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晗雙眉若蹙,點頭贊同。一側的張明卻似有不甘,“萇戈如此不仁,如今他神魂受傷,我們本可以乘勝追擊……為何……”
張晗看著身側仍然怒意難平的弟弟,不由憂心道:“我們並沒有勝,談何乘勝?更何況天庭的諸神居於三十三重天之上,我等又如何能損他們分毫……只有耐心等待,百忍可成金,逞一時之勇,卻會自斷生路。此番補天之事,若非燕彤姑娘,人間恐怕早已覆滅。與天帝的這場爭鬥之中,我們早已落了敗。”
“若非萇戈強行催動盤古神鉞之力,他也不會因神魂受損而暫且罷休,也正是如此,二十年之後,王靜和魂魄轉世能力覺醒,萇戈便更不會放棄那天罡之力。”何墨神色凝重,這些時間,人間造此重創能得這些許的喘息時刻,也是幸運,想到此處微微側過頭溫柔地看著身側的邵媛,柔聲道:“媛兒,你身子尚弱,我送你回去歇息?”
邵媛神容有些倦困,抿嘴看著何墨淺淺一笑,溫柔道:“你總是如此大驚小怪的,我身子哪有那般嬌弱?”
霍霜走到邵媛身側,輕輕牽起邵媛的手腕為邵媛把脈。霍霜沉默片刻,似有一絲遲疑,又不覺突然笑出聲來,看著邵媛有些倦困的面容,不由調侃道:“果真是個糊塗女子,自己身子怎能這樣不上心?”
眾人不明霍霜言中之意,頗有些不解地看著二人。
霍霜掩口笑道:“還有你那糊塗相公,也真是該打!”
何墨心頭似乎察覺到一絲驚喜,卻又不敢確定,眼中滿是欣悅地看著霍霜,“難道……是……”何墨有些欣狂得說不出話來,寵溺溫柔地看著邵媛有些害羞的面龐。
邵媛被何墨灼熱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嬌羞地低下頭嗔怪道:“這麼多人呢?幹嘛這傻傻的樣子,跟呆子一樣。”
霍霜掩口而笑,輕輕握著邵媛的手腕,柔聲道:“都是要作母親的人了,還這般孩子氣。”
眾人方才意識到,紛紛道喜。何墨將愛妻輕輕摟在懷中,輕聲道:“媛兒,謝謝你……”
媛兒面容赤燙,才從方才的狂喜中清醒過來,忍不住低聲嗔怪:“別這樣,人家都看著……”邵媛害羞窘迫,想要掙開何墨的懷抱,努力平復著心情,這突如其來的幸福讓她有一絲措手不及。
何墨還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狂喜之間,將懷中的邵媛抱得更緊。
水精月樹的夜晚,寧靜如昔,輝光變得柔和溫潤,不似白日裡那般耀眼。夜晚的輝光灑落在梨花花瓣之上,更增加那番淡雅的情致。
梨花花海中,蘇逸坐在一處香雪間獨酌,暫時的寧靜也是奢侈……但蘇逸很願意享受這短暫的奢侈,人生苦短,需及時行樂……當年,不過以為這是人間的一句戲謔之言,如今想來,卻是至理之至。若是不能珍惜眼前的美好,往日便連懷念的機會都失去了。那些修仙之人總妄想得長久,但若忽略了眼前的快樂,即便與天地同壽,也是枉然。
“隱約聞到酒香,便尋到了此處。蘇公子既然有好酒,為何不邀在下一同對酌?”何墨從一側悄無聲息地走來,翩然來到蘇逸身側,斜靠著梨樹坐下。
蘇逸恬然一笑,將手中酒杯遞於何墨,“當日在舞江城內的醉飲對酌,如今還躍然眼前……卻不料這些時日,竟然發生瞭如此多的事情,難免不感懷。”
何墨接過酒杯,並不似以往那般一飲而盡,而是淺口品嚐,“酒,還是細細品來好!”
蘇逸扶膝笑嘆,“何兄家中有嬌妻美眷,為何會來此間貪念這杯中之物?”
