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尉從營帳中悻悻走出,神色略帶憂愁,快步向一處依稀閃著微光的白色營帳走去。營帳前的侍衛躬身相迎,元尉搖手示意他們退下。
元尉掀開厚厚的布簾,走進營帳之內。一位衣著華美的女子正坐在案几一側,右手託著香腮半寐著,元尉示意女子身側的侍女退下。
女子似乎感覺到元尉的走進,緩緩睜開眼睛,連忙起身正要行禮,卻被元尉制止。元尉雙手攙扶著女子的兩臂,柔聲說道:“蟬兒,如今可好些?”
鹿蟬兒此時神色有些疲憊,眉宇中透著憂愁勉強笑了笑,她應該是一位極美的女子,只是憔悴和愁容掩蓋了她的明豔。
鹿蟬兒溫柔說道:“原本已無礙……”鹿蟬兒微微咳了幾聲,抬頭看著元尉,眼神頗為複雜,緩緩說道:“鳳卿,收手吧……如今……”
還未等鹿蟬兒說完,元尉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元尉放開鹿蟬兒的雙臂,轉頭背過去,冷冷說道:“蟬兒,你如今身子也若,這落霞琚耗費了你不少心力。但如今讓孤王放棄,豈不是功虧一簣?我受制於白皓,如今不得不對他俯首稱臣,受盡了怨氣,既然天意安排你即為落霞琚之主,豈不是天助之意!”
鹿蟬兒不再多言,仍在輕微地咳嗽著,元尉此時怒氣未消,快步離開了帳中。
蜀山腳下的酆都城,隱隱有一絲躁動。如煙的柳色將這座原本霧濛濛的山城籠罩得更加朦朧。曲折的巷道里,偶爾見到來往人忙碌的身影。地上殘留著的枯葉被初春的雨水淋得溼漉漉的,會被嬉鬧的孩童踩得濺出水來。石縫中冒頭的青草優雅地舒展著嬌嫩柔順的枝葉,細碎的花朵點綴在這青石板之間。
這條巷道巷道的盡頭是一條若隱若現的小路,小路盤旋而上四周霧氣飄渺。這條路通往往日裡陶慧居住的小屋,四周的景緻與往日裡一般無二。何墨坐在那棵桂花樹下,取出陶慧埋下的桂花酒,自飲自酌…何墨眉頭緊蹙,迷離的雙眼冷冷的看著四周充沛的靈力。幾隻靈獸從何墨面前歡快地跑過,陶慧昔日的住所,如今成了一些靈獸棲息的地方,房簷上春燕也早早地搭起了巢穴。何墨雖未醉,但卻有些迷離。蜀山之處靈氣旺盛,近日來隱隱有紅光微現,何墨來此處,便是查探此地有何異動。遠處蜀山的山峰被淹沒在雲霧之中,何墨緩慢站起身來,撣撣身上的塵土,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小屋,還有那堆砌在門口的竹筐香囊,雙目微垂,內心隱隱作痛。何墨將未飲完的桂花酒倒在隨身的酒壺之中,向著蜀山的方向走去。
蜀山派隱沒在這蒼翠的崇山峻嶺之間,何墨步行上山,沿途查探四周的異樣。此處幽林蔽日,突然一位身著蜀山道袍之人從何墨身側飛快閃過,何墨隱約聞到一絲異味…是腐屍的氣味,這種不潔汙穢之氣為何會出現在蜀山之中?旱魃?這個念頭突然在何墨的腦海中閃過,但這縷腐屍的氣味與旱魃操控之行屍的氣息決然不同!何墨警惕地環顧四周,方才閃過的那個人影,如今已經消失不見。何墨腳下的道路上的泥土顯然有打鬥的痕跡,何墨彎腰捻了一點泥土,放在鼻前嗅了嗅…何墨眉頭一皺,是血,人血!何墨沿著腐屍的氣味尋去,在密林處的一塊空地上發現這裡泥土有鬆動的跡象,何墨走進前發現泥土中露出了一小截衣物的邊緣,何墨以劍將這處泥土掘開,逐漸露出被埋於此處的屍身……層層疊疊,死狀極為可怖!這些屍體中,竟然有四具屍體儼然身著蜀山的道袍。何墨眉頭緊鎖,仔細查探著這些屍身,這個不大的屍坑中,疊壓著九具屍體皆為男子。除卻那四位蜀山修道之人的屍體,另外五具看裝束是尋常百姓的打扮。何墨仔細辨別這這些屍體上的致命傷,致命傷位置各有不同,但這些人頭頂的百匯穴與額間眉心之處都無一例外被刺入金針…定是修為高深之人所為!從傷口來推斷,這些人死時不過五天,但卻散發出高度腐爛的氣息。何墨屏住呼吸,用手按壓這這些屍身的胸腔,察覺到異樣——這些人的胸腔腹腔之內竟然都是空的…一絲不祥的預感浮上何墨的心頭,何墨抬頭環顧四周,冰冷尖銳的目光掃過四周的密林。
一襲竹青色的道袍從何墨右後側飛過,一隻枯瘦的手爪向何墨後頸襲來。何墨轉身閃過,手中的清鋒瞬間出鞘,雪亮的劍身抵住偷襲者的咽喉。但出乎何墨的意料,此人並不害怕鋒利的劍鋒,咽喉被利劍刺穿但仍徑直向何墨襲來!何墨手中利劍劈落,此人的頭顱與身子只剩一層皮相連,耷拉在身子一側,頹然倒地,能聽見那人渾身骨骼節節崩裂之聲。
