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山間的一灣綠水碧波微漾,山間白梅綻雪,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沈素素的心彷彿若有所悟,但那絲意念卻又轉瞬而逝……沈素素隨著王靜和緩步向前走去,偶爾有些調皮好奇的花妖探出頭來,也似在打量著驀然闖入的沈素素。

“你要帶我去哪?”沈素素低聲問道,此時沈素素說話的聲音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底氣,沈素素像是在極力逃避著什麼……突然,公孫夏的影子閃過沈素素的內心,突然感到心口微微一疼。

王靜和攜沈素素來至一處凝水成冰的鏡子之側,鏡子裡映照出的人影有些模糊,但能看出只能照見沈素素一人的身影……

王靜和看著鏡中的人影,憂心嘆道:“我沒有魂魄,這鏡子照不出我的模樣……但你於鏡中所呈之象竟然如此模糊,你的心,不該這般汙濁。”

沈素素並沒有反駁,突然感受到一陣心痛,不由蹙眉闔目。

王靜和柔聲問道:“你有心儀之人?我能感受到,那個叫做公孫夏的人,對你很重要吧?”

沈素素稍稍放下了一些戒心,緩緩點頭道:“他,是我的夫君……”

王靜和緩緩閉上雙眼,略略點頭道:“我能感受到你此刻的痛苦,如此壓抑的心境,與我當年也是一樣的。”

“是麼?”沈素素略微苦笑了一聲,眼神中帶著幾分孤獨的絕望,“你未曾有怨恨?”

“怨恨?”王靜和恬靜地笑了笑,看著神色的白梅,“萬事有不平,自苦又有何用?”

沈素素心頭微蹙,隱隱疼痛。

“你如今所做之事也並非出於本心,不能隨心而活,行事皆有顧忌。”王靜和轉過頭,看著沈素素滿面的愁色,安撫道:“這裡能暫且避開那些擾心之事,不如於我在這裡住上些時日。”

“你何時放我走!”沈素素眼神突然變得嚴厲兇狠,顯然有些失去了耐性。

王靜和絲毫未有介意,只是淡然淺笑著看著那面凝水而成的鏡子,“等到這鏡中能照出你清晰的身影之時,我便會讓你離開。”

二人的身影變得模糊,漸漸淡化在這雲霧氤氳的仙境之間。

何墨眼神深遠幽靜,看著水鏡中逐漸淡去的二人身影,心口微微疼痛,原被掩蓋的記憶又浮上心頭,久久不能忘懷。

翠鳳於一側空中盤旋飛舞,尾羽飄動之處,五彩的光華流動,在空中逐漸暈開。翠鳳繞樹三匝之後,翩然落下化為人形。

何墨從方才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微微拱手抱拳道:“此番有勞李兄相助。”

李三淺笑回應:“何兄勿須如此客氣,幻姬逝後,這羅浮幻術也已失傳,我所學也不過皮毛只能勉強重開這羅浮幻境,但若要淨化沈素素的心智,還需王靜和相助。如今能幫上你,亦是吾之幸事。”

“如今玉衡之主被拘於羅浮幻境之間,還需李兄施法維持此陣,何墨在此謝過。”何墨抱拳道。

李三點頭道:“羅浮幻境的本境便位於長洲島羅浮山間,因有幻姬仙子法術所隔,外人即便尋到此間,也不會發現羅浮幻境所在。何兄儘可放心,李某定當竭力維護此陣。”

白帝城中,公孫夏靜坐在薔薇花架一側,靜默望著天穹上淡淡的紅痕,許楓傳信來此,沈素素突然沒有了蹤跡……這讓公孫夏不由暗自心驚,不知此時師尊到底如何謀劃。師尊命公孫夏於此間候命多日,師尊卻沒有下一步的命令。公孫夏蹙眉憂心,難道師尊已知曉自己所謀劃……突然一片光羽從天飄落,落至公孫夏手中。

公孫夏讀完其上所書,不由疑心……師尊竟然也不知曉沈素素的行蹤,如今連師尊都尋不到,莫非沈素素已經身死?想到此處,公孫夏心頭緊蹙,當下又否定搖頭心想,若是身死,定然也瞞不過師尊之眼,依師尊信中之意,定是天上人間遍尋不著,如此未免太過詭異。

“公孫先生。”周幼薇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公孫夏微微一怔,從方才思緒中掙脫,回頭凝望著周幼薇,深邃雙眼中除卻往日慣有的冰冷,卻隱約有一份被刻意隱藏的驚喜,“你不是回了江都麼?為何又來這裡?”

“我說過我會跟著你。”周幼薇走進公孫夏身側,伸手為公孫夏捋了捋有些散亂的鬢角,“你為何事憂心?”

公孫夏臉上的笑意冷漠如冰,轉過頭並不再看周幼薇,起身向院內走去,“你於畫卦臺倒是學了些本事,不妨幫我尋一個人。”

周幼薇眉間若蹙,緩步跟上,隨公孫夏走入院內,點頭問道:“先生要尋何人?”

