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煙提點之後,楚元麟果然能順利拒絕來此閒聊拉家常的鄰居了,語氣溫和但堅定。

雖說可能得罪人,但確實空氣清新,自已也自在,再不用躲到逼仄的貨架後頭。

只需應付三倆顧客就行。

他喜歡這樣平和安靜的日子。

沈慕煙偶爾與他搭話,更多的還是拿著外公留下的書籍在看。時不時與他交流兩句。

是真心把他當做朋友。

楚元麟從沒覺得日子這麼好過。從前他一個人守著小賣鋪,人生一眼望得到頭,乏味、無趣、沉悶。他甚至想過在外婆百年之後就……

他也不喜歡與人閒聊,沒有人像外公那樣教導他,也沒有人像沈先生這樣能以平等的姿態,和他交談得有來有往。

他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和話題引導者。

兩人日日在這並不寬敞的小賣鋪裡相對,也不覺得膩,反倒有種歲月靜好的默契。

沒幾天馮老太就發現自已的外孫心情比以往都要好。

以前他雖然也是笑著的,可是身上的陰鬱如有實質,現在彷彿是撥雲見日,透著一股子生機勃勃。

這才感覺自已把小沈帶回來實在是走得極妙的一步棋。看,人有朋友就是不一樣了!

她想:為了元元,那兩千多欠款不要也不是不行。

沈慕煙對此的感觸更深,比如現在,他再厚顏想讓楚元麟幫他洗衣服,楚元麟就會笑著回道:沈先生教我要學會拒絕別人,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其實楚元麟格外願意幫他,他學著不去做老好人,但他喜歡為親近的人做些事,彷彿能從中找到自已生活的意義和價值——他有自理能力,不會成為誰的拖累,還有餘力照顧別人。

沈慕煙聽了那話頗為欣慰,心想這小瞎子當真出息了。可他臉皮極厚,說:“我都住到你家了,怎能與‘別人’相提並論?!”

他著實不喜歡洗衣服,哪怕有洗衣機。

楚元麟沒答話,在沈慕煙有些欠欠的表情中,把髒衣服準確無誤地丟進了洗衣機。不知道想到什麼,耳際爬上一抹胭脂色。

不是別人,難道是家人嗎?

又過了半月,馮老太換做白班。以往她都是頭一天晚上把第二天的飯菜準備好,但隔夜菜畢竟不健康。現在有小沈了,她想要檢查她這些時日的教學成果。

沈慕煙的腿早就好了,他煩透了那石膏,沒到時間就託江晨陽帶他去醫院給拆了。腿腳利索後,他也方便操作了。

江晨陽送他回來後,不用他表哥客氣,自顧自留了下來準備蹭大美人一頓飯。

於是,這個傍晚,沈慕煙獨自站在灶臺前,身後是三位神情不一的觀察員。

馮老太是嚴肅,江晨陽是興奮,楚元麟則是擔心。

沈慕煙提劍以一當十他不緊張,現在握著刀鏟竟如臨大敵。

“……”

備菜非常順利,他那刀工揮得叫人眼花繚亂,短短十來天,竟然練得比一些大廚看上去還要賞心悅目。

江晨陽眼睛亮得像加了幾百瓦的燈泡,“我去,太帥了!”

馮老太也面露滿意,這小子,學東西挺快。

不過,沒一會兒她就發現她滿意得太早了。

青椒肉絲鹹得發苦,糖醋小排齁甜,紅燒芋頭成了一團糊糊。至於米飯,煮成了厚米粥。

過目不忘·驚才絕豔·沈大族長:“……”

大概人生中從沒遇到過這樣全盤的失敗。

他難得地陷入了沉思。

馮老太正想批評兩句,就見她的好外孫和好甥孫都夾著菜,一個沾了水,一個裹在米飯裡,面不改色地嚥了下去。

“還,還可以……”楚元麟如是說。

江晨陽:“能吃,涮涮就好了。”

馮老太:“……”

沈慕煙不知道說什麼好,彷彿說什麼都很尷尬。只好撫額一笑,漸漸笑出了聲。眉眼都盛著儂麗的光芒。

江晨陽兩人一頓,也跟著笑將起來。

餐桌上氛圍極好,沈慕煙入鄉隨俗地把“食不言”的教養暫時拋之腦後。

馮老太忽然就不想說煞風景的話了,她欣慰地看著自已的外孫露出和江晨陽如出一轍的燦爛笑容,感慨萬千。

這樣一個溫柔的黃昏,因為這個男人的到來,家裡不知不覺間就不一樣了,舒服、愉悅,讓人心生希望。

失敗乃成功之母,荼毒了幾次楚元麟的胃後,沈慕煙終於做出了可以下嚥的家常菜。

於是,他的日常作息變成了,卯正(六點)起床,目送馮老太出門,給楚元麟買早餐。

上午看書、調息,運轉十二經脈氣血以恢復內力。

中午做飯,下午陪著楚元麟看店。

晚上則回來看會兒電視,沐浴休息。

沈慕煙隨遇而安的本事爐火純青,客居楚家的這段時間,很快就掌握了日常生活技能以及這個世界的文字、語言。再也不會輕易問些奇怪的話了。

就連楚元麟也覺得他說話自然了些。

以前沈慕煙說話是有些怪的,文縐縐古腔古調,像是在努力適應他們這裡的語言,總有些表演痕跡。

現在即便他偶爾蹦出兩句艱澀古文,他也只覺得對方大概是個古漢語專業的豪門貴公子。

馮老太見兩人相處得越來越好,心中高興,又換了晚班後,她白日裡有時間,不想把外孫一直困在店裡。於是這天下班後就小心翼翼地提建議,讓沈慕煙帶著楚元麟出去走走。

她在家看店。

這孩子向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不願意去到陌生的環境。

可是出去走走多好啊!年輕人怎能不出去接觸社會呢!

她說出口後就一直忐忑,不知道外孫會不會答應。

誰知她那全身緊繃的外孫在小沈拉住他的手腕後就緩緩放鬆了下來。

“陪我出去吧,我還沒出去過。”小沈如是說。

然後,馮老太驚奇地看到,她那昏君似的外孫再不帶一絲猶豫,立馬認真點了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