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這幾日為何這麼多事?”周幼薇眉頭輕皺嗔怪道:“回去吧,這些也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
擺掛攤的老嫗聽聞周幼薇此番話,顯然不悅,故意提高了聲調對著正要離去的主僕二人說道:“姑娘不妨在祝婆子這裡測一卦,若是不準,不用給錢便是。”
翠兒衝著周幼薇眨了眨眼睛,笑道:“姑娘就試試嘛……就當出來散心好了!”
周幼薇無可奈何地看著調皮笑著的翠兒,搖頭道:“你要算姻緣,自己測便是,我也不攔著你。”
翠兒悅然一笑,轉過頭衝著祝婆子喊道:“那我替我們小姐測一測姻緣,如何?”
祝婆子胸有成竹般點頭笑道:“自然可以,請這位姑娘於這白紙上寫一字便可。”說罷,祝婆子遞於翠兒筆紙。
周幼薇本想制止,卻不料此時翠兒已經接過筆紙,在其上寫下了一個“夏”字。
祝婆子接過白紙,若有所思地點頭笑道:“這個字倒也好!”
翠兒好奇地看著祝婆子,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好了?”
祝婆子指著這瘦西湖的方向,笑道:“豈不應了這天的景緻?如今正是初夏,這天啊,說變就變,姑娘不妨看看這天空景緻,這邊晴空無盡,西邊卻隱有烏雲……”
翠兒眉頭微皺,並不理解祝婆子方才的那番言論,搖頭道:“你這神婆,也是糊弄人的吧?西方烏雲密佈,豈不是預示著這要變天了麼?這還能是什麼好兆頭?”說到此處,翠兒察覺到方才的失言,連連掩口,牽過周幼薇的手腕,道:“姑娘,我們回去吧,不聽這婆子胡說。”
周幼薇也不再理會,隨翠兒向迴路走去。
卻聽聞身後祝婆子的笑聲:“話說,‘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周幼薇心頭猛然一驚,稍稍停下腳步,駐足凝思。
“姑娘,方才那句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那賊婆子又胡說了?”翠兒關切地看著周幼薇,察覺到她眉宇間的糾葛與愁緒。
祝婆子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準與不準,老婆子我並不知曉,關鍵看姑娘是如何想的。”
周幼薇轉過身,走向祝婆子的掛攤,微微欠身行禮,柔聲問道:“祝大娘,方才多有得罪,能否與我詳細說明方才句中之意?”
祝婆子抬了抬眉毛,故作無奈般嘆氣道:“這天,有晴無晴,我說了不算,抬頭看看便知。”祝婆子看了看掛攤上盆甕中所飼的白龜,眉頭微微一皺,也不再多言,在掛攤上收拾著香燭掛籤。
“祝大娘?可否為小女子解惑?”周幼薇追問道。
祝婆子不耐煩地搖了搖頭,衝著盆甕裡的白龜嘟了嘟嘴,道:“姑娘快些回去,待會說不定會有些麻煩事!今天我也不擺掛攤了,雖然這事和我無關,但我可不希望殃及池魚啊!”
周幼薇瞥見甕中的那隻白龜,並未見任何異常,不由好奇搖頭道:“大娘方才說過能與我算上一掛,為何現在又推脫?”
“好俊的姑娘,方才在佛寺中遙窺倩影,還未能近身一見,好不容易才攆上,果然沒讓本少爺失望啊!”說話的男子手搖摺扇踱著方步向掛攤處走來。此男子生了一張闊臉滿臉橫肉,淫邪笑著,身著棗紅圓領衫,頭戴蹼帽,身後還跟著幾個隨從。
周幼薇往後退了幾步,想要撤身離去,卻被這男子的幾個隨從攔住了去路,眾人邪笑著,紛紛說道:“姑娘又何必逃跑呢?”
“你們這些狂徒!”翠兒擋在周幼薇身前,怒目看著眾人,喊道:“你們不知,這位可是江都周家的小姐,如今我們周家二小姐可是當今賢妃!你們還敢造次?”
“哦?你便是那被公孫夏遣送回鄉的周幼薇?”闊臉男子不屑笑道,依舊斜眼打量著周幼薇,眼神彷彿要穿透周幼薇的衣衫一般。
周幼薇厭惡的轉過頭,拉過翠兒道:“不用理會他們,難道光天化日,會搶人不是?”周幼薇執意要離去,卻不料那幾個邪笑的隨從依舊不讓路,其中一人用帶著幾分唱腔的語調高聲說道:“這位王公子的舅舅可是當今的中書令江大人!”
周幼薇聽聞過這人的名號,當日在金風酒肆中,聽胡姬們說起,京城中的一霸,王慶,仗著舅舅是中書令,便在京城極盡囂張跋扈。如今皇上除了器重雲麾將軍公孫夏之外,對中書令江城亦是頗為倚重,朝中之事,無論鉅細皆要詢問這位江大人。如今周家的雪倩雖然寵極六宮,但皇帝白曦卻並未給過江都周家些許官職封賞,亦是因為這位江大人曾經諫言,寵容不及外戚,若是倚重外戚,怕是要多生禍事……所以周家雖然今日頗有地位,但仍只是商人的身份,無怪乎這王慶在聽聞周幼薇身份之後,並未有太多異色。
王慶打量著眼前的兩位女子,搖頭嘖嘖嘆道:“這國色就是國色,這小丫鬟雖然也清秀,但在幼薇姑娘面前簡直就是醜陋不堪啊!”說到此處,王慶以手擊扇,故作嘆息道:“從京城沿路來這江都一遊,也見過各色佳麗,少有能讓本少爺動心之人!今日不如陪本公子泛舟湖上,我們郎情妾意恩愛纏綿一番,如何?”說罷,身後便要撫摸周幼薇的面頰。
“走開!”周幼薇厭惡地開啟王慶的手,厲聲喝道。
王慶被周幼薇這一打,反而開心起來,嘆道:“有趣有趣!尤其是這絕色佳人生氣的模樣更是讓人著迷!”