何墨略略點頭,“讓媛兒早些睡去,這些日子,為了人間諸事她也乏累了……在下遠遠便嗅到這沁人酒香,不由想起當日與故友對酌之誼。”
“何兄還是如以往那般灑脫,讓人心生羨慕。”蘇逸雙目沉靜若水,略帶愁緒的凝望著遠處的月樹中心柔和清涼的輝光。
“既然尚能相見,卻為何不表明心意?若是將內心掩埋,這感情並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去,反而會如這酒一般,隨著時日的推移反而愈加濃烈。”何墨淺嘗著杯中的梨花清酒,這些時日所經歷之事,反而比往年的數百年時光還要多上許多……讓何墨有些措手不及,如今苦中作樂,卻也知足。眼前的美好即便會轉瞬即逝,但活在當下才是最好,及時享受這暫時的安寧。
“兩位好興致。”霍霜從梨花深處翩然來至二人面前,這樣的場景,當年似乎也有過……不過心境確實截然不同。
蘇逸溫柔地看著霍霜,眼中頗帶關切,“霍姑娘,這些時日為人間之事,耗費了不少法力,應該早些休息才是。”
霍霜屈膝跪坐,淡然一笑,“方才從綰兒妹妹處而來,途徑此地看到二位相聊甚歡,也想來討杯酒喝。”
“姑娘神色憂愁,可還是擔心人間之事?”何墨猜到了幾分,自己並非神物之主,或許還能置身事外,但媛兒、霍霜、蘇逸還有靜和卻永生永世逃不開這些糾葛。何墨也曾想過,倘若沒有魔域破壞天罡陣之事,或許人間還能得些許太平,繼續臣服於萇戈……想到此處,何墨不禁搖頭,萇戈如此行事,又怎會對人間有半分憐惜?有些禍事,始終是躲不過。
霍霜微微點頭,輕聲嘆道:“陸離姑娘之死,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不知,她那次見過赤炎大人後,到底說了些什麼……這幾日,赤炎大人總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樣子,竟然從未見過他會如此擔心。”
“魔域現在情況如何?”蘇逸溫柔地看著霍霜,霍霜的面容如同這梨花一般清麗,仿若看見了往昔的素明。
霍霜雙眉微斂,悠然嘆息:“魔域亦是滿目瘡痍,幸而如今靈力不受制約,魔域裡的靈力草木也漸漸有恢復之勢,想必假以時日,還能變成萬年前的那個無憂美麗地方吧……萇戈如今神魂受損,想必有些年也不會在貿然進犯,人間尚能得享安寧。”說到此處,霍霜又淡淡一笑,轉而又說道:“今夜去寬慰綰兒妹妹,看著她一心掛念著張晗,卻又故意疏遠,總覺有些不忍。”
何墨看著霍霜與蘇逸,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夜色已深,在下先行告辭。”何墨抱拳道別,飄然離去。
梨花花海被月樹溫柔的輝光緊緊包裹著,梨花花海中的二人相視淡然一笑,卻並不言語,靜靜凝望著對方的雙眸,良久,直到這梨花香雪吹滿周身。
第二日,水精月樹之境又迎來一件喜事,凌波村的族長張晗三日後將要迎娶歐陽綰兒,這喜事來得突然,但也在眾人意料之內。四處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綰兒不理會門外喧譁吵鬧的眾人,躲在房中取出往日裡偷偷縫製的嫁衣,悄悄地穿上身。
新婚之夜,張晗將一首卻扇詩題在綰兒遮面用的團扇扇面之上,“姮娥須逐彩雲降,不可通宵在月中。”
綰兒害羞一笑,繼而念道:“莫將畫扇出帷來,遮掩春山滯上才。若道團圓似明月,此中須放桂花開。”
張晗目光溫柔若水,靜靜凝望著綰兒嬌羞的面龐,“張晗何德何能……今世能得綰兒為妻,夫復何求?”
綰兒並不言語,嬌羞地望著張晗溫存的目光,莞爾一笑,將頭輕輕埋進張晗的懷中。
春宵苦短,繾綣情深。
蜀山後山的竹林裡,幾個新入門的孩童圍在一處看著螞蟻搬家。
“方才教授的功課可溫習了?”嶽嵐從一側走入,假裝慍怒地將那幾個玩心未泯的頑童訓斥一番。雖然神情嚴肅,但看得出眼神中卻盡是關愛,這些孩子,都是因為那場災禍而失去雙親的孤兒,被收養在蜀山。幾個孩子頑皮的抿著嘴,不敢笑出聲,互相瞪了瞪眼睛怪笑一聲便一鬨而散了。嶽嵐不由想起當年自己入門之時,也是這麼大的孩子。
這些時日,為人間諸事奔波勞走,嶽嵐的面容之上頗有些倦容,緩步走進趙若蘭居所之處,於門外便能嗅間茶香。
嶽嵐輕輕掀開門簾,邁步走入。
趙若蘭此時面容沉靜柔和獨自賞茶品茗,聽見嶽嵐進入,也不多言。淡然一笑,起身點頭示意嶽嵐坐下,為他新沏上一杯新茶。
白瓷杯子裡新綠的茶湯散發出悠遠清香,若深谷間幽蘭的芳香氣息,嶽嵐淺嘗一口,頓覺悠遠香氣在口中擴散開來,清新舒然潤人心脾。
趙若蘭淡淡一笑,低聲道:“用的是明前的茶葉,以蜀山間的春劍、蕙蘭窨制,別名‘翠谷幽蘭’。”
“果然是幽蘭芳澤,遺世獨立……卻不似凡間俗物。”嶽嵐不禁讚歎。
趙若蘭抿嘴淺笑,恭敬道:“掌門師兄,今日邀請掌門來此,除卻賞茶品茗之外,還有一事相求。若蘭喜愛人間景色,想去世間遊歷修行……還望師兄原諒若蘭在此時離去,不能在師兄左右相助。”
嶽嵐似早有意料,眼神傷惋不捨,惆悵地看著趙若蘭近期愈加清瘦的面容。
趙若蘭微微拜道:“上山入世皆為修行,如今人間諸事未了,我希望能在四處遊歷,儘自己能力幫助那些遇到困難的人們。”
嶽嵐垂目凝思片刻,緩緩點頭道:“既然若蘭你心意已決,我也不便強留。江山無限,有緣再見,各自珍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