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麗不禁掩口一笑,無可奈何地嘆氣道:“你這鬼丫頭,先顧好自己,這絲帕雖是那姓元的送的本應該扔了才是,不過其上的葡萄紋案可是幼薇一針一針繡上,你還是好好保管吧!我也不再說你。”

“絲麗姑娘,有人求見。”一侍女領著身著玄衣的男子走進廳內來至絲麗身側。

這男子面相頗為不善,見到絲麗後微微揚手,神情甚是傲慢:“絲麗姑娘,王公子請絲麗姑娘去攬月樓歌舞助興。”

絲麗淡然一笑,搖頭道:“可惜這金風酒肆現在雜事諸多,我暫時無這個閒暇時間,還請你家公子另外覓高明。”

玄衣男子冷笑一聲:“我家公子早就料到,絲麗姑娘定是抽不出這個空檔,不過也無妨,我們天天來請便是。你這金風酒肆,要在京城立足,得罪了中書令江大人的外甥,又該是何後果?想必絲麗姑娘心中也是知曉的吧?”

“絲麗……”鶯鶯遲疑片刻,轉頭對一側男子說道:“絲麗姑娘諸事繁多,若是要歌舞助興,我去便是。”

玄衣男子邪笑著看著鶯鶯,搖頭道:“這位姑娘也是銷魂狐媚,只是我家公子點了名要絲麗姑娘前往,這個在下可是不敢違逆的,若是這位姑娘也有興趣,不妨隨絲麗一同前往,說不定也能得我們家公子的賞賜。”

絲麗秀眉輕斂,輕輕握住一側鶯鶯的手腕,低聲道:“我去去便會,不會有事。”

“可是!”鶯鶯面色略帶遲疑,但礙於這男子在跟前而不便多言,“姐姐,我隨你一同去,也好有個照應。”

絲麗神色頗為憂慮,勉強笑了笑,道:“你安心留在這裡,這偌大的酒肆,也就你能上心管管,那些姐妹,都是隻知歌舞酒樂的。”說罷,絲麗對身側男子點頭道:“煩請帶路。”

鶯鶯神色憂慮地看著二人遠去的身影,雙手不住搓揉這那方絲帕,心中頓感不安。

深夜時分,也不見絲麗回來,金風酒肆的眾人焦急地站在門口處等待。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響起,逐漸離近。幾個身著短衫的男子將一錦被包裹的人扔至金風酒肆的門口,還未等眾人叫住,便飛身離去。

錦被中絲麗已經全無氣息,身上衣衫早已褪盡,原本勝雪的肌膚上,盡是累累血痕。眾人伏倒在一側,慟哭不已,原本夜夜笙歌歡笑不斷的金風酒肆,如今已被這淒厲的哭聲層層裹住。

鶯鶯匍匐於一側已哭得幾度昏厥,雙手死死扣住絲麗已然冰涼的右手。

第二日,金風酒肆大門緊閉,不再經營。鶯鶯用溫水將絲麗滿是傷痕的身子擦了好些遍,從絲麗的衣物中尋出她平日裡最愛的那套石榴紅綾的衣裙為她穿上。絲麗的遺體便在庭中花園一處開闊空地上火化,升起的青煙盤旋曲折不肯直上,彷彿仍在鳴冤泣訴。絲麗的骨灰,被收入一隻精巧白瓷甕中。

鶯鶯命帳房將賬目理清,便將打雜的夥計相繼遣散。那些平日裡不知愁滋味的胡姬此時皆是啼痕滿面,不復往日豔麗姿色。

“絲麗枉死,我要留在此處,希望能尋到人為她做主,不能讓那作惡惡徒逍遙法外。恐怕日後得罪的人不在少數,各位姐妹,這裡的錢銀,你們自行分了去,早些離開京城,尋一個安身去處。京城,往後斷斷是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了。”

“鶯鶯,和我們一起走吧!”眾胡姬泣聲勸道:“你留在這裡,孤身一人,還能指望誰為絲麗報仇?莫要罔顧自己的性命。”

鶯鶯眉頭輕斂,微微閉上雙目,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絕不能讓絲麗如此枉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定不會放過那作惡之人!我聽聞中書令江城並非不通情理之人。”

“可是……那王慶是他的外甥,江城無子,對這外甥格外寵溺,又怎會為了我們這些外人大義滅親?鶯鶯,你可要三思啊!”

“我心意已決,你們也莫要再勸,準備好細軟,便早些離去吧……將絲麗的骨灰帶到一處安逸的地方安葬了。各位姐妹臨走前,再看一眼著這金風酒肆,也是我們彼此的回憶。”鶯鶯擦去眼角淚水,淺笑道:“事在人為,這世間總有懲惡揚善的俠士,你們若是能有幸再見到桃林仙,要將這些告訴於她,我想桃林仙定然不會不管此事。”

