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墨心中雖不十分確定,但心知紅葉此番言論絕非憑空捏造,“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紅葉姑娘,既然有意點破此番因緣,便勞煩解惑。”

數千片絳紅色的楓葉從空中飄落,落於幾人身前,此番勝景不輸三月的煙花雨,但這紅葉之中,卻帶著一些哀怒之氣。紅葉沉默片刻,看似漫不經心的樣子,但也藏了幾分疑惑,紅葉緩緩說道:“邵青轉世雖然已不復再有前世的記憶,但依舊保留前世的修為……這又是為何?二位是否也想不明白?即便今生修為再高,如無百年蜀山心法為輔,如何如此輕易打破酆都結界?何墨,想必你也知道崑崙為保住蘇逸前世修為,今世以麒麟之目為其重塑肉身——邵青你雖非麒麟之目重塑,但亦非天道輪迴重生。”

邵青仰面大笑幾聲,轉身拂袖離去,“感激姑娘今日一番點撥,可惜在下並不會相信。”

紅葉嘆道:“邵公子,你是否也對自己也有諸多疑惑?日後需要找我,來此處便可,恭候大駕。”

何墨雙手抱於胸前,冷眼看著邵青離開,心中依舊起伏不定,側目看了看紅葉,疑惑地嘆道:“姑娘究竟是誰?”

紅葉轉身,看著滿天飛舞的紅葉,平靜地說道:“你要救你的朋友,只有等邵青親自解除傀儡術,我可不忍心見到何道長,打破修仙大忌,落得永世不能為人的下場。”

何墨猛然一驚,驚愕道:“你是旱魃?”

紅葉掩口莞爾一笑,點頭道:“道長果然聰明,一點就透!之前說道長會被皮囊美醜的表象迷惑,倒是我錯怪道長了!”

何墨眉頭若蹙,平靜地問道:“為何要幫我?”

紅葉搖頭嘆道:“何道長又如何知道我是在幫你?我比任何人都要憎恨天罡陣。只不過,你曾經求過我讓我解除你朋友身上的傀儡之術,何道長從來不輕易求人,既然開口,我也只能略盡綿力了。不過以後你我兵戎相見,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何墨抱拳謝過,語氣似有輕嘆:“今日之事,我仍然有不明之處,前輩是暗指邵青並非尋常之人?那又是何人讓孟浪的魂魄超出輪迴之限,保留前世的修為?”

“何止是前世的修為,千年以來,每一世的修為都保留到了後世……只不過,這些驚世的能力一直在等待甦醒的那一刻。以今日只見,看來他的功力已然甦醒。”

“那又是誰在操控這一切?從今日情景看來,邵青也不知曉此事——他向來自負,也不願受人擺佈,如果他明白……”

“那就靜觀其變!”紅葉笑道,揚揚手,又說道:“何道長請回吧!”

何墨抱拳告辭,轉身離去。

宴席上觥籌交錯,眾人依舊在飲酒作樂,樂不思蜀——雖然多數人只是假裝而已。白岵已經醉倒席間,此番本想讓白皓顏面丟盡,卻不料自己顏面全無,見何墨返回,依舊提不起半分興趣,半睜著眼睛,瞟了身側的何墨一眼,便又倒頭睡去。

何墨信步走下秋華池,來至一僻靜之處,秋香濃烈,月輝傾瀉在樹影之間,清風拂過,枝葉搖動,倒應了那句“雲破月來花弄影”之句。

楊敏的身形如鬼魅般從樹影后飄出,一抹詭異地笑容浮上楊敏的臉上,“何公子,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何墨心知此時的楊敏已然身不由己,一舉一動皆在邵青的監視之下,何墨冷冷一笑:“原來是楊姑娘,勞煩姑娘掛心。”

楊敏的臉色陰晴不定難以捉摸,眼神中似有千萬的牽掛,但又被故作的冷傲掩蓋下去,“何公子,那隻珊瑚簪子是否還留在身邊?”

何墨笑了笑:“差點忘了,無非是一件不值錢的俗物,何必留在身邊?早已扔掉了。”

楊敏仰面聞著桂花的香氣,笑道:“扔掉便好,那也少去很多煩惱了!此時秋意正盛,夏暑未褪,但離漫漫寒冬已然不遠,小女子已不能侍奉公子左右,公子切記添衣,莫被嚴寒所侵。我似乎能感覺到,這即將到來的嚴寒彷彿是從魔域裡累積了千萬年的怨氣,自然寒冷無比……”楊敏轉頭注視何墨片刻,飄然離去。

此刻,在水精月樹之境,梨花之海已然如以往一般靜謐,竹樓中,幻姬將一枚紫晶的碎石放在竹桌之上,神色有些黯然,眼神略帶疑惑和好奇地看著霍霜。

霍霜在見到紫晶碎石的那一刻神情變得有些異樣,眼神中帶著驚恐,仿若見到了極為可怕之物,“烈焰紫晶……”

幻姬點點頭,神色凝重:“姑娘果然識得此物,敢問此物有何特別之處?”

霍霜搖搖頭,心中疑惑難解:“烈焰紫晶,雖為魔域之物,但尋常人等是絕對見不到的,我也是機緣巧合下見過。烈焰紫晶為魔域之主赤炎所持,蘊含其無上法力,幻姬姑娘是如何得到這枚烈焰紫晶的碎片的?”

