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夏眉頭微皺,面露疑惑之色,點頭道:“何事?”
沈素素轉過身,淚眼凝望著公孫夏,“夫君,請讓素素再這樣稱呼你一次……請夫君能給我一份休書。”
周幼薇微微一怔,心頭猛然疼痛難抑,抬起頭關切地看著一側神情冷肅護於自己身前的公孫夏。周幼薇刻意壓低了聲音泣聲勸道:“先生……成全她吧!”
公孫夏心頭隱隱觸動,微怔片刻,搖頭輕嘆道:“素素,休書我可以寫與你。”
說罷,公孫夏取出一片素布,折下一節花枝化成筆墨,書就一封休書,其上雲:“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緣結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娥眉。立此休書,任從改嫁,永無爭執。立書人,公孫夏。”
沈素素接過休書,抿嘴釋然一笑,欠身拜謝道:“素素拜謝公孫大人成全,願相公相離之後,重振雄風,再創偉業,巧娶窈窕之姿,選聘賢德之女。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沈素素寂寥孤獨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這海棠花苑之間,只留下悵然凝望的公孫夏與周幼薇二人。
周幼薇望著沈素素離去的方向,此時已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她原以為自己見到沈素素後會害怕,不料卻是如此同情與難捨……女人最害怕的休書,對於沈素素卻是奢望,因為周幼薇懂得,即便這封休書不過公孫夏的應付之舉,但在沈素素看來,這封離分之書卻證明了公孫夏曾經將自己當做妻子……即便這樣的也不過海市蜃樓的幻象和虛無縹緲的奢望,卻能留下記憶中些許往日的美好。
城郊荒山處的喜鵲墓冢一側,沈素素惆悵地望著墓冢一側斜插的洞簫,才恍然明白原來楚簫死後便被葬在了這裡。
沈素素垂首供花,輕輕撫摩著那簡陋的墓碑,看著墓冢上叢生的荒草,凝望許久後,沈素素那單薄寞寥的身影緩緩向荒原深處走去。
公孫夏為周幼薇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輕聲安慰道:“先回屋休息,天色已晚,秋夜寒涼。”
周幼薇略微搖頭,還帶著些許啜泣的聲音說道:“我以前也害怕沈素素,怕她會對你不利……但剛才見到的,不過是個可憐的女子……她會去哪裡?”
公孫夏微微點頭,沉吟片刻,“去她該去的地方,做她該做的事情……她身為玉衡之主,註定是逃不開這天罡之劫。不論天帝萇戈還是魔域之主赤炎都不會輕易放過她。”
“她豈不是很危險?”周幼薇語氣緊張,神情頗為關切。
公孫夏笑意略帶苦澀,望著周幼薇單純清澈的眼睛,搖頭道:“你還在為她擔心……呵呵,放心,只要她肯重結天罡陣,就不會有危險。”
“希望她能沒事。”周幼薇淚水依然不止,沾溼了身前的衣襟。
公孫夏看著周幼薇的雙眼,柔聲問道:“如今你的心事已了,可否願意嫁我為妻?不是侍妾,也不是側室,而是我公孫夏的正妻!”
海棠苑內,夜涼如水,皓月當空。
婚禮簡短而莊重,就在這海棠苑中,也沒有邀請其他人觀禮,只有府中的丫鬟僕人伺候在側。這靜謐幽涼的秋月之下,二人對月盟誓,相約白首不離。三度叩首後,兩人相互凝望。
侍女將周幼薇攙扶起身,向那別院裡緩步走去。
屋內紅燭搖照,映襯著兩人的面孔,伺候兩側的喜娘與侍女退出屋外,將房門輕輕掩上。
周幼薇秀麗絕塵的面容在這紅昧的燭光之下,更顯嬌柔嫵媚。公孫夏靜靜凝望著眼前的女子,心尖感觸紛雜……一時之間,竟然也有幾分恍惚起來,“幼薇……”
“先生……”周幼薇嬌羞地抬起面頰,看著公孫夏深情溫沉的雙眼。
兩人對視許久後互換了手中匏杯,仰面一飲而盡。
“飲過合巹酒後,你我便是真正的夫妻……”周幼薇會心的笑著,斜靠在公孫夏的懷裡,眼前搖曳的燭光變得迷離曖昧,如同這繾綣的柔情蜜意。
公孫夏緩緩放下薄霧一般的簾帳,輕輕解去周幼薇的衣帶,露出胸前的一痕白雪。雖然二人之前已有過數次的雲雨之歡,但這次卻仍宛若初見一般,羞澀窘迫,婉轉柔情。
聚窟洲依舊草木繁盛,祥和如昔……卻隱約有一絲隱憂。
炎洲火光獸化身的林靈重傷躺在了這反生林間,氣息沉重而緩慢,斷斷續續的,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林靈!”風律竭力想護住林靈的心脈,卻也是徒勞。
林靈已經不能維持人形,漸漸化為了火光獸的原身。
“怎會如此?”風律關切地望著林靈逐漸渙散的瞳孔,緊張地問道。
林靈勉強睜開了眼睛,氣若游絲,吃力地說道:“有人用邪術強奪炎洲的靈力……如今的炎洲,已經是寸草不生……我沒能保住我的族人……”
“林靈!堅持住,大師兄馬上就趕來了!”風律淚水落下,滴落在林靈火光獸身的皮毛之上。
何墨趕來之後,痛心的望著林靈不能闔上的雙眼,和林靈眼角已經凝固血淚,驀然間失聲慟哭,何墨將林靈的身體托起,埋葬在反生林一側。
聚窟洲的反生林旁,多了一座小小的墓冢,埋葬著炎洲的火光獸林靈。林靈到死之時,都不能瞑目。何墨與聚窟洲幾位弟子已趕往了炎洲,眾人在山林間未有發現任何倖存的生靈,這裡已是滿目瘡痍,遍地狼藉……火光獸的屍身分散在四處,火光耀天,將整座往日裡的仙山夢谷變成了如同地獄一樣恐怖駭人。刺痛著每個人脆弱的神經。
何墨神色黯然,痛心疾首,“長洲被毀,他們竟然也沒有放過炎洲……其餘幾洲可有訊息?”
