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樊七一直回頭問我:“我戲演得好嗎?”我誇獎她道:“你能當戲子了!”她道:“戲子我是花旦還是青衣?”紹興笑道:“你都不是!你就像大上海的大明星!”她興奮的看著紹興道:“你見過上海的明星,她們長什麼樣子?”紹興扭頭看向她笑道:“我看她們還沒有你漂亮!”她整理著頭髮道:“那當然!”小七長得清秀,臉上那雙大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就是著裝有些土氣!純純的一個鄉下大姑娘。
車停在衚衕前,紹興看向我和小七道:“租的院子就在衚衕裡。你倆下車,我停車去。”倆人下了車往胡冋走,剛進去便看見雲臺在前面等著。小七跑了上去,雲臺抱住她道:“我正擔心你能不能安全岀來!”小七看向我道:“你是擔心夢兒和紹興的事會露餡吧!放心吧!啥事沒有。”我笑道:“雲臺恭喜你啦!”
“嘿!恭喜什麼!我這是被困住手腳了!”
他看向小七,小七提著他耳朵道:“你不願意?”
“願意!願意!”
小七把手放下,雲臺去推門。我們進去一看,多好的院子,有棵臭椿樹在房屋跟前,樹長得像把大傘,樹下邊有個石桌;一間正房,一間偏房。正房房簷底下搭了一個小廚房。雲臺問我:“夢兒,這屋行吧?”
“嗯!很好!小七,雲臺對你真好!”
“這小院將來就是我和小七的家了。”
他看著小七,倆人膩歪著。我把頭偏到一邊,發現院子側邊有個關牛馬的棚子,我走過去,裡面亂七八糟堆著一些桌椅板凳,我回過頭問雲臺:“這些你都不要了?”
“換新的。”
“這些還能用。”
雲臺指著偏房道:“你要就搬偏房去,那邊是你的房。”
“我的?”
“你來可住那屋,這屋就是方便你和紹興的。”
我臉一下變彤紅。小七打了他一拳道:“夢兒才沒那麼隨便!”
“那你是隨便囉!”
雲臺雙手抱起小七就進了正房。房門關上後,我趕緊走出小院。紹興走了過來道:“你咋不進去,小七呢?”我指了指正房,他笑道:“倆人膩歪去了。”他伸手拖住我進了小院,把門關上。他拉我在院裡逛了一圈,便拉著我往偏房去,我立住不進去,他道:
“進去看看。”
他推開偏房的門把我拉進去,我道:“我們在外面說吧。”
“你怕與我獨處?”
“不是的。”
“那你又亂想什麼?”
“雲臺剛才說了,他說這屋留給我和你的!”
他看著我笑道:“那是他想法,我可是沒有,他可能是想鄉下離鎮上遠,你來看小七有個地方住方便點!這可不是我意思,我可沒這麼想,你真生氣了?”
這間偏房有兩間屋,外屋裡屋都有一張土炕,屋子裡沒有傢俱,空蕩蕩的,有點髒,又好像是打掃過。紹興道:“雲臺想得真同到,你來可睡裡間,我睡外間,不影響嘛!我看這屋還缺了些生活用品,這些雲臺可沒想好!夢兒添些什麼好?”
“你還當真?雲臺可真為你著想!”
“他不為我?為誰?他這門婚事還是我替他和樊二商議的。”
“他知道我倆的事嗎?”
“知道,小七都要結婚了!瞞不了!不過,他不會說的,他也不管這閒事。”
“紹興,我真不想呆那了!”
“待著吧!我現在還不知怎麼同家裡說!何況,這馬上就要打仗了!我顧不了你!你跟著李家,我放心!對於李家,我以後一定會補償的,李家仁是明事理的人,他不會為難人的!”
他摟我住道:“這次是雲臺小七婚禮,等打完這場仗。我倆也結婚,到時,我會處理好的,你要相信我。”
“我就怕到時,他們不放人怎辦?”
“不會的,相信我眼睛,我不會看錯李老爺的。”
“我相信你,可太太是了花大價錢買得我!”
“多少?我到時照原數還回給他們,絕不會讓他們虧損!”
他是認真說的,我也相信他。我把頭倚在他肩上,他親著我頭髮,一隻手把我頭抬起,我看著他,他把頭伏下,溫暖的雙唇覆蓋在我唇上;他的手抱著我,我感覺全身綿軟,喘不過氣來。他鬆開我,盯著我看,我道:
“我臉上長東西了嗎?”
“夢兒,你真好看!”
他又抱住我,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我抱緊他把頭貼在他臉邊,他身上有股淡淡菸草味。旁邊屋突然大笑起來,是小七的笑聲,跟著就聽到一種綿軟的要掉在地上的聲音,我倆愣在那,紹興貼著我耳邊道:
“夢兒,你猜他們在做什麼?”
我害羞得滿臉通紅,紹興緊緊抱住我,我感覺到他的呼吸聲變重,他開始親吻我的耳垂,一種蘇麻從身體上流過,我整個人癱軟在他懷裡。突然,他放開我走了出去,在屋外牆角下澆水洗臉,我跟了出去,他站起笑道:
“我讓柳生早點過來,人咋還不來。”
我見小院門關了,便去開門。外面站了好幾位士兵見到我笑道:“林姑娘在啊!”他們擠了進去,柳生貼近我道:“我們是來幫忙搬傢俱的。”他們進來就去水缸邊灌水道:
“這天實在太熱了!”
幾人齊刷刷看向正房。這時正房門開了,雲臺穿著衣服走出道:“你們咋才來?”