眼前的一幕讓何墨感到無比的寒冷……蜀山境內到底發生了何事?竟然會衍生出如此恐怖之物…何墨仔細查探,發現眼前這具屍身的骨節寸寸碎裂,不由想起張晗所提及的腐骨蠱!昶道士逃脫,難道在短短几日便跑來此處作惡?何墨眉頭緊蹙,回頭向山上蜀山派的方向望去,隱約嗅到了不詳的氣息。
腐骨蠱,噬骨吮髓。張晗曾經將腐骨蠱之事詳細告知於何墨,常人一旦被腐骨蠱所噬,渾身筋骨皆被食盡,只留下一副皮囊空殼…突然一絲疑慮閃過何墨的心頭,何墨轉過身走到土坑中的九具屍體身側,用手略施力按壓著這些屍身的骨頭,骨骼脆裂之聲在這蔽日的幽林中顯得格外恐怖。何墨眉頭緊鎖,順著骨節往下去…察覺到有異物在這些屍身的體腔內遊走。
“住手!你在做什麼!”一個女子的聲音突然想起,一襲竹青色的身影掠過,來至何墨身前。女子身著竹青色的蜀山道袍,臉色有些蒼白,手中緊緊握著佩劍。
何墨站起身,抱拳行禮,語氣溫和沉靜:“在下聚窟洲弟子何墨,來蜀山為求見蜀山掌門紫陽真人。”
女子冰冷的眼神警惕地打量著何墨,向何墨回禮,語氣略顯冰冷:“蜀山趙若雲,近日門中有要事,掌門此時不見外客,道友請回!”這位趙若雲雖不算十分美麗,但也生得嬌小,只是此刻她太過於憔悴眼神也格外警惕,掩蓋了本應該有的嬌柔,露出了本不應該屬於這副嬌弱模樣的剛毅決絕。
何墨低頭看了看身側的幾具屍身,略帶疑惑地問道:“不知貴派所遇之事,是否和這腐骨蠱有關?”
趙若蘭眉目微微一抖,頗覺驚異,但卻極力掩飾著方才的驚訝,冷冷說道:“蜀山門派之事,道友勿要過問。”趙若蘭已經連續幾夜不眠不休,此刻的她已經到了體力的極限。
何墨並不理會趙若蘭方才的話,冷冷看著地下的幾具屍體,平靜地說道:“如果沒有猜錯,這九個人便是腐骨蠱的宿主。他們被殺之後,被人將蠱蟲幼體以金針刺入他們的體內。蠱蟲幼蟲以死屍體內筋骨內臟為食,待七七四十九天,這腐骨蠱便練成。”何墨說道此處,指了指不遠處那具屍身,冷冷說道:“如果不出所料,這位身著蜀山道袍方才偷襲我的人,便是豢養腐骨蠱之人,他死時骨骼碎裂,想必是豢養蠱蟲時被蠱蟲的陰毒功力反噬所至。”
趙若蘭被何墨方才的言論所怔,詫異地看著何墨,問道:“道友知道這腐骨蠱的來歷?”
何墨點點頭:“在江都曾與一自稱昶道士的人交過手,他善用此法。可惜讓他逃脫,不料在這裡又生出這樣的禍患。”
趙若蘭微微低下頭,低聲說道:“昶道士原為蜀山門人,亦是我的師叔。不過聽說幾年前因為違反門規,被掌門廢黜了功力逐出了師門。但此人悟性極高,又不知在何處修得詭異魔功。前些日子,有幾個自稱昶道士門下之人的人來蜀山鬧事,雖然被驅逐,但卻留下了這個禍患。”趙若蘭指了指那個被何墨所殺之人,平靜地說道:“此人是我的師兄徐冰,他被邪念所惑……做出了這等喪盡天良之事。”
何墨雙手抱於胸前,低頭冥思:“可是昶道士所為?”
趙若蘭搖搖頭:“昶道士這些時日並未出現在蜀山,只是那幾個自稱為昶道士門下弟子之人……真後悔當初一念之仁,沒有殺掉他們!蜀山中,除了徐冰,還有不少人都被他們說的邪法所惑。”
何墨面容冷峻,平靜說道:“蜀山靈力充沛,在此以人之肉身飼養蠱蟲,可增加操控者的功力。所以不得不冒險將這些屍囊埋葬於蜀山之地界內。此時,雖然操控者已死,但這些蠱蟲一旦養成依舊會咬破這些屍囊而出。”
趙若蘭神色凝重看著眼前的幾具屍體緩緩搖頭,嘆道:“這些蠱蟲水火不侵,掌門正為此事愁眉不展……眼看時日已經不多了。”
何墨眉頭微蹙,略微一動,點頭道:“在下知道一法,或能除此蟲。”
趙若蘭眼睛略閃微光,驚訝地問道:“此話當真?”
何墨點點頭,平靜說道:“雖無十足把握,但可一試!但需見過蜀山掌門紫陽真人之後,方能定奪。”
蜀山明月堂前,那些被搜出的屍身堆砌在祭壇的正中,屍囊下的腐骨蠱的幼蟲爬行的行跡清晰可見。趙若蘭將何墨領入蜀山山門,蜀山眾弟子皆神色疲憊憔悴,看見何墨的到來,不見驚奇。
“若蘭師妹!”一蜀山男弟子喚道,徑直向二人走來,警惕的眼神地打量著何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