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夏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步伐略顯沉重,“紫皇陛下洞察分毫細微,川后的伎倆自然不會瞞過天眼。咳咳……”公孫夏輕輕咳嗽,血水從嘴角滲出,隨著四周冰涼的水流緩緩擴散淡去。

漣漪眉間若蹙,輕輕撫摸著公孫夏的胸口,柔聲道:“你受傷不輕,即便用了這避水之術,也難保不被這水中冰冷侵襲心肺。我送你回府,川后的事情,我自會為你請功的。”

公孫夏面色凝重,緩緩抱拳道:“多謝仙子。”

漣漪輕輕攙扶著公孫夏,向水面之外行去。來至雲麾將軍府外的曲水一側,漣漪輕撫著公孫夏形容憔悴的面容,小聲安慰道:“公孫大人受了如此重的傷,這些時日好好靜養。”

公孫夏蒼白清癯的面容沉靜平淡,點頭道:“多謝仙子關心,川后並非輕易能對付之輩,著實費了不少波折。”

漣漪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早也料到了,不過此次是紫皇陛下對你的考驗。大人這些時日安心養傷,待過些時日,便會有重任交託於你,還請公孫大人安心等候訊息。”

公孫夏面露遲疑之色,欲言又止。

漣漪猜中了公孫夏的心思,掩口笑道:“大人還是不能忘記那凡人女子。大人,成大事者,可不能於女色之上太過執著!”

“……”公孫夏愕然一驚,心尖刺痛難當,卻也極力掩飾著內心的怒火,不讓漣漪察覺到他此時內心的暴怒。

漣漪略帶嫵媚地笑了笑,“公孫大人,那日也只是想邀請尊夫人於仙源仙境中品茗閒聊,待幾日就送回的。不過正巧,一位伺候紫皇陛下身側的婢女說起,周幼薇的容貌儀態與紫皇陛下當年曾傾心的紅葉夫人有幾分相似之處。”

公孫夏手指微微顫抖著,極力壓制著內心的怒火,竭力故作平靜地聽漣漪說完。

漣漪悠然一笑,輕輕靠在公孫夏的胸口,“漣漪已替大人做了主,將周幼薇先給了紫皇陛下。紫皇陛下一向賞罰分明,大人如此用心,陛下肯定會厚待大人的……漣漪也是在為大人的將來謀算,大人要明白漣漪的苦心。大人,往後就讓漣漪伺候大人身側可好?莫要再推卻了。”

公孫夏牙關緊咬,恨不得將眼前嫵媚多情的漣漪撕成碎片,但如今的形勢,讓他不得不隱忍,“多謝漣漪姑娘。”

漣漪嫵媚地笑著,將公孫夏摟緊,察覺到公孫夏身子微微的顫抖,擔心地抬起頭望著公孫夏陰沉冷峻虛弱不堪的面容,“大人,你傷重還需靜養,待過幾日,漣漪再來府上探望大人。”

漣漪嫵媚萬方眼神中似有萬般不捨,微微欠身行禮,向公孫夏道別,妖媚的身影逐漸隱沒在水漣之間。

公孫夏緩步穿過院牆,走進海棠苑中。公孫夏雙眉緊鎖,一手緊緊捂著胸口,猛然間突覺胸口疼痛,一口汙血湧出喉嚨,頹然暈厥癱軟,重重地摔倒在地。

海棠苑別院裡的屋子裡,公孫夏平躺在那臥榻之上,面色慘白如紙,汗如雨下,額間青筋突兀,眼角滲血。

孔蓮守候身側,從一側溫水銅盆裡取出浸潤好的絲巾,為公孫夏擦拭著額頭的汗水。

“幼薇……”公孫夏身子微微抽搐著,突然間胸口起伏劇烈,猛然咳了幾聲,又吐出了一口烏黑的瘀血。

“公孫夏……”孔蓮想竭力平復公孫夏紊亂的內息,痛心地看著公孫夏憔悴蒼白滿是汗水的面頰。

公孫夏已是神識不清,內息紊亂,若是繼續如此,怕是要入了魔障。

許楓推門而入,驚恐地看著臥榻上的公孫夏,緊張地問道:“孔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孔蓮面色憂慮愁眉不展,側過頭看著身側的許楓,說道:“他是邪火攻心,經絡逆行。”

許楓關切的望著公孫夏,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孔蓮緩緩起身,盈盈拜倒道:“許大人,孔蓮請你來,是有一件事情相托。”

許楓雙眉緊蹙,面色沉重,點頭道:“孔姑娘請說。”

孔蓮焦切的神情逐漸變得平靜自若,從容地望著許楓的雙眼,緩緩點頭說道:“還望大人為孔蓮保守秘密。”

“你要去芙蓉江?”許楓冷眼注視著孔蓮,“若是此事,我絕不會允許。”

孔蓮搖了搖頭,淡然苦笑一聲,將手中長劍遞與許楓手中,平靜地說道:“孔蓮想為公孫大人做些事情,但往後,便沒有機會見到幼弟大仇得報的那一日,這柄長劍交予許大人保管,待到芙蓉江的那罪魁伏罪之時,還請大人焚香相告。”

“你?!”許楓內心錯愕,緩緩接過孔蓮手中的佩劍。

孔蓮微微將體內氣血元丹運功取出,託於右掌之上,“我為半妖,元丹功力微薄尚不足以壓制大人體內魔火,還需大人以孔蓮的精魂血魄配合此元丹送與大人服用。”

許楓驚異愕然看著孔蓮平靜的面容,“此法太過兇險!”