此時四周已經圍了不少人,他們聽聞王慶的名號,也不敢上前勸阻。
王慶玩得興起,想要撲上抱住,卻被一側的翠兒一把推開。王慶一下沒留神,摔倒在地,臉頰上竟然蹭破了一些皮。
“混賬!”王慶的隨從一把扣住翠兒的咽喉,將翠兒拎起,猛力一甩,要把翠兒往湖中扔去。突然,一道光影閃過,翠兒即將落下湖面的身體陡然間不見了蹤影。那隨從不禁大駭,難不成見鬼了不成?明明將那礙事的小丫頭扔進了湖裡,卻沒見人落下,湖面依舊平靜如昔,未有半分波瀾。
“怎麼回事?”那侍從驚恐地轉過頭看著身後諸人,“公子,會不會有鬼啊?”
“大白日裡有什麼鬼!就怕有人裝神弄鬼!”王慶頗為生氣,拍著身上的塵土,從一側侍從手中接過一張絲帕擦著臉上的血漬,王慶察覺到一側掛攤底下在不住搖晃,“你們,掀開那個掛攤!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裝神弄鬼!”
幾個隨從得令,上前將那掛攤一把掀入湖中,只看見祝婆子一人不住的俯首叩拜,口中唸唸有詞道:“大人饒命!老婦什麼都不知道啊!”
王慶心中疑惑,方才便是從那掛攤之處將那個翠兒扔下,若不是藏在這掛攤底下的老婆子救的,又會是何人?
祝婆子仍然不住俯首叩拜,大聲求饒。
王慶頓覺穢氣,揚起一腳踢向祝婆子身側那隻瓷甕。
“使不得啊大人!”祝婆子奮不顧身擋在那瓷甕身前,全然不顧眼前的危險,彷彿那隻白龜的性命遠遠超乎她自己的安危。
眼看王慶的腳即將踢到祝婆子的身子,突然間,王慶頓覺脛骨生疼,像是被硬物擊中一般。驀然一抬頭,看見一青年男子眼神冰冷地看著自己,而擊中王慶右腳脛骨的,便是此男子手中的長劍劍身。
男子一身素衣,頭系褐色束帶,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的模樣,眉目俊朗燦若星辰,印堂之處,雙眉之間,一條藍色淺紋若隱若現。
“你這混帳,竟敢攔我!”王慶吃疼半蹲捂著彷彿都快要折斷的右腳,厲聲喚道身後的侍從:“你們這些飯桶,還不快上!”
那些侍從遲疑片刻,立刻一哄而上,揮舞著拳腳刀械向那素衣男子襲去。
素衣男子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手中長劍並未出鞘,以劍鞘末端輕輕點過那張牙舞爪的數人,不出一瞬,那些隨從便如木頭板定在遠處一動不動,面容上依舊保持這方才那猙獰扭曲的表情!
“你……會妖法!”王慶驚恐地看著眼前的素衣男子,聲音顫抖著說道:“你……我舅舅是……”王慶還未言畢,酒杯素衣男子點住了啞穴,愕然杵在原地,不住的發抖著。
“真是煩人!”素衣男子抱著胳膊,看了看身側仍然驚魂未定心緒難平的周幼薇,點頭道:“姑娘可以回去了,這裡的事情也勿須擔心。這位王慶,我自有辦法收拾,往後讓他也知道收斂幾分。”
周幼薇欠身行禮,低聲道:“多謝公子仗義相救,我那侍女翠兒是否亦是公子救下?”
素衣男子點頭淺笑,走至掛攤一側,將被掀落在地的幌子撩起,那丫鬟翠兒便藏身在那祝婆子的掛攤之下,眾人不免驚愕,方才掛攤被那王慶的小廝掀起之時竟然絲毫沒看到旁邊竟然還藏著一個人,難不成這人真的有法術不成?
翠兒迷迷糊糊揉著眼睛,嘟囔著,還不知方才到底發生了何事。周幼薇連忙走近翠兒身側,攙扶起翠兒,欠身向那素衣男子行禮,“多謝公子相助,還未請教公子名姓,改日好登門拜謝。”
“姑娘無需多禮,在下不過浪跡四海的無名小卒,原本就居無定所。”素衣男子淡然一笑,拎起地上還在不住抖動的王慶,便拖著王慶肥重的身體向北側城門之處走去,這王慶身形原本高大肥碩,但和素衣男子的身法卻如此輕巧。待行走幾步後,轉過頭看著身後那些被定住身的侍從,冷笑道:“穴道半個時辰後便會解開,要救你們家公子就記得跟上!”說罷,素衣男子一腳蹬在王慶的後腰之上,那王慶數百斤的身子被這一蹬竟然飛出了數丈之遠,苦於被點了啞穴,根本叫喚不出聲,疼得王慶眼淚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