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墨並不理會身側的侍女,向那張海月清輝琴徑直走去。侍女阻擋無果,有些無可奈何,只好去請來飛燕。

何墨取下那張紫漆海月清輝琴,盤腿就地坐下,將琴放於膝上,緩緩撫摸著這琴上的蛇腹斷紋,摩挲著這稍稍有些鬆動的絲絃,神色似有哀傷。

“何公子,今日不接待客人,還請回吧!”飛燕來至何墨的身側,有些好奇地看著此時何墨異常的表現,雖然之前與何墨也算相識,但從不知曉他竟然對這琴如此有興致,看其姿勢,確是頗通音律。

何墨並不回話,調好琴絃的音調,緩緩彈奏了一曲,曲調悠遠從容,仿若龍吟滄海。

“何公子也通音律?以前相見之時,還不知公子有此造詣,公子深藏不露,亦是小女子眼拙了不能識得這音律中人。”飛燕淺淺一笑,靜靜聽著何墨的琴聲。

曲終之時的泛音如雲海飄渺,到讓飛燕不禁聽得有些痴了,但在這餘音繞樑之時,飛燕察覺到一絲殺意暗藏在內,不由蹙眉。

一曲終了,何墨依舊靜靜地注視著琴絃上餘留的香痕,緩緩說道:“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這張琴雖是仿製之物,並非當年所制的海月清輝,但這做工音色一點也不遜色於原琴,想必它也跟隨紅葉亦有上千年了吧?”

飛燕的臉色有些微異,轉而淺淺一笑道:“何公子如何知曉這些辛秘往事?”

何墨淡然一笑,並不看身側的飛燕,細聲說道:“梅子,倘若當年你與桃葉能收斂些氣性,如今依舊是天庭的添香侍女,何必在此賣笑人前?”

飛燕的臉色突然間變得慘白,眼前之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舊名,難道是……此時合德在不遠處看見此處的異樣,便轉身向此處走來,飛燕連忙轉頭,連聲喊道:“妹妹快走!”

還未等飛燕語音落下,她們才發現此時樓內,除卻何墨,只有她們姐妹二人……其餘人早已不見蹤影。這裡並非繡雲樓內,何墨他的幻術功力,竟然到了能讓飛燕合德二人毫無察覺的境地。

飛燕瞬間感到雙目眩暈渾身癱軟,一側的合德連忙攙扶住站不穩的飛燕,此時冷冷汗珠已浸透了她們的衣衫。

“你是……”飛燕怯怯地問道:“難道紅葉姑娘已經……”飛燕不敢再想,緊緊握住合德的手。

何墨冷笑著,緩緩站起身,搖頭嘆道:“我來此處不過為了感懷故人,梅子、桃葉,你們又何須驚恐若此?你們不願做天庭的添香侍女,甘願墮入這情天慾海,朕便遂了你們二人的心願,讓你們永生永世皆淪落為這青樓鶯子。”

天界的雪天牢籠,原為三十三重天中關押重犯之地,萬年以來,皆是白雪之境。狂風捲帶著雪花與冰塊拍打在張晗身上,張晗將外衣脫下包裹在奄奄一息的霍霜身上,小狐狸和竹狸鼠蜷縮在張晗的懷內,瑟瑟發抖。霍霜神識已經開始渙散,張晗已全身功力竭力維持這霍霜的生命。

“哥哥……”小狐狸一直在啜泣,此時她已經哭啞,淚水凝結成了冰珠。

張晗將小狐狸和竹狸鼠抱得更緊,低聲安慰著。

漸漸,在茫茫雪天之間,看到了一個漸漸走近的身影,是何墨。

“何大哥!”竹狸鼠興奮地叫道。

何墨來到幾人身側,欠身扶起意識已經模糊的霍霜。何墨並沒有太多言語,將幾人帶離了這處雪天煉獄。離開了雪天牢籠,張晗與霍霜的功力都漸漸恢復。

張晗不解問道:“方才那裡是何處?何兄如何尋到我們?”

何墨神情有些異樣,轉眼看了看身側的幾人:“霍姑娘此時太虛弱,需要儘快回水精月樹之境靜養。”

張晗點頭稱是,遂將幾人帶去水精月樹之境。

“何墨!”邵媛興奮地從一側跑來,興奮地挽起何墨的手,周俊在一側,頗覺尷尬,轉頭淺笑不語。

何墨仔細打量著邵媛,眼前的之人竟然是璇璣權樞之主……如此說來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一絲詭笑浮上何墨的面頰。何墨進來之時,已經算過,這裡的九黎之人,不少於百人……這些人的血魂,足夠了。

水精月樹之境的安靜祥和,突然間被打鬥聲撕破。

此時月樹之間靈力薄弱的居民已被何墨擒住,皆被收入到了雪天牢籠之內,何墨此次目的旨在九黎之人與神物之主,對那些普通人並未留意,也隨他們四散逃去。張晗此時功力薄弱,根本敵不過此時的何墨,被重傷倒在地上。此時的霍霜已經被何墨鎖住了心脈,根本動彈不得。歐陽綰兒的家人此時已離去,但歐陽綰兒不肯棄張晗不顧,全然不過自己安危,伏在張晗,用衣物為張晗止血。

“何墨!你瘋了嗎?”邵媛嘶喊道,想要向何墨撲去,卻被周俊一把拽到身後。

周俊雙眼血絲畢現,怒號道:“你不要命了麼!他現在根本不是何墨!”

