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便如此去了麼?”公孫夏闔目仰面苦笑著,眼淚已止不住。片刻之後,公孫夏才緩緩睜開眼睛,輕輕咬著嘴唇,拾起楚簫半握的手掌中那枚略顯陳舊的絡子,悵然看著楚簫的屍身。遲疑許久後,公孫夏運功施法將楚簫的屍身以離火焚化,只留楚簫雪白的骨屑。公孫夏將楚簫的骨灰與那枚幾近褪色的五彩絡子收入一隻小巧瓷盒之中,站起身向山外走去。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江陵離這千里之遙,李白能一日就回去,莫不是他也修習了御劍術?”竇豆站在江邊棧道上,學著那些學究搖頭晃腦的,模樣甚是有趣,竇豆看著一側出神的錢六六,“大哥,你說是不是啊?”
錢六六察覺到巫山峽谷之中的詭譎之氣,心中大駭,蹙眉不展,沒有注意一旁興奮的竇豆。
“哎,大哥,你發什麼呆啊?今天出門說好帶我去瞿塘峽看巫山神女峰?”竇豆顯然沒有了耐性。
錢六六踟躕片刻,“竇豆,這瞿塘峽也沒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幾座山一條河,遠比不上家鄉的景色,聽你剛才提到江陵,那江陵就是荊州城,離我們家鄉倒也不遠,不如我們現在就過去?”
“大哥,你這是怎麼了?今天感覺怪怪的。”竇豆有些不情願,不知道這大哥為何一天一變的。竇豆嘟著嘴看著四周販賣雜物零食的小販,“這裡都還沒看夠,就急著去別處。不是說好在外面多玩一陣子麼?”
“小妹,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好不容易能出門一趟,就要去繁華熱鬧的地方。”錢六六拽過竇豆的胳膊,想要將她帶離這水邊棧道。竇豆掙脫錢六六的手臂,生氣地向深谷跑去,竇豆此時的修為遠超乎她自己的想象。她也沒想到,錢六六被自己一推,竟然毫無防備地摔入了江中。竇豆微微一驚,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知那股不可思議的力量究竟從何而來。竇豆看著在水裡撲騰的錢六六踟躕片刻才回過神來,害怕被大哥責罰給強行抓回雪峰山,轉過身向那深谷深處跑去。
錢六六雖通水性但並不佳,加之被竇豆這麼一推,五臟彷彿都受了極大的震動,在這清江裡嗆了好幾口水,撲騰了許久才被一人救上岸來。錢六六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吐出幾鬥水來。
“公孫夏?”錢六六看著將他救起的公孫夏,搖了搖頭問道:“你可看見竇豆往哪裡去了?”
“她朝峽谷的方向跑去了,看她的身法極快,恐怕難以追上。”公孫夏看了看峽谷深處,將錢六六扶起。
錢六六有些警惕地看著公孫夏,“你怎麼會在這裡?蜀山聚魂湖出事的時候,你去了哪裡?”
“黑水門手段毒辣,我不得不離開蜀山而藏匿,其中緣由曲折容後再告訴你。”公孫夏指著身後青山山腰之處,“暫時在這山裡安家,錢兄方才被山鬼魂晶的力量所傷,若是不介意,來寒舍休養片刻?”
錢六六搖了搖頭,“不必了,我要去尋小妹,公孫兄多次相救,在下不該對你有懷疑,莫要見怪。”
公孫夏釋然笑著,搖了搖頭,“離開蜀山之後多有波折,錢兄弟如此懷疑並無過錯。在下家中還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退了。”
錢六六抱拳與公孫夏別過,便匆忙向山谷方向尋去。
巫山峽谷深處,神女峰的一側,一葉輕舟浮於清江之上。何月棠立於船頭,看著四周綿延曲折的山峰巒壁,還有天穹處那幾抹淡淡的胭脂痕跡。
周長華坐於船艙內,悵然看著一側神色凝重的秦雲羨,“秦師叔,昨夜你告訴我的驪山之女的故事,是否另有所指?”
“呵呵,不過就景而論。”秦雲羨端起一杯清茶放在唇邊淺嘗。
周長華看得出,昨夜秦雲羨講訴驪山之女故事的時候,並非簡單地敘述一個神話傳說,似乎是在回憶深愛之人,“秦師叔,我聽人說,這裡的紅痕也是十餘年前一場天災之後才出現的,驪山之女二度補天的事情,就是發生在十八年前麼?”
秦雲羨眉頭微微一皺,放下茶杯,輕聲嘆道:“那場天魔大戰奪取許多人性命,驪山之女捨生為人間換來十餘年的暫時的平靜時光,讓我們得以喘息。”
“暫時的平靜?是不是這平靜已經快到盡頭了,又將是一場災禍?”周長華看著秦雲羨惆悵的雙眼,“昨夜的陰兵借道,那陰森鬼氣來至白帝城後卻也無蹤可尋,秦師叔今日來此,是否為的是調查那件事情?”
