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感覺到身側人的氣息,聽見他若即若離的呼喊,但此時的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睜開雙眼。鶯鶯氣若游絲,試探著吃力地抬起手臂,撫摸著楊綜的面頰,用盡所有的氣力地喚道:“沐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鶯鶯的手驟然跌落。

楊綜望著懷中的鶯鶯,此時鶯鶯已經斷氣,清秀的面容上帶著安詳的笑意。

“黑水門!”楊綜雙目赤紅,怒憤望著牆上留下的挑釁文字。

楊綜將鶯鶯安葬在院落一側的花圃旁,墓碑以一塊木板雕刻,楊綜並不知她的全名,墓碑上簡單地寫著民女鶯鶯之墓。四周的花草鮮豔奪目,可惜如花的女子卻已離去。有這些花兒配著鶯鶯,或許她不會太孤獨。

收到楊綜的訊息,沐謙也趕到此處。楊綜如木樁一般地站在墓碑前,也不回頭,冷冷道:“她一直在等你…可惜,你來了,她現在卻看不到了。”

沐謙將昆吾劍直直插入墓旁的泥土中,半跪於鶯鶯墓前,顫抖的手撫摸著這新斫的墓碑,神色黯然悲慟。

楊綜從懷中取出一隻結了一般的相思結,遞與沐謙面前,“我在屋外尋到的,猜想是鶯鶯要贈與你的東西,現在給你。”

沐謙將相思結接下,緊緊地拽在手中,“黑水門在酆都恐有大動作,剛收到那邊的訊息,事不宜遲,我們即刻趕往蜀山。”

聚魂湖的封印分佈於酆都四側八方角落,嶽嵐與梁菁菁二人時刻不敢鬆懈地巡視著四周封印。

“封印被破壞了大半……”梁菁菁眉頭不展。

嶽嵐撥開一側草叢,仔細探查著,“這封印並非被強力解去,只是他們事後又故意將這裡弄得凌亂,想讓我們誤以為他們是強行破壞。”

“嶽師伯,他們怎會有此本事?”梁菁菁愕然看著嶽嵐冷靜肅穆的面容。

嶽嵐緩緩點頭,“朱克如今在何處?”

梁菁菁彷彿意識到些許不詳,“朱師叔自請巡視酆都附近的封印。”

嶽嵐面露痛心之色,雙目微閉,點頭道:“若無修習數十年的蜀山道法,決不能如此毫無動靜地破除這幾處封印。”

梁菁菁被嶽嵐此番話扼住咽喉一般,驚恐的望著四周動靜。

嶽嵐自責咬齒道:“人心難測,百密一疏。”

梁菁菁以訊號召集四周巡視的弟子,傳令道:“密切注意酆都境內動靜,若有發現,即可來報!”

眾弟子抱拳領命,紛紛往四處尋去。

酆都城內,韓秋也有幾日未見到師父朱克,此時心焦不已,從方才嶽師伯與掌門的神色看來,如臨大敵。

羽蘭躲在一棵樹後,低聲喚著:“韓秋……韓秋……”

韓秋驀然回首,疑惑的望著羽蘭。

羽蘭不停的招手示意,讓韓秋趕快過來。二人藏在一棵樹下,羽蘭關切地望著韓秋,問道:“你可願意與我一起走,去一個安逸祥和與世無爭的地方。”

“為何如此說?”韓秋驚訝地看著羽蘭的雙眼。

羽蘭望著韓秋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你還如此年輕,若是蜀山有難……你……”

“我不會離去!”韓秋的回答堅定而簡短。

羽蘭釋然笑了笑,仰面看著天空,嘆道:“早知道你會這麼回答,不過我也問了我一直想問的問題,也沒有遺憾了。你要留下,我也不會走。”

羽蘭剛剛返回甘露境,卻看見幾個石靈躲在井口旁邊探頭探腦的,還不停的示意羽蘭藏起來。羽蘭不明就裡,正在遲疑的時候,就被白石英一把推了過去,羽蘭猝不及防,摔倒在井旁的那棵椿樹下。

羽蘭生氣的看著幾個賊頭賊腦欲言又止的石靈,低聲罵道:“又生什麼事了?好端端的!”

“羽蘭姑娘,小聲點,他們打起來啦!”鐘乳石衝著羽蘭擠眉弄眼,“好嚇人的樣子!”

“誰?誰打起來了?”羽蘭不解的看著幾個石靈。

“秦雲羨和何墨啊!”花崗岩用眼神示意著遠處的梅香林,“那何墨臉色陰沉得嚇人,也不聽秦雲羨分說。”

“月棠姑娘呢?”羽蘭驚訝於方才的聽聞,連連搖頭問道。

“月棠姑娘被何墨點了穴道,現在還躺在屋裡,什麼都不知道吧。我們一干妖類受不了這兩人爭鬥,害怕殃及池魚,都躲開了。”

羽蘭憂心地望著遠處塵囂之上的梅香林,抿嘴道:“我得過去叫醒月棠姑娘!”

“羽蘭姑娘,你去湊什麼熱鬧?刀劍無眼,萬一他們錯傷了你怎麼辦!”