幻姬點點頭,雙目微闔:“那是邵青貼身所帶之物,我問過他,他說從小便隨身攜帶從未離身。霍姑娘可否知其關竅?”

霍霜搖頭嘆道:“我也暫不能解,姑娘將這些告知定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幻姬搖頭嘆道:“無妨,他縱然自負,也暫且信任於我。今日不便久留,告辭。”

霍霜將幻姬送出水精月樹之境,手中握著那枚烈焰紫晶的碎石,神情凝重而疑惑。

“桂姨,您閱歷頗多,可否知曉這烈焰紫晶的故事?”

桂姨結果紫晶的碎片,連連稱奇,“我聽聞長輩說過上古神物這烈焰紫晶,是除卻麒麟之目之外,亦能讓人於人間脫離輪迴之井,卻能轉世投身之物。但其不同於麒麟之目之處在於,麒麟之目重塑肉身,必須得完整生魂才可,但烈焰紫晶則可從其主人身上分出一縷毅魄便可造就完整生靈……借麒麟目和烈焰紫晶重生之人並不能算作輪迴,而只能當做重生……因為他們的容貌在這重生前後是重未改變過的。這麼說操控邵青輪迴之人,應該有著與他一樣的容貌。”

霍霜蹙眉沉思,說道:“烈焰紫晶為魔域之主赤炎之物,如此看來,邵青便是魔域之主赤炎在人間的分身了……可惜這只是推斷,我所見過的赤炎,熔岩為皮相,紫晶為雙目,沒有固定的樣貌形態——或許這些都只是偽裝。”

霍霜將烈焰紫晶交予何墨,“桂姨是這裡年歲頗長的前輩,閱歷頗多,聽她如此說來,邵青的來歷定然不尋常!”

何墨目光聚焦在紫晶碎片之上,碎片散發出幽冷的光華,冰冷與灼熱匯聚在一起,“霍姑娘是疑心邵青為赤炎魂魄分身在人間的轉世?”

霍霜略帶疑慮地點點頭,稱道:“尚不能肯定,但也十之八九。”

何墨搖頭嘆道:“既然如此,邵青斷然是留不得了!”

霍霜打斷何墨,說道:“依我們目前只見,邵青如今處處與魔域為敵,恐怕他雖為赤炎分身,但他卻又有自己獨立的神智,幻姬曾說,邵青對人間的珍愛,遠超乎你我的想象……就連翠鳳都選擇於他,想必他也並非十惡不赦之人。”

何墨闔目嘆道:“邵青既然為魔域之主赤炎的分身,雖在人間千萬世的輪迴中早已不復當年記憶,但他在千載輪迴中積累到今日的實力足以與神魔並提。”

霍霜此時疑慮甚重,點頭道:“不知他此刻是否已經知道烈焰紫晶之事,不過從幻姬的言談神色之間,猜想邵青也暫時不知曉其中辛秘。魔域隱藏至今,可見其謀算之深,不如由我們點破?”

何墨點頭贊同道:“我也正是此意。”

胡烈從門外法陣進入到悅然山莊之內,見這裡不受人間寒暑之氣侵擾,四時繁花錦簇,不由心中讚歎。胡烈的靈魂雖已被換為張晗,但仍保留著狐妖的肉身,轉魂渡魄為上古秘法,如今早已消失於人間,恐怕也無人能想到一場驚心動魄的轉魂渡魄便在那日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進行了。

邵青在庭院的海棠花樹之下靜心品茗,邵青假意歸附白皓,但與他手下的諸位魔域之妖卻是少有往來——但邵青並不在意胡烈的到訪,也不抬頭看已經站在身前的胡烈,邵青最不屑魔域之妖,如今豈會青眼相待?

胡烈並不在意邵青的傲慢,卻屈身跪拜道:“屬下胡烈,參見赤炎大帝。”

邵青詫異的神情凝固了一霎,手拿著茶盞停留在唇邊,仍不看胡烈一眼。片刻之後,微微揚首,冷冷說道:“這是何意?”

站在遠處的幻姬無從知道當時那兩人談論的內容,她本能地開始懷疑之前的一切。院中的海棠花瓣都在頃刻間飄落,露出光禿禿的樹枝,還有原本殘酷的真實。

一隻狐狸的屍身被山莊裡的侍從扔到了門外,待那幾人離去之後,那隻死去的狐狸竟然死而復生,一溜煙跑進了旁邊的草叢之中,瞬間便消失得毫無蹤跡。

一場秋雨之後,舞江城涼意漸濃。

幾個路人在屋簷下躲雨,一人道:“今年的秋天涼得特別快,前幾日還豔陽高照的,這也太突然了。”說罷裹了裹身上被雨浸透的單衣,不停地哆嗦。

另一人身上衣物也略顯單薄,但還好未被雨水浸透,笑道:“朱匡老弟你是不是把禦寒的衣物都輸掉了?也是近來沒什麼活幹,今年這個冬天怕是不好過哦。”

“周阿混,你也不介紹些給我,我除了去賭,還能幹啥?聽說近來悅然山莊出了些事,不知是真是假,聽說倚翠樓的幻姬也失蹤了……”朱匡故作神秘,眉眼時不時往周圍看看,壓低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