“沈素素。”公孫夏語氣冷漠如冰,彷彿是在說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之人。

周幼薇來至李樹之下,看著滿樹青紅相間的李果,隨手攀下幾顆,團在手中,靜靜凝思片刻。周幼薇微微垂首,柔聲說道:“先生,你是否也是在疑惑,沈素素如今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公孫夏稍稍一驚,停下腳步,側目看著一側神情自若的周幼薇,點頭示意道:“繼續說。”

周幼薇淡然一笑,“想必先生也聽聞過下一句,便是‘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公孫夏頷首沉思片刻,緩緩搖頭,內心思慮道:若是海外仙島,師尊必然也想到了,也無尋不見之理……如今師尊既然命我暫時莫要有所舉動,難道是天界出了大事?沈素素為師尊手中最大的籌碼,如今失去了蹤跡,天帝萇戈必勃然大怒。難道此事與魔域赤炎有關?

周幼薇心疼地看著公孫夏眉宇間的憂愁思緒,問道:“先生,你與她……究竟有幾分真情?”

公孫夏側過臉,看著一側周幼薇,“逢場作戲,我素來都是虛情假意慣了……你不怕我對你也是如此麼?”

周幼薇聽聞此言,並未如公孫夏意料中會驚訝難過,反而出奇地平靜,宛若薔薇般靜雅,雖然眉宇間的愁緒始終揮之不去。周幼薇垂首答道:“孰真孰假,幼薇心中自有評斷。”

“你……”公孫夏的心頭感覺到隱約疼痛,驀然回首看著一側笑容恬靜的周幼薇。公孫夏的內心彷彿從未有過如此的害怕,害怕自己不能保護心愛的女子……那日,錯了麼?公孫夏在叩問自己的內心,雙眉糾纏而微微扭曲著。

周幼薇沉靜溫柔的雙眼望著公孫夏,用手輕撫著公孫夏清癯的面頰,略帶心疼的喚道:“先生?”

公孫夏點點頭,“你為畫卦臺門人,留在我身邊亦可幫我。”

周幼薇驚異的看著公孫夏,這次公孫夏竟然沒有趕自己走,全然不似以往。周幼薇緊緊捂著胸口,心跳難抑,面頰紅暈瞬間泛起,驚訝地問道:“先生?”

公孫夏眉頭不展,略帶憂思,“我也知,要將你趕走也是不可能的……留在我身邊很危險,但我也不讓任何人傷害你。”公孫夏說完此話,心中的一塊巨石轟然落下,突然將周幼薇摟在懷裡,緊緊抱住。

周幼薇被公孫夏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靠在公孫夏的胸口一側,聽著此時公孫夏的心跳,感受著此時公孫夏胸口的起伏難平,暗器竊喜道:“先生,幼薇必生死相隨。”

屋內的臥榻之上,周幼薇睡在公孫夏的臂彎內,睡容恬靜釋然。公孫夏凝望著幼薇靜美的面容,神識也微微有幾分恍惚起來,突然院外吹過一陣風聲,讓李樹樹冠不住沙沙作響,公孫夏察覺到風聲吹過,才從方才的迷離之中回過神來。公孫夏走下床榻,拾起衣物穿在身上,向屋外走去。

巫山峽谷間的怪石嶙峋在這月色中顯得格外突兀奇秀,公孫夏叩首相迎,語氣極其恭敬:“師尊。”

屏翳的身影由山間霧氣凝結而成,聲音低沉而緩慢,“沈素素的下落可有線索了?”

“暫無。”公孫夏微微仰面,語氣平靜沉穩。

屏翳略略點頭,問道:“夏兒,周幼薇與你關係匪淺,切莫因私情而擾亂了自己的判斷。”

公孫夏面容沉靜,未有絲毫異色,抱拳道:“周幼薇為白龜老母的徒弟,工於占卜之術,留在身邊,大有用處。”

屏翳寒冷如冰雪的鋒利目光直直落在公孫夏的身上,緩慢說道:“夏兒,真如你所言,也未嘗不可!待事成之後,這位女子該如何處置,想必你心裡也有分寸,為師便不再多言!此外,白帝城中之事暫緩,如今尋到素素才是關鍵,許楓於京中當值多有失誤,京中之事,還需你親自把關!”

“弟子領命。”公孫夏抱拳領命,頓首三拜。

屏翳離去之後,公孫夏才緩緩起身,悵然凝望著四周散開的雲氣……寒涼的殺意閃過公孫夏的眼眸,宛若利刃。公孫夏緩步走至巖壁之側,踏入這百丈深淵,踩著這山間雲霧,懸空走於這幽暗高深的峽谷之間。

周幼薇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已是露夜。床腳散落的衣衫和榻上歡愛的痕跡,證明方才並不是夢。可是此時,公孫夏又去了何處?周幼薇緩緩坐起身來,緊緊捂著胸口,緊張關切的看著窗外朦朧的月光。

正在周幼薇出神之際,門外似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房門被輕輕推開,公孫夏身披月輝,緩步走入房中,看著臥榻上出神的周幼薇,笑道:“你何時醒的?”

周幼薇痴迷地望著清冷月光下公孫夏輪廓分明的面容,不覺垂下幾滴淚來,連忙垂首掩蓋方才的失控,低聲說道:“以為你將我一人留下了,還以為剛才的只是幻夢。”

公孫夏點亮一側的燭臺,將銅鏡擋光板微微調整位置,柔和的微光灑落在整間屋子裡,映照這周幼薇秀美恬靜的面龐。公孫夏走至周幼薇身側,輕輕捋過周幼薇身側垂落的青絲,“幼薇,明日清晨,便啟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