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緩緩解開公孫夏的衣帶,將臉輕輕貼上,“公孫大人能得紫皇陛下器重,漣漪果然沒有看錯人,也不枉妾身對大人的痴心一片。公孫大人,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還需及時行樂。”

公孫夏眉稍微挑,看著懷中醉眼迷離的漣漪,淡然優雅一笑,“如今大局未定,兒女情長之事還需暫且放下。待天下安定,再思樂事。”

“大人……”漣漪已羅衫半解,卻被公孫夏委婉推卻,因而面露愁苦之色,頗為不捨地痴迷望著公孫夏,“如今天界雨神雨正、風神屏翳皆已殞命,待除去水神川后,公孫大人自然能得紫皇器重,位極天臣,但周幼薇也不過凡人,待大人成仙之後,又怎能再伺候大人身邊?而那時漣漪是否能有幸伺候於大人身側?”

“這是自然。”公孫夏邪魅一笑,輕輕扶起漣漪,“凡人數十年的壽命,譬如曇花一現,如今能得你引見得見紫皇陛下,公孫夏定然銘記於心,不敢忘卻仙子的情意。”

過去了三個時辰,人間天色已晚,秋夜幽茫,寒蛩哭啼。孔蓮於鶴鳴峰的入口處等候許久,卻也不見公孫夏走出,不由心感不安,想要闖入這詭秘的洞口一探究竟。

還未等孔蓮邁入這洞府,卻已看見漣漪輕輕挽著公孫夏的臂彎從中走出。此時的漣漪面泛春色,雙眸含情,青絲散落,衣衫不整。見到眼前一幕,孔蓮心頭猛然一怔,心中難免誤解方才發生之事,驚訝地看著神色從容不迫的公孫夏,一言不發。

漣漪看出了孔蓮的嫉妒與窘迫,刻意嫵媚一笑,攀過公孫夏的肩膀,在公孫夏耳邊輕聲低語:“大人若想念妾身,便來芙蓉江,漣漪一直都在的。”說罷,又意味深長地衝著滿面疑惑驚異的孔蓮挑釁一笑,隨後轉身飄然離去。

孔蓮緊咬牙關,半晌不出一言,隨公孫夏向山下走去。

二人回到府中,許楓已守候多時。

許楓見二人回府,立刻上前低聲問道:“大人,可有夫人的訊息?”

公孫夏神情冷肅,點頭道:“許楓,你於府中加強守衛,海棠苑中,暫時不許其餘人進入。”

許楓領命,點頭道:“屬下遵命。”

海棠苑中,那間簡陋的居室裡,燭火搖晃,撲朔難明。

孔蓮雙眉不展,緊咬嘴唇,悵然看著公孫夏,“公孫大人,今日於鶴鳴峰所見的女子身上所帶的水汽,便是昨夜所見。”

公孫夏微微頷首點頭,眉宇間陰晴不定,“你先回府中休息。”

“公孫大人!”孔蓮似在懇求,“若是那女子確是擄走夫人又挑撥四處妖亂的幕後主使,大人為何要放過她!難道你和她……”

公孫夏語氣冰冷而決絕,不留半分情面,“幼薇暫且無恙,此事你不必再操心,安心留在府中!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孔蓮木然凝望著公孫夏冰冷決絕的雙目,面露苦笑,悵然轉身離開。

這簡陋空曠的房間裡,就留有公孫夏一人,橘紅色的燭火不住的跳動著,映襯著公孫夏陰晴難明的面頰。

公孫夏緩緩闔上雙眼,梳理著內心紛亂的思緒。如此看來以前的疑惑也都解開,川后名為萇戈部署,實則暗助赤炎……呵,川后不似屏翳那般有野心,但也過於高估自己的能力。天帝萇戈果然是陰險多疑之輩,要取得萇戈的信任談何容易呵?!想到此處,公孫夏眉頭緊鎖,自己始終還是一枚棋子。

孔蓮從海棠苑內走出步伐沉重,面色凝肅,手中的長劍握得更緊,徑直向府外走去。

許楓攔在孔蓮身前,問道:“大人吩咐,安心留在府中。”

孔蓮稍稍側目,冷眼注視著許楓,一字一字地說道:“我本就不是你們將軍府上的人,自然不需聽公孫夏的吩咐,我做事,也不許經過你的同意!”

“你!”許楓目光嚴厲,絲毫不讓,“但入了這雲麾將軍府,就不是你任意胡來的。”

孔蓮語氣冰冷,平靜地說道:“許楓,你為公孫夏賣命,但我不是。讓開!”

許楓手中的長劍一橫,擋在孔蓮身前,“你若想送死,我不會管你,但此時關係大人與夫人的安危,若是你執意去芙蓉江,便休怪我不留情面。”

“我此去是為家弟報仇,和你們主人家的事情沒有半分關係!”孔蓮言辭激烈,絲毫不畏懼。

“你是如此想,難保別人也是這樣想,意氣用事,只能害人害己!”公孫夏從海棠苑中踱步而出,看著僵持不下的孔蓮於許楓,冷冷說道。

許楓收回長劍,抱拳垂首道:“公孫大人。”

公孫夏稍稍點頭,示意許楓退下。許楓側目看著一側仍然不平的孔蓮,又向公孫夏恭敬抱拳退下。

公孫夏看著身側依然氣憤難平的孔蓮,一字一字地說道:“你認為憑你的本事便能報仇?!”