“正是。”秦雲羨點點頭,看著月棠明媚的笑靨,“我還有一事相托。”
“秦師叔請講。”周長華神情恭敬有禮。
“你帶月棠去九龍坡躲避幾日。”秦雲羨面露憂思。
“秦師叔?這是為何?”周長華不解的看著秦雲羨。
秦雲羨搖頭道:“白帝城現在並不安全,酆都的聚魂湖恐怕還會有大事發生。九龍坡雖在酆都境內,但好在離聚魂湖有些距離,你們二人躲避在那裡,最合適不過。且翠鳳也在那裡。”
“秦師叔知道翠鳳的事情?”周長華微微一驚,他並沒有告知秦雲羨自己於九龍坡遇翠鳳之事。
秦雲羨頷首淺笑,點頭道:“我於蜀山多年,四周仙靈妖獸眾多,我若不知曉他們的底細,難保那些仙靈妖獸不生出些禍事。那翠鳳原是鳳麟洲之物,後為長洲羅浮仙子幻姬所得豢養於身側,幻姬死後,翠鳳便化為人形居於酆都附近的九龍坡,之後娶妻生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你昨日說道在九龍坡另有奇遇,我便猜到定是翠鳳無疑了,有他庇護你們二人,我自然放心不過。”
“我擔心月棠不願過去。”周長華神色黯然。
秦雲羨搖了搖頭,“雖是寵著她,但這關乎性命之事,也不能縱著她。我待會便將你們二人送回九龍坡。”
秦雲羨說罷,走出船艙,來至何月棠的身側,用關切寵愛的眼神看著何月棠明媚的笑靨,“月棠,今日也看過這巫山朝雲紅霞,你與周長華先回別處等我,過幾日,我便去找你。”
何月棠有些不情願地嘟著嘴,略帶幾分撒嬌地說道:“我不去,說好了要一起的。”
“你這丫頭,這怎是要趕你走?不過我在這裡還有些事情要做,不能總陪著你遊山玩水。”
何月棠的面頰有些微燙,彷彿要被秦雲羨溫柔綿長的目光融化在其中,“雲羨,我留下可以幫你。”
“這事情有些辛苦,讓你留下,只會讓我心疼。還是隨長華去九龍坡住上一陣子,我定會去尋你。”
何月棠伸手摸著秦雲羨清瘦的面頰,痴迷的望著秦雲羨略帶幾分滄桑的臉,“我聽你的,但你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月棠請說。”
“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何月棠抱住秦雲羨的,萬分眷戀,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等你,等你來娶我。”
秦雲羨微微一怔,輕輕撫摸著何月棠的鬢角,“好。”
何月棠略帶幾分羞澀的幸福笑著,緩緩鬆開扣住的雙臂。
周長華轉過身,刻意迴避船舷上繾綣恩愛的二人,心頭糾葛仍然難解,原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卻還是如此難斷。
“長華。”秦雲羨輕聲喚道。
周長華回過神來,站起身向船艙外走去,“秦師叔。”
“好了,即刻啟程吧!”秦雲羨施法召喚風靈,以御風之術將二人送去九龍坡。
竇豆貿然跑入這深山峽谷,四周路石陡滑,讓她有些害怕,卻又更怕因為激怒了大哥而被強行捉回去。竇豆知道若是這次回去,怕是沒有機會再見到那位邵大哥了。
竇豆小心地向前邁著步子,突然一腳踏空跌落下去。跌落中的竇豆驚慌失措,連連大呼救命,突然一襲竹青色的身影飄過,將竇豆的身子托起,將她帶至一處峽谷巖縫之間。
竇豆驚魂未定,才覺雙腳落地,驚訝地抬頭看著眼前之人,“韓秋……你怎麼在這裡?”
韓秋神色冷峻,為竇豆運功壓驚,“這裡山勢險峻陡峭,為何一個人跑來這裡?”
竇豆低頭憨笑幾聲道:“我怕被大哥捉回去,還沒在這裡玩夠呢!”
“現在還想著玩?你一個人跑出來,錢兄肯定很擔心。”韓秋扶起竇豆,放眼四周,不由緊張起來,方才與其餘幾位弟子於峽谷入口處巡視時注視到突然闖入的竇豆,情況緊急也來不及告知他人,便一人追了進來。但看現在的情形,四周已被鬼霧包裹得嚴嚴實實,想要逃出去,恐怕並非易事。
竇豆感受到四周陰森的鬼氣,但那些恐怖鬼魂似乎都不敢靠近自己。
但竇豆還是十分害怕,連忙抓著韓秋的手臂不放,躲在韓秋的身後,“那些鬼魂好可怕!”
韓秋安撫道:“別怕,你為山鬼傳人,具備山鬼魂晶驅使魂魄的能力,那些鬼魂不敢靠近你。”
“什麼……山鬼魂晶!”竇豆驚訝於韓秋方才的話,一時回不過神來,就在那麼一瞬間,那沉睡幾年的記憶一湧而出,讓竇豆不知所措,瞬時癱軟在一側。
韓秋猛然回頭看著竇豆,卻發現竇豆此時臉色慘白不住地滴落汗水,“竇豆姑娘,你怎麼了?!”
竇豆神魂若失,緩緩側過頭,斷斷續續地說道:“我記起來了……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什麼?竇豆姑娘,你說想起什麼了?”韓秋不知竇豆所言何事,用袖口為竇豆擦拭著額頭旁的虛汗。
竇豆一把將韓秋抱住,失聲慟哭,“我記起來了,睡去那幾年是師父和幾位長老傳授我武功心法……我被選為了山鬼傳人……”
韓秋微微怔住片刻,靜靜的聆聽竇豆的訴說。
“山鬼魂晶需要魂魄命格至陰至寒的女子才能驅使駕馭,除此之外,也必須修習雪峰山秘傳的心法道術才能保證不至於被山鬼魂晶之力反噬……我沉睡那幾年,原以為只是幻夢一場,現在卻清晰地浮出腦海。師父和二哥是不是都已經死了?方才腦海裡閃過的些許片段,讓我害怕,我想大哥,我怕他也會離開我。”竇豆眼淚止不住流下,浸透了韓秋肩膀處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