風律點頭道:“暫時無恙,我已通知沐謙趕回流洲,以防不測。”
何墨眉頭鎖蹙,雙目緊閉,“萇戈不擇手段奪取這兩洲的靈力,想必接下來還會有大動作,加緊防範。暫時莫讓周家人還有媛兒月棠知曉這些,以免他們擔心。”
“是,大師兄。”風律等諸人抱拳領命。
何月棠這些時日總是鬱鬱寡歡,眼神沒有了以往的靈動和活潑,多了些許惆悵的空洞。
周長華明白何月棠心中所尋,曾經有幾次自己也忍不住要將此事告知,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鳳兒還是如以往那樣活潑,看著悶悶不樂的周長華與何月棠,總是尋思著能找些什麼好玩的逗二人開心,可這兩人總是興趣索然,讓鳳兒也有些無可奈何。
鳳兒從一側採來幾株百合,蹦跳著向周雪倩的屋子走去,看見剛剛從一側走出的周長華,天真笑著,問候道:“周公子,我也要去看周姐姐,這幾枝百合花是從崖壁上採來的,放在房裡幽香浮動,最能靜神的。”
周長華溫和笑著,衝鳳兒點點頭,“有勞鳳兒姑娘費心。”
“周姐姐什麼時候生小娃娃?”鳳兒眼神活潑,循著周雪倩住著的小屋望去,將百合花放在鼻邊輕輕嗅著,“這花月棠姐姐也喜歡,我待會再給她送一些,讓她開心些,呵呵。”
突然間,一隻翠羽鳳凰飛過,長達數尺的華麗尾羽於空中翩然舞動,尾羽飄過之處,留下五彩光華,緩緩逸散開來。
“咦……那是!”鳳兒一臉驚訝,險些將手裡的百合花跌落,“周公子,那是鳳凰!是真的鳳凰啊!”鳳兒連忙一把抱住周長華的胳膊,激動難抑地望著天空中飛過的翠羽鳳凰。翠鳳於二人身前天空之上盤旋幾圈,眷念不捨。一縷翠色鳳羽翩然落下,飄落至鳳兒手中。
鳳兒驚訝地看著手中五色光暈流轉不息的鳳翎,抬起頭望著翠鳳翩然離去的身影,“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鳳凰呢!雖然我的名字裡帶一個鳳字,呵呵,這是不是有緣?”
周長華微怔看著翠鳳飛過的身影消失在了這天際之中,五彩的光暈如水波般逐漸逸散,漸漸淡去……
鳳兒依舊立在原處看著手中的鳳翎,略帶幾分疑惑地自言自語道:“雖然是第一次見鳳凰,為什麼覺得這鳳凰看著如此親切,好像很早就認識一樣。”
是日夜晚,周長華斜靠在竹榻一側小憩,朦朧間走進了一片迷離夢境,四周仙禽異獸穿梭其間,光華流動,彩絮飛揚……
“這裡是……何處?”周長華自言自語疑惑地望著四周飛過的珍禽仙靈。
“這裡是鳳麟洲。”翠鳳翩然落下,化身為白衣李三的模樣,目光溫和望著周長華。
“伯父!”周長華連忙抱拳行禮,“方才在聚窟洲所見的翠色鳳凰,便是伯父麼?”
李三點頭溫和一笑,“我與鳳兒的父女緣分也盡了,我需回鳳麟洲繼續修煉,臨別之時,還想見她一面,雖然她並不知自己的父親就是翠鳳化身。”
“往後你不會再見鳳兒麼?她一直在等你回來接她。”周長華語氣懇切,眼中隱有淚光。
“呵呵,我為仙靈已有百餘年,但這十多年的父女之情,確實如此難以割捨。”李三微微闔上雙目,悠然道:“我的靈力已經耗盡,於現實中已經不能化為人形……只能在夢中託夢相見,將鳳兒託付於你。”
“伯父!”周長華愕然心驚,微微觸動,“鳳兒若知道伯父以後不能再和她相見,該是何等傷心?”
李三眉頭緊蹙,緩緩搖頭,柔聲囑咐道:“我知曉你心智純淨無瑕,鳳兒能得你照顧我自然放心。我與鳳兒的父女緣分已經盡了,即便再不捨,也要放下……當年,若不是因為我的不忍心,也不會害死鳳兒的孃親。仙靈與凡人最終還是殊途……鳳兒雖有一半仙靈的血脈,但還是要承擔凡人的命運,好好待她,我知曉鳳兒是真心喜歡你。我身無長物,這個便交予你了。”李三從袖中取出一塊鳳紋玉璧,遞予周長華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