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彤雙眉微挑,看著真遠等人,搖頭說道:“那陸離讓你們來此,你們便來?那有這麼輕巧之事?”

“蓋竹山曾受陸姑娘救命之恩,她此番吩咐,我們當初亦沒有想到會有這等變故,自然也沒有拒絕……”真遠倉皇躲藏,早已變得疲憊不堪,此時撒謊也少了往日裡的那番鎮定,其言語眼神閃爍,明眼人一看便知。

燕彤搖頭哂道:“莫不是那位陸姑娘許諾於你,待奪得盤古神鉞後,給你在天庭封個一官半職?這等狂妄謊言真遠道長竟然也會相信?枉費你多年的修行了……或許是,真遠道長這一大把年紀也難免免俗,與其他俗人一般,看見那樣美豔的皮相,連基本的判斷能力都失去了……當真可笑!”

燕彤此言,雖在諷刺真遠,實為含沙射影暗指嶽嵐秦雲羨等人。

“現在還沒有見到陸姑娘,很多事情言之尚早!”秦雲羨看著真遠,語氣冰冷,“陸姑娘與你們約好便是在此處會面?”

真遠搖搖頭,沉默片刻,低聲道:“當初所約,是在巫山神女峰之處,但那裡現在變得如此兇險,我等還怎敢再逗留盤桓?”還未等真遠語音落下,突然天界裂縫之內,數道金光落下,霎時間山石崩裂。地上那塊巨大的岩石,一瞬間被斬為兩截,向兩側傾倒。

何墨將虛弱的邵媛抱在懷中,白兔子羽蘭蜷縮在邵媛的臂彎裡……那天穹中的金光似直奔邵媛而來,幾番險些躲閃不急。

“可恨!”燕彤看著天穹憤然怒道,那天穹處的裂痕已然增至十數條……

那蓋竹山諸人躲閃不急,被金光餘波傷及,瞬間化為黑氣消散無蹤。趙若蘭驀然一驚,手中青霜劍被金光掠過,劍鋒齊齊斷掉……幸而只是盤古神鉞鋒芒金光的餘波,並未受傷。

突然那天穹處已近乎瘋狂的裂紋變得更為鬼厲,雷聲轟鳴陣陣,血雨傾盆而下。陰風怒號,山嶽潛形。

“小心!”燕彤發現了天穹出閃動的刺眼光柱,直奔諸人而來……金光觸及之物,霎時間皆化為灰燼,空氣中瀰漫著焦糊的氣味。

何墨將邵媛向遠處推去,飛身一躍,擋在了那道金光之前,單單憑藉那那三尺清鋒竟然擋住了盤古神鉞的鋒芒!

突然一個巨大的身影從雲端飛下,擋在何墨身前。

“赤炎……”何墨眉頭微微一皺,看著身前的赤炎。何墨不過以凡人的血肉之身,竟然能抵抗住那盤古神鉞的金光。在何墨失去知覺的前一刻,看見了赤炎的出現……不由會心一笑,緩緩倒下。

赤炎此時周身縈繞著地獄般的烈焰,烈焰化為赤龍直衝雲霄,將方才那道霸道凌厲的金光化解殆盡。赤炎面色赤紅,雙目如炬,盯著天穹雲端,高聲喝道:“萇戈!你倘若再強行催動著盤古神鉞,只能落得玉石俱焚!”

天空中似乎也傳來萇戈沉重的喘息聲,似帶著嘲笑與不屑。

赤炎冷眼掃過天際那數十道駭人恐怖的裂痕,神色凝重,沉默片刻後,頹然倒下。

赤炎再次睜眼的時候,發現了一片素白的天地……這是何處?為何能聞到梨花香,和往日在倚翠樓那漫天冷香竟然有相似之處,勾起了赤炎心中深埋的記憶,恍兮惚兮,如夢如幻。

“赤炎大人,您醒了?”一個聲音劃破這片素白的世界,讓赤炎從方才的夢境中驚醒。

白兔子羽蘭坐在赤炎身側,低聲恭敬說道:“據說這裡是水精月樹之境,真想以後就呆在這裡,什麼也不想……赤炎大人昏倒之後,我們便被那位蘇逸帶到了這裡……還有很多被凍成冰塊的人,不過還好,他們尚有氣息……可惜這裡原來的房屋都被毀去了,只能在這梨花林中暫時安置眾人。”

水精月樹之境的眾人如今安全得返的不過半數。月食之夜,陸離為了得到盤古神鉞,竟然殘殺數人……妄圖搶先開啟蚩尤之墓,若非蘇逸雨正及時趕到,恐怕這水精月樹之境的居民,便要悉數死於陸離之手了。

歐陽綰兒身子柔弱,不似九黎人具備靈力,此時生命危在旦夕,張晗靜靜地守在綰兒身側,就如以往綰兒守護他那般。

陸離身受重傷,半坐在一株梨花樹下,面色蒼白,但仍然帶著那份桀驁。

“雨正捨生相救,我們才能逃脫。雨正臨終前懇求我們饒恕他女兒的罪孽,她此時已經受此重傷,我們又怎能趁人之危!”霍霜擋在陸離身前,阻擋住憤怒的人們。

“她殺了那麼多同胞!難道就此輕易放過?”人群憤憤說道。

蘇逸站在霍霜身側,冷眼注視著重傷的陸離,“她亦是被天帝所惑!”