羽蘭搖頭嘆道:“那何墨動怒起來就是個殺神,如今他以為自己女兒被秦雲羨所騙,肯定不會留情,秦雲羨也是一代磊落俠士,若是就這麼死了,豈不是冤枉?月棠姑娘若在,還能勸上幾句。”

“羽蘭姑娘!”幾個石靈在身後不住地喊著,卻也叫不住羽蘭。

梅香林中,花瓣凋零殆盡,秦雲羨體力不支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身上滿是傷痕血汙,卻也不抬頭看身側怒不可遏的何墨。

何墨雙眉緊鎖,清鋒劍氣凌厲,橫在秦雲羨的頸前,冷冷說道:“為何不還手?”

秦雲羨自嘲地笑了笑,低聲道:“多年未見,再見之時,卻又是刀劍相向。”

“你有何要解釋的?”何墨目光如鷹,直直盯著秦雲羨。

“無話可說。”秦雲羨雙目微閉,清瘦的面頰上帶著幾分苦笑,“只求你成全。”

何墨眉頭一挑,喟然嘆道:“成全?如何成全?你與月棠?呵!”何墨雙目微微閉上,痛心之情溢於言表,“秦雲羨,我知你為人剛正,那些江湖流言,我也未放在心上,但是我再問你一句!你與月棠可有……”說到此處,何墨眼皮不住地顫抖著,一字一頓地說道:“可做越禮之事?”

秦雲羨此時心中五味陳雜糾葛萬分,若不擔下,月棠若知道自己的清白毀於黑水門奸佞,定然痛不欲生,若是擔下,以眼前的情形,想來何墨也不會輕饒自己……月棠,秦雲羨此時腦海裡一片空白,緩緩點頭,說道:“是……”

何墨手中清鋒劍如疾電般馳過,直刺秦雲羨的咽喉而去。

“爹!”何月棠不顧自身安危,飛身擋在秦雲羨身前。

何墨收住手中劍勢,滿是憐愛和痛惜的眼光,看著眼前跪地慟哭不已的女兒,“讓開!這等輕薄狂徒,為父怎能留他性命!”

“月棠……”秦雲羨抬起頭看著身側護於自己身前的月棠。

何月棠將秦雲羨滿是傷痕血汙的身子緊緊抱住,哭求道:“爹,我與雲羨是兩情相悅,求爹成全!”

“兩情相悅?!”何墨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秦雲羨將月棠攬至身後,平靜地看著何墨手中的劍鋒,“何墨,若是取我性命才能洩你心頭之恨,我死而無憾。”

何墨緩緩收起手中三尺清鋒,仰面嘆曰:“殺了你?月棠只會恨我……罷了……我不殺你,但也不會允許你與月棠一起!今日,我便將月棠帶走。”說罷,何墨施法將月棠緊緊縛住,似要強行帶走。

月棠拼命掙扎,哭喊道:“爹,你若要將我帶走,我自然是逃不開,但是你忍心見女兒以後都麼?女兒一生所願,就是伴在雲羨身側,無怨無悔!”

何墨眉頭一緊,目光冷冽,“無怨無悔?!呵!”何墨喟然嘆息,將束縛的法術解去,搖頭道:“你與你母親的性子委實太像,你先回避片刻。我有話要與秦雲羨分說,放心,我不會再傷他。”

“可是爹……”何月棠還想再勸,卻被身側的秦雲羨用眼神制止。

秦雲羨目光溫和沉靜盡是寵惜,“無妨,聽你爹的話吧。”

何月棠看著秦雲羨的雙眼,緩緩點頭,低聲道:“雲羨,答應我,一定要護住自己的性命……”

“我答應你,不讓你擔心。”秦雲羨溫和地一笑,仿若朝陽一般和煦溫暖。

何墨見女兒離去,轉過頭看著秦雲羨,低聲詢問道:“只做一個普通人,不再過問人間種種,你能做到麼?”

何墨的聲音雖然很低,在秦雲羨看來卻格外清晰有力,秦雲羨沉默片刻,頷首答道:“願與月棠一起,過平凡生活,不過問江湖種種。”

“是麼?”何墨語氣平靜而冰冷,“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秦雲羨神色黯然,並未反駁。

何墨繼而嘆道:“蜀山有難,你怎會不管?玉衡之主能力提前甦醒,萇戈重結天罡的時日也會提前,適時又會如十七年前那樣生靈塗炭,你怎會坐視不理?而我,為人父者,不希望月棠深陷亂世糾葛,只希望她平安度日,一世無虞……這份私心,你可明白?”

秦雲羨驀然心驚,緩緩說道:“月棠之於我,亦遠重於我的性命。”

何墨搖頭道:“你的為人品格我又如何不知?你我相交十餘載,亦是知心摯友。呵,至於月棠,所為女大不中留,隨她去了。”

秦雲羨聽聞何墨此言,緩緩抱拳道:“多謝。”

“你勿須謝我,此事我並未同意,但也擔心月棠傷心,她還如此年少。你們二人,本就是殊途,如今卻陰差陽錯,也罷也罷!”何墨收起手中長劍,向林外走去,“得到風律的訊息,黑水門勾結蜀山內奸破壞聚魂湖封印,待此間事畢,我要帶月棠去往聚窟州陪陪她母親。”

何墨看著月棠滿是渴望和驚恐的眼睛,低聲勸道:“月棠,你這幾日在這裡安心住著,莫要任性亂跑,讓人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