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竟敢直呼師尊名諱!”沈素素周身寒意頓生,冷眼注視著朱克狂傲不羈的面孔。
朱克哂笑道:“我又非黑水門門中之人,更何況,如此稱呼,亦是你師尊默許。屏翳命我來此”
“昨夜的陰兵借道,便是你之所為?”沈素素看著四周的孤魂野鬼,“你這道士還有些本事,能在荒野中搜尋如此之多的鬼魂。可惜,現在山鬼魂晶並不在我們掌控之中。”
“屏翳的意思,自然是要重開聚魂湖。聚魂湖封印不穩,即便有嶽嵐趙若蘭鎮守,也不過杯水車薪。山鬼魂晶放於蜀山,對於蜀山的一切,我是再熟悉不過了。”朱克得意的笑了笑,“至於那位山鬼傳人,以你師尊之能,總有辦法讓其聽命。目前,我要做的,便是在此安心等候。”
“這是自然。”沈素素抬頭看著微白的天空,看來,那萇戈愈加沒有耐性了。沈素素側過臉,看著朱克,低聲囑咐道:“既然師尊讓你在這裡安心等候,那我也不再打擾,朱道長暫行別過。”
沈素素濃霧凝結的影子消散於峽谷之間。朱克面露憂愁之色,看著峽谷內被禁錮的孤魂野鬼,這些皆為黑水門蒐羅的無辜魂魄,只因執念過深而難入輪迴。朱克抬頭看著天空上的血痕,十餘年前的恐怖景象,仍然歷歷在目,使其痛心不已。
邵青的身影逐漸呈現於山谷之間,“朱克。”
朱克看著邵青,“原來屏翳命我來此見的人是魔域之主赤炎。”
“如今稱我為邵青便可。”邵青輕輕揮了揮衣袖,“我也未想到,你如今亦會聽命於屏翳。”
朱克搖了搖頭,“非常人行非常事,若非如此,我怎能知曉如此多的辛秘。魔域之主,你如今的功力還留存幾層?十餘年前的天魔大戰,你於天界重創萇戈,自己也受了重傷。如今萇戈為恢復神功不惜一切手段,天庭仙芝耗盡,如今便寄希望于山鬼禁術之上。”
“此事屏翳已告知。”邵青神色凝重。
朱克抱拳道:“山鬼魂晶之力能助你儘快恢復神功,你必須在天帝之前下手。屏翳當日假意失手,便是我們的機會,成敗在此一舉。”
邵青眉頭輕斂,以當年旱魃所傳授的控制神魂之術,操控竇豆心智並非難事。前日陸離相約酆都一見,也是希望赤炎能借助山鬼魂晶之力修復受損魂魄。
朱克抱拳道:“但若捨不得這聚魂湖的魂魄,若讓萇戈得逞,不僅保不住聚魂湖裡的魂靈,就連這世間蒼生亦會化為劫灰。”
邵青輕輕擺手,頷首道:“現在時機仍然未到,靜觀其變。”
朱克抱拳點頭道:“好!天帝萇戈需你之力才能牽制,我會盡量拖延時間,待你能控制竇豆心智之時,我便伺機盜出藏於蜀山的山鬼魂晶,即便我朱克受萬夫所指萬人唾罵也在所不惜。”
水精月樹之心處的玉衡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張明憂心地凝望著月樹之心中玉衡的詭異變化,“需將此事儘快告知何大哥。”
聚窟洲的反生香林間,何墨接過符鳶,看完其上所述,眉間不展,“玉衡……”
邵媛初有孕態,小腹已經微微隆起幾分,緩步走至何墨身邊,用手撫平何墨眉間的蹙痕,“可是尋到了玉衡之主了?”邵媛摟過何墨的脖子,踮起腳尖貼在何墨耳邊說道:“墨哥哥,若是擔心,就去吧……我在這裡有你的師弟師妹照顧,一切都好。我也不是那種愛吃醋的人,你若尋到王靜和的轉世,不妨帶我見見她,我相信,她這一世也定是一個善良美麗的女子。更何況,此時關乎天罡陣,關乎天下蒼生……你自然不能不管,對麼?”
“媛兒……”何墨看著愛妻嬌憨的模樣,仍然如當年初見時的那般純潔無暇,“謝謝你。”
“你我之間還需言謝麼?”邵媛摸著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有孩子陪著我,我也安心,還有,若是你見到月棠和秦雲羨,你莫要向上次那樣了,嚇得月棠都不敢回來。他們二人既然是緣分釋然,就順其自然!”
“都聽你的。”何墨的笑容溫和如旭陽,將邵媛緊緊摟在懷中。
韓秋一行人御劍來至瞿塘峽谷一側,除了四周彌散的詭異戾氣,卻也並未發現那操控鬼魂之人的蹤跡。鬼霧陰冷彌散,不辨東西方向。
韓秋踩在這溼滑陡峭的懸崖一側,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尋常,這禁錮魂魄的法術,像是源自蜀山,難道已有蜀山弟子來此禁錮住這些魂魄,讓他們不至進城害人。
“這裡的鬼魂戾氣雖重,但似被一股力量禁錮著,而不得脫。”韓秋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情況,“田小天,你先回蜀山將這裡的情況稟報掌門。其餘幾人於我守著這峽谷的出口,不能讓這鬼氣逸散到城中害人!”