孔蓮自知衝動,也不敢看夜色下公孫夏靜肅清冷的面容,微微側過頭,假意看著腳邊一叢快要凋零的寒菊,低聲道:“我母親是蓮花花妖,我身上的氣息混入芙蓉江內,那人也覺察不到。我想知道夫人的情況……我擔心……我想為將軍做些事情。”

“漣漪為芙蓉江的水靈,你只要潛入江中,她怎會不知?”公孫夏緩緩搖頭,“幼薇並不在芙蓉江,你去了也是無用。”

“可是……!”孔蓮猛然抬頭,看著公孫夏沉靜憂愁的眼睛,“我們便坐以待變麼?我知曉你的憂慮,但如今任憑那漣漪四處興風作浪挑撥各處妖禍,人間苦不堪言……”

“彼區區一漣漪又有何能耐?不過是逢其欲罷了!”公孫夏眉頭緊鎖,雙目緊閉,“你安心留在府中,我不希望你有事。你的仇,自然有得報的那一日!”

孔蓮驀然一驚,手腕微微一抖,險些滑落手中緊握的長劍。

公孫夏高瘦寥寞的身影緩步向府外走去,只留仍在原地悵然憂傷的孔蓮。

白帝城的秋夜,靜默美麗。何月棠這幾日都住在那間臨江的客棧裡,偶爾睡不著的時候,便會來到江畔梧桐銀杏之下,聽著秋夜裡風過樹梢的聲音。

秋夜寒涼,露水深重。聽著颯颯秋風,何月棠靠在那棵葉落殆盡的秋桐一旁仰面看著稀疏樹冠間露出的支離的星空銀河,不禁又想起夢中支離破碎的片段,“卻回煙棹……高唐賦……巫山……”

“姑娘深夜一人在此,怕是不安全。”宋芝從一側走出,平靜的看著坐在樹底下發呆的何月棠,文雅淺笑。

何月棠稍稍回過神來,略帶幾分好奇的看著宋芝,知道他便是說書人許十五的義子,這些時日,許十五總在江畔說書,而宋芝則在一側打理這自己的書畫攤子,靠買些字畫賺點銀兩,不過於那日宋芝在滁州表演的幻術不同,宋芝在這白帝城裡,用的也只是尋常的筆墨丹青。何月棠抿嘴淡淡笑道:“原來是宋小哥。”

宋芝笑容溫潤爾雅,點頭道:“方才聽姑娘似乎在唸道‘高唐賦’,姑娘對著巫山神女的傳說也有興趣?原以為這些不過是用來吸引人間男子的絕豔故事。”

何月棠興趣索然地搖了搖頭,尷尬笑了笑,問道:“白帝城裡可有會算卦的先生?”

宋芝故作驚訝地抬了抬眉毛搖頭道:“這白帝城裡的掛攤比比皆是,姑娘為何如此問?”

何月棠無可奈何地嘆道:“那些人都是糊弄人的,那能真正替人解惑?”

宋芝笑了笑,靠著樹幹坐下,從腰間解下一隻酒葫蘆,“何姑娘可是有何難解之事?若是多想也無用,不如喝酒,一醉解千愁。”

何月棠好奇問道:“難道宋小哥也有難解之事,要靠這杯中之物?”

宋芝釋然淺笑,輕嘆一聲:“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並非難解,而是緣分天定,隨遇而安。”

何月棠聽聞此言,微微低頭,心間微動,“自然是如此,但是我還是不能做到。還需這酒才能解愁。”

宋芝仰面一笑,從懷裡取出兩隻精緻的小杯,將酒水斟滿。

何月棠接過一隻銀盃,看著其上的古樸花紋,二人相視而笑,一飲而盡。

酒過幾巡,兩人卻仍然無甚醉意。何月棠好奇地望著宋芝那個精巧的酒葫蘆,問道:“你這酒葫蘆精緻小巧,怎麼能裝這麼多酒?還想問問,這酒的味道也特別,香氣宜人,不似凡品。”

“呵呵,葫蘆裡也是另有乾坤的,出門在外闖蕩,也總得有些法寶咯!”宋芝仰面一笑,也將頭靠在銀杏的樹幹上,悠然輕嘆道:“這紫芝酒是採靈山間的紫芝釀造的,最是能消愁解惑。”

月夜孤舟之上,秦雲羨坐於船頭,平靜地凝望著江岸上對酌的二人。

九死還魂草從秦雲羨的懷裡探出頭,憨笑幾聲道:“秦道長,要不要我去教訓那個敢親近何姑娘的臭小子,嘿嘿。”

秦雲羨雙眸清冷平靜,緩緩說道:“莫要胡言。每晚來此,是要查探那雪天的冰晶是否有侵蝕到白帝城,如今看來,暫時無虞。”

“秦道長,別找藉口了,我知道你每天都是來這裡看何姑娘,只有她沒事,你才會安心……呵呵,對不對?”九死還魂草衝著秦雲羨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了笑。

秦雲羨不再理會那株聒噪的小草,輕舟滑動,向峽谷內駛去,只留下月夜中的淡淡水紋。

回到巫山峽谷之間,靠近岸邊的淺灣水面光華若鏡,倒映著夜色中朦朧模糊的巫山諸峰。河水中段卻是幽深湍急,能清晰地聽見湍急若雷的水流聲音。秦雲羨的行舟其間,宛若秋葉漂浮於水上。

寒冷秋風中冰冷的雨滴夾帶著來自雪天境界的冰晶,飄落到秦雲羨的面容上,秦雲羨眉頭緊蹙,將懷中的那株浣魂草取出,放在手中悵然凝望。此處天穹裂紋為當年所留,雖得修補,但仍未天穹中最薄弱的一處,如今未到二十年,如今這裡的傷痕已經出現了極細的裂隙,若是不能得及時修復,怕是要重蹈當年的慘狀,人間則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