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還魂草自知失言,抬頭看著四周斷裂的碎石,還有頭頂上那一線天際,“我從出生就長在這峽谷裡,十多年前因為靈力解封,才得了靈智慧到處溜達,不過還是沒能力離開這個峽谷。聽說人間有很多處修仙的地方,道長能跟我說說麼?以前偷聽採藥人的談話,都說蜀山是人間的第一修仙門派啊!”

秦雲羨用手查探著地上新出現的裂紋,緩緩站起身,繼而向裂縫深處走去,平靜地說道:“第一修仙門派當屬崑崙,不過崑崙派往年也極少參與人間諸事,於修行之上的態度不似蜀山如此入世。修仙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論這三樣要素,蜀山並不算出類拔萃。人間內陸靈氣最盛之地當屬崑崙,除此之外仍有七十二福地三十六洞天,海外靈力所鐘的有十洲三島。蜀山地界裡雖然靈力旺盛,但若與十洲三島還有崑崙群山相比,這裡得到的靈力實屬微末。但蜀山地處酆都,毗鄰鬼界,其下封印有聚魂湖,故十分重要。”

“你們都是長生不老的麼?”九死還魂草連忙追上秦雲羨的腳步,好奇地問著。

“蜀山之人修道,只為扶危濟困仗義人間,於成仙長生之事卻少有執著。”秦雲羨語氣平靜,側過頭看著腳邊好奇仰望的九死還魂草,眼神從容平靜,“蜀山之人,壽命雖比尋常百姓長上幾十年,但與洞天福地裡得靈氣庇佑的修仙道友相比,卻還是差了數百年的壽命。”

“你們有沒有想過去崑崙之巔,或者去那些洞天福地裡修行呢?”

“人生在世,俯仰之間,無愧於心才是最重之事。”秦雲羨笑容恬淡溫和。

九死還魂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思慮片刻道:“但若是無情無愛與人間斷絕,留在那洞天福地裡就算能活幾百歲也沒有什麼意思,就像你們人說的身陷囹圄而不得自由對吧?我就覺得一個人無知無覺孤孤單單地過了幾百年,倒不如去人間痛痛快快幾十年,呵呵。”

“正是。”秦雲羨用手試探著巖壁一側上的山間流水,峽谷內水汽充沛,巖壁之上的植物凝霧成水,匯成涓流從崖壁流落,但這處地方的流水顯然有些不尋常,這水出奇得冰涼。

“道長,在看什麼呢?”九死還魂草跳上崖壁,來至秦雲羨的手邊,看著這崖壁上靜靜流淌的細流,也驚異道:“這水……這是冰晶所化的雪水。”

“這水可有何異常之處?”秦雲羨眉頭不展,神情嚴肅。

九死還魂草疑惑片刻,攀附著一側的一片草葉,仔細查探著其上的露珠。

秦雲羨心頭一蹙,緩緩點頭道:“應當是來自天界雪天境界中的水霧之氣,當年神魔大戰之時,曾有雪天境界的雪氣逸散此地,如今怎會……”

白帝城旁的說書攤旁,眾人被這說書老人帶入方才荒誕不經卻又扣人心絃的故事之中。

何月棠安靜地坐在一側聽著,雖然對於這些民間戲說演義她一向有些不屑,但方才聽聞說書老人講的故事裡有一個叫作秦雲羨的人,讓她心頭微微一蹙。

“聽說蜀山接連兩任掌門都為了美人而放棄了掌門之位,這事是真是假啊?”眾人喧譁一片,連連問道。

“嘿嘿,隨心而至,才是最高境界,這裡若是連身邊之人都保護不好,談何保護天下蒼生?”說書老人捋著鬍鬚笑道。

“為了美人都不當神仙了啊?”眾人仍是疑惑不解。

說書老人故作深沉,“蜀山立派數千年,成仙的也只有兩人,蜀山之人根本不在乎成仙與否,如此深奧的道理與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怎又說得明白?”

臺下聽客一陣噓聲,“許十五,你個臭老頭,你以為你不是凡夫俗子了?”

許十五收起方才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還是恢復原先那般市井的氣息,連連拱手求饒,也沒能躲開聽客扔來的柿子和瓜子殼,“哎呀,剛才那些話,我也是聽來的,各位聽客見諒見諒啊!”

“說得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還敢來這裡討錢?”兩個痞氣的流子藉機尋事要錢,要掀許十五的攤子,眾聽客知曉這兩人是當地出了名的地痞混混,欺善凌弱,實不好招惹,紛紛四下散開。

那兩人正要強奪許十五手裡拽著的錢盒,老人躲閃不過,眼看就要被那兩人手中的木棍打中。

何月棠飛身閃到兩人身前,接下二人手中的木棍。兩人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何月棠,淫笑道:“呵,這小女娃長得是俊,不如陪我們哥倆個樂呵樂呵?”兩人邪笑著正要伸手,突然感到雙腳一癱軟,跌倒在地上,二人的右手皆被何月棠扣住了合谷,額上青筋突兀,疼痛難耐,不停地求饒,“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啊!”

何月棠冷眼注視這地上的二人,“你們若再敢恃強凌弱,我定不會再饒!滾!”

何月棠攙扶起受驚而摔倒的許十五,低聲安撫道:“老人家,您沒事吧?”