“是,韓師兄。”幾人抱拳領命。
“師父……”韓秋放目四周,心頭不由緊張起來,韓秋已經猜到這裡的束縛鬼霧定與師父朱克有關。
羽蘭躲在一側,憂心地看著韓秋幾人的身影,暗自慶幸,幸好他們沒有貿然深入這山谷。
沈素素從屋外走來,將隨手採了幾枝路邊的野花放在床側公孫夏的身前。公孫夏嗅到花香,微微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沈素素,緩緩坐起身來,溫和笑著:“你什麼時候醒的?”
沈素素將一朵薔薇斜簪在鬢邊,“這裡的清晨不同於別處,一直都想能親眼一見宋玉的高唐賦所描述的雲霧之景,所以沒等夫君醒來,便走去看看這巫山峽谷的朝雲霧靄的景色。”沈素素從床側拾起公孫夏的衣裳,為公孫夏穿衣繫帶。
“巫山旦暮,雲雨往復。”公孫夏眼神有幾分迷離,看著眼前依舊溫柔如水的女子,眼角浮起了一絲得意的笑意,卻故作關切地問道:“素素,你臉色不太好,可是清晨受了寒氣?”
沈素素淡淡地笑著,“讓夫君憂心了,休息片刻便好。”
公孫夏摟過沈素素纖弱的腰肢,將其橫抱於懷中,輕輕地放在軟榻之上,“你先休息,我去城中給你抓幾副驅寒的藥來。”
“夫君,不必了,不過小病。”沈素素正想起身,卻被公孫夏又按住肩膀放下。
公孫夏如岫雲深壑的目光中滿是關切,“才說了你,又不聽話了。現在雖是夏日,但清晨山谷間猶寒,你身子弱,以後莫要再一個人貪玩。待你身子好了些,我帶你去這峽谷好好遊玩一番。”
沈素素心頭微微一疼,看著公孫夏的雙目,遲疑了片刻,緩緩躺下身來,握著公孫夏的手,輕聲問道:“夫君,我任性來這裡,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怎會?素素多心了,我總有要事在身而不得回,上次讓你在懷朔鎮避了一陣子,讓你擔心許久,等我這裡的事情都已辦妥,定會好好補償你。公孫夏一身所願,便是能得一位紅塵知己相伴左右。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再找些你愛吃的蜜餞乾果,這裡不比京中方便,凡事都需自己親力親勞。”
沈素素心中萬分糾葛五味陳雜,緩緩闔上眼睛,“夫君,我希望往後就在這裡結廬而居,就我們二人……可是我也知道,夫君有大事要做,怎能為兒女之情所牽絆?是素素的私心,讓夫君為難了。”
公孫夏溫和地笑著,撫摸著沈素素的額頭,“又在說傻話,看你也乏累了,安心睡下。”
沈素素偷偷睜開眼,看著公孫夏漸漸淡去的背影,低聲囈語道:“公孫夏,為何我們會是這樣的相遇……”
深山峽谷間,飄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楚簫藏匿在一處青苔滿布的石穴之間,此時他氣息時斷時續,胸口微微起伏著。
公孫夏心中駭然,快步走近楚簫身側,握住楚簫的手腕,想要運功為其療傷,卻被楚簫制止。
楚簫苦笑了一聲,微微咳嗽著:“不用白費力氣,我要是希望能多活幾天,就不會離開長洲靈樞池來到這裡幫你。”
公孫夏的眼中似乎被一層薄霧籠罩著,悵然看著楚簫愈來愈黯淡的臉,“現在去長洲,或許有用。”
楚簫淡淡笑著,緩緩從懷裡掏出那隻已被靈樞池水漂白的五彩絡子,“我這條命,拖一天就痛苦一天,倒不如早些了斷。那沈素素看來已經上當了,從剛才你為我度氣的內功來看,你的功力豈止是日進千里?”
公孫夏並沒有笑,神情中略帶苦澀與自嘲,“以往我對她還心存愧疚,如今卻覺得這相互利用的感情,實在是過於可笑。她強行催動玉衡之力,其餘幾位神物之主必定有所感應,不日便會尋來這白帝城。”
楚簫點點頭,無聲地笑了笑,“她違背師命動了凡心,加之為你療傷未等玉衡之力覺醒卻強行運功而耗費過度,以後恢復也難了,你又少了一個顧忌。呵,如此,我也放心許多,可以安心去了。”
“你……”公孫夏面露哀傷之色,靜靜的望著楚簫平靜的面容,“還有何心願?”
楚簫笑了笑,“可惜那支簫已經丟失,不能再與你合奏一曲,往日我總是不服你,總想著與你再拼拼音律,一試高下,如今卻也是不行了。”
“蜀地多有制洞簫尺八者,我這就為你去尋一支最好的紫竹簫……”公孫夏站起身,正待離去。
“不必了!”楚簫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讓公孫夏停下,“我如今的情況,也是無法吹奏……算了,人生遺憾太多,不在乎多上一點。幸好,我死後,還有你為我安葬。”
“楚簫,你……”公孫夏闔上雙目,緩緩點頭,“那日在靈樞池你對我說過的我自然記得。待白帝城中事畢,我會將你的骨灰帶回京中,與喜鵲安葬在一處。”
“多謝。”楚簫眼中閃著的微光漸漸暗淡下去,緩緩闔上眼睛,悠然嘆曰:“不知她願不願意再見我,再聽我的解釋……”楚簫最後一縷氣息斷絕,手中還握著那枚硨磲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