“蘇大哥,小可知道你宅心仁厚。但若非她的私心,又怎會被萇戈欺騙!”張明此時仍然頗為虛弱,體內的寒冰之氣仍未被完全祛除,此時眉毛髮梢還帶著寒冰,“她在殺害那些毫無還手之力的人的時候,可曾有過憐憫之心!”

陸離捂著胸口,不屑地笑了笑:“要殺便殺,勿須多言。你們認為會比我多活幾日?”

燕彤驀然立於一側,冷眼瞥過嶽嵐和秦雲羨糾結的面容,此刻心中五味陳雜,陸離雖然可恨,但畢竟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但現在……

“死到臨頭,還口出狂言!”人群中有人喝道。

陸離無聲地冷冷笑罷,“如今第一重天被盤古神鉞劃出如此多的裂口,這天穹塌落不過數日之事,你們以為躲在這裡便能逃離這人間浩劫麼?”

燕彤斂眉沉思,神情頗為凝重。

蘇逸不解道:“第一重天崩塌,亦是對天庭不利,那天界諸神怎會袖手旁觀?”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如此天真。”陸離微微闔目,不再言語。

梨花樹下,何墨靜靜的睡在一片素白的梨花之中,邵媛守在何墨身側,溫柔地看著何墨沉睡的面容。邵媛的傷剛剛好些,卻不肯休息,固執地守在何墨身側。

趙若蘭為那些虛弱的人們驅趕著寒冰之氣,此時她已幾夜不眠不休,極為憔悴。燕彤拍了拍趙若蘭的肩膀,點頭示意趙若蘭跟隨自己過來。

二人在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燕彤看著滿頭的香雪,闔目輕嗅,輕聲道:“告訴你,我知道我的前世。”

趙若蘭轉頭看著燕彤,有些疑惑。

燕彤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故事,不過,我辜負過一個對我很好的人……還誤會他,刺了他一劍……”

“後來如何?”趙若蘭疑惑地問道。

燕彤眯著眼笑道:“沒有後來了,我和他的緣分早就盡了……只不過是我自己忘不了,還帶著這可笑的執念。我師父告誡過我,今生若是再糾纏,能得到的,也只能是上輩子我欠他的那一劍……”

趙若蘭若有所思,緩緩低下頭。

燕彤搖頭笑道:“我說這些可不是為了感懷往事,我只是想告訴姑娘,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拘泥於過去和拘泥於前世一樣毫無意義,能不能更好的走下去,要看姑娘能不能自己寬恕自己。”

趙若蘭驀然抬頭看著燕彤明媚的笑容,若有所悟,“多謝姑娘。”

燕彤站起身,撣掉身上的花瓣,豁然一笑:“我得走了,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再逗留,我已經足夠貪心,現在也該履行自己的職責了。”

還未等趙若蘭相問,燕彤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梨花飄香,靜謐怡人,讓人暫時忘卻了恐懼,沉醉在這香雪之間。即便此時外界再如何兇險,只要有何墨在身側,邵媛便會覺得安心。一絲笑容浮上邵媛的面容,手中緊緊握著何墨的衣袖。何墨微微睜開眼,看著一側睏倦睡去的邵媛,不由會心一笑。

“你醒了?”邵媛輕揉著眼睛,淺淺一笑看著何墨。

何墨莞爾一笑,緩緩站起身,輕輕扶起邵媛,點頭對邵媛說道:“隨我來。”

邵媛有些疑惑地看著何墨,狡黠笑了笑,又搖頭道:“何事?”

何墨無聲地笑了笑,搖頭道:“隨我來,便知。”

何墨溫柔地看著邵媛的雙目,輕輕挽起邵媛的手,向梨花深處走去。

梨花深處,一座精巧的竹亭點綴在一彎綠水之側,竹亭的四周妝點著紅綢。亭中的木案之上,供奉著五饌,點著一對龍鳳雙燭。

“這是……”邵媛嬌羞地垂下頭,此刻她心中窘迫,臉頰宛若紅霞。

何墨溫柔地抱住邵媛,柔聲道:“我已向你的霜姨提親,如今命運多舛,禍福難料……但我定會一直護在媛兒身側,此生絕不負你。”

邵媛只覺得脖頸處滾燙,也不敢抬頭看何墨,輕輕地將面頰靠在何墨胸口,一言不發。

“恭喜何公子邵姑娘喜結連理,當祝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張晗一行人從梨花花海中走出,看著亭外那對璧人,不由心生豔羨。

霍霜從另一側走來,淺笑著看著邵媛。

霍霜輕聲喚道:“媛兒,你今日出閣,這一對白玉同心佩便作為小姨贈與你的新婚賀禮。”

“霜姨……”邵媛接過那對玉佩,小心地託在手中,微微欠身行禮,心中百感交集……這一刻如此姍姍來遲,卻又如此突然,讓邵媛有些不知所措。邵媛抬起頭,在四周人群中搜尋,卻不見赤炎的身影,突然心中感到莫名失落。

“勞煩各位如此費心。”何墨環顧四周,抱拳道謝。

霍霜帶著邵媛去往不遠處邵媛曾經住過的那間竹屋裡,更換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