刻後,也緩緩走向這邊。

“長華!”何月棠笑容明媚燦若朝霞,看著緩緩走近心事重重的周長華,好奇地問道:“看你心事重重的模樣。”

周長華看著何月棠明媚的笑靨,微微怔住片刻,才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是來告訴月棠,我馬上要成親了……”

何月棠連忙驚訝的捂嘴,面露驚喜之色,笑道:“是鳳兒姑娘?”

周長華眉間不展,緩緩點頭,“是的,我明日便會迎娶鳳兒,家人也已經同意,此事已經跟師父師母說過了。”

“明日?這麼快啊?”何月棠故作為難的模樣,搖頭道:“我還沒準備好給你們二人的新婚禮物呢!如今該準備些什麼好呢?”

周長華微微垂首,緩緩地說道:“老太太如今身子不好,聽風師叔說了,若非這裡靈力庇佑,老太太怕是早已歸去了,但即便如此,老太太如今的情況,恐怕也堅持不了太久。我是周家的長子,往後要擔起家裡大小事務,老太太也盼著我能早日成親,這樣她才會開心。”

何月棠略略點頭,笑道:“鳳兒姑娘對你是極好的,不能負了她,否則我肯定不會放過你,呵呵!”

周長華刻意避開何月棠清澈且滿是笑意的眼睛,看著腳下的沙子,緩緩點頭道:“我會對鳳兒很好的,絕不會辜負了她……”

何月棠笑著道:“我去尋些好東西,給你們做新婚賀禮,呵呵。”說罷,何月棠便轉身御劍離去。

周長華悵然凝望著何月棠遠去的身影,低頭自言自語道:“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我這麼做,是對的麼?”

周長華眺望著不遠處那顆花朵殷虹的鳳凰花樹,還有那樹下笑容燦爛的鳳兒。今晨的時候,周長華將要迎娶鳳兒為妻之事告訴了鳳兒,鳳兒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怔住片刻後,便抱著周長華開始大哭起來,還像個孩子一般。周長華想到這裡,會心笑了笑,向那棵鳳凰花樹走去。

鳳兒嬌羞地望著周長華溫情的雙眼,柔聲問道:“你跟月棠姑娘說過了?”

周長華笑容溫和,點頭道:“是的。”

“月棠姑娘怎麼說?她會不會討厭我,覺得我把你搶走了?”鳳兒天真地問道,似乎有些擔心,但也難掩此刻內心的狂喜和嬌羞。

周長華仰面一笑,搖頭道:“你為何要如此想?月棠很為我們開心,說是要去尋一件特別的東西作為我們新婚的賀禮,難為她如此費心。”

鳳兒點點頭,天真的笑著,“長華哥哥,我是偷偷跑出來找你的,我得回去了,現在開始我們是不能見面,直到明天你來娶我。”鳳兒笑容純真可愛,連忙扭過頭跑開,只留周長華一人在鳳凰花樹之下闔目凝思。周長華將那枚何月棠贈予的黃玉雕刻的秋蟬埋在了樹下的一個角落裡,輕輕蓋上了沙土,“月棠,我始終無法走進你的內心,如今也沒有勇氣再忤逆家人的意思,也不敢再辜負一個愛我之人……鳳兒,周長華能得你為妻,今生決不負你。”

又是看似平靜的一天,風律與其餘弟子仍然不敢鬆懈,在東海之上加強巡視,查探著任何可疑的動靜。一片漂亮的花葉飄落至風律手心,是沐謙寫來的書信,風律面頰微微一燙,會心笑了笑,將花葉藏入了懷裡。

幾名年少的弟子察覺到風律的舉動,會意於心,相視而笑,又分頭去別處巡視。

明日便是周長華成親的日子,這樣也好,能讓原本緊張的氣氛稍稍緩和幾分。風律與盧氏將新房收拾妥當,其餘幾個弟子也就地取材,搭建了一座小巧的花房,當真別具匠心。

鳳兒躲在屋裡,撥弄著身邊的昏服和釵冠,暗自笑著極力壓制著內心的焦慮和狂喜,時不時瞥向屋外,期待著能看見周長華的身影。

周長華坐在泉水邊的一棵樹下,用魚腸劍雕刻著尋來的木料,周長華並未學過雕刻,加之時間匆忙,也不知能否能雕琢成功。

風律來至周長華的身側,好奇的看著全神貫注的周長華,問道:“喲,新郎官,這是要做什麼?”

周長華只顧著雕刻木頭,一時間沒注意身旁來人,連忙抬起頭,看著風律道:“風師叔,我想雕刻一對木雁。”

風律讚許地點頭一笑,嘆道:“難為你想到這些,不過我看你雕刻的,也沒看出是大雁的模樣啊?為何不去捉一對活的回來?”

周長華沉吟片刻,搖頭道:“大雁是忠貞之鳥,抓來的話,就和自己的家人朋友都分開了……而且,這樣也會傷到它們。我想自己雕刻,卻也是徒勞,我太笨了,江都一帶多有雕刻能匠,可惜我的御劍術,還不夠熟練,想在一日內來去,怕是困難的。”

風律掩口一笑,搖頭笑看著周長華認真的模樣,“這有何難?更何況,我也正好要去江都接你父親,順道可尋來木雁。你這新郎官,還是安心在這裡籌辦婚事吧!”風律衣袂飄動,靈動的身影一瞬間沒有了蹤跡,還未等周長華抱拳致謝。

江都城中,瘦西湖旁的周府,門廳冷落,已不復當日賢妃得寵之時的盛況。不過這樣也正好,讓周亭落得清閒。偶爾來幾個到訪的客人,周亭還是要裝出一副極力悲痛的模樣,這也太累了,倒不如跟外面說自己因為傷心過度而病倒,現在皆是謝客不見。周亭閒坐在後院一側,悠然自得,剛剛收到傳信,周長華要迎娶鳳兒的事情,讓周亭很是歡心,可惜現在賢妃“過世”不過一月的時間,家中不敢大張旗鼓將幾人接回辦喜事,周亭只好自己坐在後院中擺上幾疊小菜,自飲自斟,時不時俯仰大笑。毫不知情的家僕,還以為老爺是因為傷心過度而精神失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