“我們不是他的對手!趕快離開這裡!”張明指著月樹核心的方向,對周俊說道:“何墨的目標是我的族人,你的父母家人已經在月樹核心處等你了,帶著神物趕快離開此地。”

“你不走麼?”此時情況緊急,周俊抓住張明的手臂,想要強行帶他離去。

張明搖頭掙脫道:“我不能離開我的族人!你趕快帶著邵姐姐離開,她是神物之主,亦有一半九黎血統,何墨會對她不利!”

此時已不容周俊不顧此時邵媛的哭鬧,強行將邵媛抱在懷中,向水精月樹的核心處跑去。

周俊點了邵媛的昏睡穴,邵媛在周俊懷中靜靜睡去。

周俊的家人及父母早已在此處等候,幾件神物已被裝入行囊之內,待周俊與邵媛到來,便一同離去。

周俊同家人來至人間一處青蕪叢生的荒山之處。周俊解開邵媛的昏睡穴,邵媛緩緩清醒過來,看見眼前的場景,發現方才竟然並非噩夢,不禁又哭泣起來。周俊的家人,才到得一處世外桃源能避人間災禍,卻不料又遭此變故,兩位老人如今憔悴不堪,心力交瘁。

“何墨怎麼會變成這樣!”邵媛似有不信,依舊啜泣著。

周俊雙眉緊蹙,雙目微闔,手已緊握成拳,語氣凝重說道:“他恐已不是我們所認識的何墨……他此次目標是水精月樹中張晗的族人,否則我們決然逃不掉的。”

“何墨瘋了麼?”邵媛淚水不能止住,聲音已經嘶啞。

周俊神色凝重,雙眉緊皺。水精月樹的通途出來,若無法力控制,所落的地方亦是隨機,想必何墨此時尋不到此處,應該暫時安全。父母都已年邁,二哥還帶著年幼的幼女,不宜再奔波勞累。周俊用魚腸劍砍下數段樹枝,周俊、周林與飛雪在這山間空地上搭起一座簡易的帳篷。此時天地間的雖已是暮春,四周的繁花青蕪並沒有消散幾人的恐懼,彷彿在這繁華背後還藏著隱隱的殺機。

張百川諸人離去之後,仍然心有不甘,蜀山之人竟然與魔域沆瀣一氣……枉費了那些枉死的修道道友。明水仍然惦記著象天樓內所藏金丹,雖然萬壽金丹已經失竊,但總會留下一些別的增進功力的丹藥,還有蜀山千年以來的典藏秘笈,想必也不會都在那一場大火中付之一炬。

張百川聽聞嶽嵐提及蘇逸姓名,心中大感不妙,莫非這蘇逸如今已經成了氣候,當真是不容小覷,此時不能再留蘇逸性命,否則恐會壞了大事。但蘇逸道劍遠在自己之上,且同為神物之主,張百川並無勝算,如今只能寄希望於麒麟金目。蘇逸肉身為麒麟金目所塑造,自能為這麒麟金目所毀去。當日徐長老不願以麒麟金目對付蘇逸,如今看來不得不強奪此物了!

幾人返回故沅書院內,此時徐長老已在書院那棵銀杏樹下等候,徐長老的面容嚴肅看著回來的幾人。

“長老,事態緊急,還望長老將麒麟金目交予弟子,以助弟子降妖除魔。”張百川抱拳道。

那棵銀杏開始微微搖曳,剛剛新發的綠葉竟然開始飄落,徐長老微微搖頭,微微仰面抬頭看著這棵千年的銀杏,嘆道:“此千年銀杏頗有靈氣,奸邪妖孽倘若靠近,便會如此。”

張百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不解道:“四周並未有妖氣?難道是我沒有察覺?”張百川察覺到此時徐長老的異樣,心中難免狐疑。

徐長老冷冷笑道:“自我修道以來,總認為妖便是惡,人便是善……當真可笑。”

張百川心中疑惑,抱拳問道:“還請長老明示。”

徐長老苦笑幾聲,指了指張百川,厲聲問道:“如今你心已入了邪道,自然察覺不出你身上的妖邪鬼厲之氣!”

面對徐長老此番指著,張百川驀然愣住,片刻之後,方才的不解與詫異轉而變為狂傲神情,雖然此時張百川對徐長老仍然恭敬,但那扭曲的神情早已浮上他的臉龐,“弟子愚鈍,不知長老何意?”

徐長老痛心地搖頭嘆道:“你如今身上沾染這麼多殺孽與戾氣,凡心入魔,不過一念之間。”

張百川嘴角微揚,冷冷說道:“長老此言差異,弟子與眾位道友在人間降妖除魔,匡扶正義,何來入魔一說?”

一側的明水邪笑著附和道:“徐長老莫非是早已老眼昏花,不便正邪了?”

徐長老以手中崑崙鐵木所制的柺杖重重地杵地,幾聲震耳欲聾的重響,讓眾人不由心驚。徐長老平日並不顯露功力,如今這幾聲,不過是對明水無禮的震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