許十五緩緩站起身來,拍著身上的塵土,拾起那些散落的銅板,連連道:“有勞姑娘出手相救。”

何月棠將撿起的銅板放回許十五的錢盒中,驀然間問道:“老人家,你以前可是在江南的茨塢鎮說書的?”

許十五驚訝的看著何月棠,搖頭道:“姑娘如何知道,難道里也從茨塢過來的?我與義子一路從江南說書賣藝,來到了這裡,也就是為了討生活。”

何月棠不由笑道:“那次在那間花果茶的茶鋪裡,聽你說燕彤女俠的故事,我還因為這事情跟你起了爭執呢!”

“我好像記起來了。”許十五恍然大悟,赧羞搖頭道:“這次多謝小姑娘仗義出手,要不我這把老骨頭肯定受不住他們的拳頭。離開江南這麼久,突然遇見故人,自然心生感慨。”

何月棠笑著問道:“方才你說的故事裡,提到了一個叫雲……”說到此處,何月棠微微出怔,方才還記得的名字,怎麼現在到了嘴邊,卻又忘了。

許十五將散亂四處的攤子收拾放入包裹之中,對何月棠說道:“小姑娘,你可是丟了什麼東西?”

何月棠猛然心驚,被問出了心事,詫異地望著眼前之人,“你如何知道?”

“哈哈!胡亂猜測的。”許十五捋著鬍鬚笑著,繼續收拾著行囊。

“義父,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宋芝從一側趕來,關切地看著許十五問道。

許十五擺了擺手,笑道:“已經沒事了,多虧這個小姑娘及時相救,哎,今日也不說書了,我們先回去吧。”

“多謝姑娘仗義相救。”宋芝拱手向何月棠致謝,攙扶著許十五向城裡走去。

何月棠目送二人離去的背影,略帶幾分惆悵地抬起頭,看著一側峽谷間聚散無定的浮雲,緩緩念道:“雲……”

何月棠神傷垂首,沿著江邊的小徑,緩步向江邊客棧走去,一路上清浪拍打堤岸,江邊小船上歌女的歌聲悠揚動聽,撩動著何月棠的思緒。

“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莫上動鄉情。”

京城裡,層層的黃葉點綴在宮城內外。

海棠苑內,薔薇雖也凋落,但公孫夏又命人多移植了一些素華秋菊點綴在這苑內。公孫夏不在府中的時候,周幼薇便一個人坐在這玉山之上黃花之間,輕弄竹笛,緩緩而吹。

“蟬鳴黃葉漢宮秋……”周幼薇坐在玉山之上眺望皇城之處,回想這一年發生之時,不由感嘆造化之弄人。

正在周幼薇發呆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婦人微微哂斥的聲音,“你也知道現在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形勢,我傳那麼多口令讓你回去,你卻置若罔聞!”

周幼薇回過神,看見身前拄杖的白龜老母,立刻跪身道:“師父……”

白龜老母面色冷沉嚴厲,呵斥道:“你眼裡可還有我這個師父?!”

“幼薇不敢,師父息怒。”周幼薇垂面注視著地上細碎的黃花。

白龜老母走至周幼薇身前,雙手攙扶,關切地說道:“隨我回畫卦臺。”

周幼薇遲疑片刻,抬起頭用倔強的眼神看著白龜老母,堅定的說道:“師父,幼薇終於如願以償,此時不會離開。”

“你!”白龜老母臉色一沉,眉間緊蹙,厲聲斥責道:“糊塗!你為我畫卦臺門下,如今大禍臨頭卻茫然不知!”

周幼薇稍稍垂首,雙目噙淚,柔聲答道:“師父,請恕徒兒不敬之罪,但如今即便是大禍臨頭,縱然丟了性命,我亦不會後悔……”

白龜老母搖頭嘆息道:“你為我好不容易才選中的難得之才,卻墮於迷障而不能自醒,真是當局者迷啊!”

“師父……”周幼薇眼神頗為懇切。

白龜老母問道:“不論結果如何,你皆無怨無悔?”

“無怨無悔。”周幼薇語氣平靜而堅定。

白龜老母苦笑幾聲,搖頭離去,“如今時局不穩,為師要於畫卦臺中閉關,待天下重得太平之時,才會現身。這裡四周布有強大的咒術,竟然大大限制了為師的法力,如今也無法強行將你帶走。幼薇,你這次不與為師回去,我亦是不能再幫你了。既然是生死有命,你也好自為之。”

周幼薇跪身三拜,目送白龜老母蹣跚而落寞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這飛舞的黃葉之間。

已至中午時分,幾個丫鬟將準備好的精緻饌食以大漆食盒盛著,端入這海棠苑中,小心地擺放在廳屋內的食案之上。

周幼薇在一側的獸爐裡添上了幾抹檀香碎末,清雅幽香彌散在整間臥室內,這幾日公孫夏事務繁忙,但一有空也會來至海棠苑中陪伴周幼薇。當真是恩愛繾綣,羨煞旁人。

幾個小丫頭從海棠苑緩步走出,來至苑口那花架之下低聲討論著。

“新夫人比側夫人漂亮,性子也柔。”

“將軍一有空都陪夫人用膳,這次還特意請了幾個江南的廚子,為夫人烹飪揚州菜呢!”

“將軍對新夫人真是寵愛,往日裡也沒見將軍對側夫人有這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