眾人依依不捨,含淚拜別。往日裡喧鬧若市的金風酒肆,才一日的時光,便變得如此冷清異常,在這炎熱的夏日裡,透著一縷說不出的冰冷落寞。

京城西郊一處在層綠掩映之下僻靜的院落,鶯鶯懷中緊緊抱著懷中的包裹小心翼翼地隨一名身著粗布裋褐的男子走進這處僻靜院落。

“敢問楊小哥,這裡便是定風門?”鶯鶯四下環顧,神色頗為警惕。定風門,一個江湖中神秘的殺手組織,鶯鶯曾在那金風酒肆偶聽客人提及,如今幾經周折,才尋到門路。

這身著粗布裋褐的男子名為楊綜,便是這定風門的牽車之人,楊綜神色平靜,推開半掩的房門,微微揚手,示意鶯鶯走進,“鶯鶯姑娘,接引劍客已在屋內等候。”

鶯鶯頷首致謝,輕步走進屋內,楊綜站在屋外,將房門輕輕闔上。

昏暗的屋內,瞬間被一層珍珠光暈照亮,這柔和的光彩在斑駁陳舊的桌椅之上流動,蒙上了一層朦朧魅色。角落中獨坐著一人,頭戴黑布幕黎,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是定風門的劍客?”鶯鶯欠身行禮,將懷中包袱放於一側木案之上,緩緩解開包袱,低聲道:“這是我的全部財物,希望大俠能為民女主持公道。”

男子淺笑一聲,看著桌上的那些金銀,搖頭道:“姑娘要殺的人,是中書令的外甥,這單生意,定風門須得慎重考慮。這王慶囂張跋扈,京城中想要此人性命的人不在少數,也有人出過天價希望我們動手,不過皆被拒絕。”

“為何?你們江湖俠客,為何要縱然這惡徒?”鶯鶯雙目噙淚,想起絲麗死時之慘狀,此刻鶯鶯身子微微顫抖。

男子輕聲嘆息道:“江湖俠客?我們不過那人錢財替人消災,不過我們定風門行事還有另一條規矩,需姑娘將事情原委如實告知。那王慶雖然作惡,不過尚未鬧出人命之事,往日那些要王慶性命之人,也不過是些與王慶一般無二之人。但此番我願意見你,也是聽聞王慶將你姐姐無辜害死,為探明虛實,還需看過屍體才能定論,如今令姐屍身在何處?”

鶯鶯眉頭緊蹙,搖頭道:“已經火化下葬了……”

男子惋惜嘆道:“要定這王慶之罪,這屍身是極其重要之證,斷然燒去,如何查探真相?”

鶯鶯抿嘴沉默片刻,繼而搖頭答道:“我姐姐死時模樣極慘,我又怎忍心讓她屍骨不得安寧?當初也想過,即便去報官也無人會理會此事,想來那王慶還會反咬我一個以屍訛詐之罪名,姐姐死後怕是更不得安寧了。還有一事,我在為姐姐清洗身體之時,發現姐姐身上面板潰爛之處,隱隱有黑血流出,那黑血著實古怪,透著刺骨的陰寒之氣。”鶯鶯從懷中取出一物遞與男子面前。

男子接過,揭開其上的層層包裹,露出最裡面的那方沾了些許黑血的方巾……

“這……竟然如此!”男子愕然驚訝道,搖頭嘆道:“此事絕非尋常,可惜了中書令江大人,一生磊落清廉,便毀在了這個不孝兒的身上,可嘆他老而無子,這唯一的外甥竟做出這番惡毒之事。”

鶯鶯欠身道:“多謝大俠能為民女主持公道。”

男子擺手道:“先莫道謝,要殺王慶並不難,不過此人為中書令的外甥,這酬金自然是少不得的。”

鶯鶯愕然一驚,拜身懇求道:“若是大俠嫌這些錢銀不夠,小女子定會想辦法湊足其他。”

男子起身走近鶯鶯身側,攙扶起跪地的鶯鶯,柔聲說道:“若是姑娘將自己當做這報酬,遠比那些金銀更能讓人動心。”

聽聞此言,鶯鶯凝望著男子幕黎之後若隱若現的雙目,點頭道:“若是大俠答應為民女報此仇恨,民女願意終身為婢伺候大俠左右。”

男子搖頭笑道:“不必了,桌上的這些金銀你且收回去。”

“為何?難道大俠不願再過問此事?”鶯鶯的心突然跌落萬丈,頓覺無比寒涼。

男子靜靜凝望鶯鶯清冷且絕望的雙眸,點頭道:“此事並非尋常,我自會仔細查探,若是真如姑娘所言,那王慶定然也是留不得了。王慶為中書令的外甥,實際也算是養子了,可嘆這位江大人要承受老年喪子之痛。你暫且尋一處安靜住處,事成之後,定風門自然會尋到你。”

待鶯鶯離去之後,楊綜推門走進屋內,“沐師兄,此事想來你心裡也有計料了”

沐謙摘下幕黎,將手中沾有黑血的方巾託在手中遞與楊綜面前,“這件事情定和那黑水門有關,黑水這番舉動是想借王慶陷害江大人。”

楊綜思慮片刻,緩緩說道:“江大人如今隨皇帝白曦去往泰山祭拜,想來公孫夏這些人早已發覺皇上與江大人的舉動,恐怕會對他們不利。”

沐謙點頭道:“此事,我早已有所準備,此番前往泰山已有道友沿途保護,勿須擔心。那黑水行事雖狠辣,但白曦仍對他們有利用價值,此時還不會有太大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