孔蓮淡然從容一笑,搖頭道:“若是強奪妖類的丹元魂血療傷的確是兇險之舉,但我是自願,無半分怨恨憎惡。我小時候,曾見過娘用元丹為爹療傷……只可惜我為半妖,功力尚淺元丹之力不足,還需藉助精魂血魄才可,但不知能幫公孫大人多少。”

“不行!即便要用元丹血魂,也該用我的。我亦是修煉之人,功力在你之上。”許楓眼神嚴厲,並不相讓。

“許大人,你雖有道法修為,但畢竟是凡人體魄,而且你與公孫大人的功力出自同宗皆為剛猛霸道之術,若是以你的元丹入藥,是會加重公孫大人如今的傷勢!孔蓮為半妖,靈力在你之上,修行時日雖淺,但所習道術卻為人間修仙門派所傳醫理之術。且孔蓮傾慕公孫大人,這也是我唯一能伴他一生的機會,還望成全。”孔蓮面容恬靜若蓮,淡雅溫婉。

許楓雙目微垂,內心蹙痛,眼中竟然不覺垂下幾滴淚水。驀然間,許楓突然跪身叩拜,“孔蓮姑娘,還請受許楓一拜。”

現下已是夜深,公孫夏昏昏沉沉地醒過來,看著四周搖曳昏黃的燭火,覺得喉嚨之處仍然有腥苦的氣味。

“大人你醒了?”許楓從一側走過,來至公孫夏身側,關切地問道。

公孫夏感覺此時體內幾股力量正在交流衝撞,看似相剋,但衝撞之後卻又融為了一體。公孫夏還略顯虛弱,抬頭看了看許楓略帶閃爍的眼神,問道:“怎麼了?為何欲言又止的模樣。”

許楓面露遲疑之色,眉頭微微一蹙,“大人如今情況才穩定了些,需不需要人伺候身側?”

公孫夏右手微微一抖,眉頭緊鎖,極力壓制著此刻內心的傷痛,低聲道:“不必了,你先退下。”

“是。”許楓正要抱拳告退,卻又被公孫夏叫住。

公孫夏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從容,平靜地問道:“”

許楓眉頭微微一動,神色略帶閃爍,抱拳道:“孔姑娘已經離開了。”

公孫夏稍稍一怔,面露厲色,斥責道:“她可是去芙蓉江了?!為何不阻止她!如此衝動,是自尋死路!”

許楓眉頭緊鎖,緩緩垂下頭,輕輕咬著嘴唇,搖頭道:“孔姑娘說她知曉輕重,絕不會任性妄為。她是思念家鄉了。”許楓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帶著幾分惆悵與惋惜。

公孫夏緩緩擺手,示意許楓退下,許楓領命抱拳,轉身離開了這間幽暗的房間。

公孫夏的目光冰冷而決絕,凝望著屋內搖曳的燭光。他方才已經察覺到許楓神色的異樣,許楓定有事情瞞著自己。

海棠苑中,悲涼寒風掠過樹冠的聲音愈加蕭瑟,清池的水面佈滿了枯黃落葉,一陣涼風馳過,吹皺了這一池秋水,也驚動了其上漂浮的靜默枯寂的落葉。

公孫夏緊緊捂著胸口疼痛之處,緩步來至苑中,靜靜凝望著曲池旁的石臺,想起與周幼薇於池邊的情景,不由心痛難抑,又一口殷血湧出咽喉。公孫夏緩緩逝去唇邊血漬,闔目靜坐於這石臺一側,聽著海棠苑中風過樹冠水逝落葉的聲音,努力靜下心來調理自身紊亂的內息。

公孫夏自己亦是清楚,今日因激憤動怒而傷及心魄,體內幾股強大的力量交錯衝突,這些力量功力原本是外來與公孫夏自身體質尚未完全融合,如今被兇邪怒火激起,相互衝撞,原本是有性命之虞的。可是這股莫名的清明之力卻能將這兇邪魔火壓制下去,這股不知何處所得的力量看似柔弱,卻又能將體內幾股霸道罡力調和緩解,這力量,又是從何得來?

“孔蓮……”公孫夏雙眼微睜,驀然間想起這個名字,萬分愁緒又突然襲上心間。

京城郊外的荒山野崗,荒墳散落其間,月夜下更顯落寞孤寂。

枯木斂魂,蔓草縈骨。

一處新土壘砌的新墳,並沒有立墓碑,只有幾支落寞的秋菊靜靜擺放在墳頭。許楓悵然凝望著這寂寥的墓冢,垂首冥思默哀,“孔姑娘,過幾日,許某再來看你。”

寒夜寂涼如冰,公孫夏衣衫略顯單薄,風動素色衣袂,悵然矗立於水側。

許楓巡夜至此,見公孫夏還未休息,上前抱拳道:“大人,你傷勢未愈,還望早些休息。”

“你方才去了哪裡?”公孫夏靜靜的望著水中的逝水枯葉,緩緩地問道。

許楓抱拳垂首,面露遲疑閃爍之色,“屬下去拜祭一位朋友。”

公孫夏面容平靜如寂水,並無太多波瀾,“是拜祭朋友,往後就不要漏夜探望。”

“是……大人。”許楓驀然抬頭,察覺此刻公孫夏星眸微閃,隱有淚色。

公孫夏闔目垂首,神色黯然清冷,“許楓,你入黑水門多久了?”

“已有十四年。”許楓恭敬答道。

公孫夏雙眸略顯暗沉傷然,繼而說道:“如今黑水門已經不在,其餘弟子我也讓他們自行散去了,你為何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