“門口站了許久,沒敢敲門!”
雲臺看向紹興和我,見紹興頭腳皆溼。他偷偷笑著道:“猴子,走吧。”他先走出了院門。柳生看了眼紹興,紹興擺擺手,他匆忙跟上雲臺,一行人走了。
紹興對我尷尬笑了笑,小七走了出來,我趕緊上去,她拉著我,又對紹興笑了笑,把我拉進屋,關上門道:
“你倆有事?”
“沒事?你跟雲臺不能小聲點!”
“不對呀!你倆會沒事,我看紹興一頭溼的!”
“你咋這麼骯髒呢!”
“紹興不要你?”
我滿臉通紅,小七道:“這有啥好害羞的,結婚後都這樣!要不怎麼生小孩,你以後要懂。”
“可我倆沒結婚!”
“夢兒,你得學會牽住他,像我倆有了那層關係不就成了!你想啊!要喜歡一個人能替他生育兒女這才是幸福的事!像他們這樣飄無定所,整天打打殺殺,誰都知槍彈無眼,有了孩子這就是念想!反正,行得一天樂,便做一天的神仙!”
我臉彤紅低著頭,我明白小七的意思!她抓住我手道:“今晚,你別走了,紹興也別走了,都留下怎樣?”我抬頭道:“不行,我得回去。”她戳了我頭一下道:“看你,還真是榆木腦袋!你過來看。”他們炕上放了好些布頭,小七道:“這些都要找裁縫做,夢兒,鄉下裁縫只會做老式樣子,你說你爸是裁縫,你會弄新式的嗎?”
我拿起布頭看道:“可以試試,不過要很久!能趕得上你婚禮嗎?”她拿起布頭比量道:“這是做平常的衣服,我總不能穿你的吧!”
我們把布頭包好,小七看著我道:“要不今晚你別走與我睡一屋,把他倆趕一屋去,我捨不得你走!”
“還是回吧,省得太太唸叨!”
“你是一點自由也沒有!你是怕太太會懷疑,怕她把你想到別處去了!放心吧!不會的,於我看,她至少現在不會懷疑。”
“她生性多疑!娘,是個老式婦人。”
“你叫她娘,你是把李家當自己家了!但你可別當真放感情,你是遲早要離開的人!”
“他們對我真很好!”
“我知道!我也看在眼裡,太太是把你當成八寶媳婦,她是真心待你。”
我點點頭,外面一陣嘈雜聲,原來是雲臺他們回來,拉開門一看,桌子板凳,洗漱架,梳妝檯都是用板子車拉回。一幫人吵吵鬧鬧搬進來,他們見到小七齊刷刷叫“嫂子。”又看向我道:“林姑娘。”雲臺叫道
“趕緊裝了,裝好讓雲香樓來擺上一桌。”
那幫人湧進正房,小七進去指揮擺放。雲臺看了我一眼,又看紹興道:“你倆咋啦?”
“沒事啊!”
紹興過來摟住我,雲臺道:“夢兒,今晚不許走,留下吃飯。”我掰開紹興手道:“不行,太太還等我回去。”
“都出來了,還顧慮!”
紹興道:“還是讓她回吧!她那家庭比不了尋常人家,八寶他娘疑心很重!沒必要再增添她的煩惱!”
“不行,既岀來了,也難得一回,得玩個盡興回去。”
他摟著紹興輕聲道:“我這是給你機會。”他推開他道:“我得考慮她處境,不能胡來。”
我聽到他倆人的對話,我低頭不語,其實我內心上是想留下來的!只是怕留下來不知太太會怎麼想?而且她生性多疑!我怕她往那方面想去,那我在那頭家裡肯定就不好過了!紹興讓我留下,我只能聽他的,既要留下,那就必須不能讓太太懷疑。
雲臺覺得無趣便轉身進屋。我看著紹興道:“你送我回吧。”倆人走了出去,出了衚衕,小七追了出來,她拉住我道:“當真回去,你出來一趟不容易!”我猶豫著,小七道:“你答應替我做衣服的,布頭都落下了!走,去我屋。”她拉著我往回走,我回頭看了眼紹興。
回到屋,小七就拉住我不放非要我留下。她說:“其實也不一定非回去,你自己其實是想留下來的吧,告訴你,紹興心裡其實也不想你回去,他考慮太多了!要是我,我肯定想兩人獨處!你出來機會不多!他們軍務也忙!說不定那天突然換防,我嘛!可以光明正大隨軍!你倆一分,再見不知是何日!他又不願意讓你跟他走,我說得對吧!”
我在猶豫,她跑了出去直接叫來柳生,倆人低聲說了幾句,柳生走了。她回來道:“我讓柳生去李家說去了,你放心留下。”
柳生匆匆去了李家,拍開門同門房媽媽道:“我們營長說要留妹妹吃飯,路途遠,夜了,便不回來了。”門房媽媽讓他等一下,她去同太太說去。她匆匆趕到後堂同太太講:“太太,夢兒哥哥說要留夢兒下來吃飯,夜了!便不回啦!”太太道:“是大舅哥託人來說的。”
“是的。”
王媽道:“少奶奶出去一趟,年輕人愛玩!當兵的又愛熱鬧就由她著吧!”
“年輕人愛玩,這我知道,但作為大門大戶少奶奶私自在外面留夜,這讓外面人知道恐怕就不好了!”
“太太,這事既是她哥哥提出,你也不好駁他,我看有大舅哥在那,他總會有分寸的,你要是不同意,她哥哥面子上也過不去!算了吧!”
王媽是太太的陪房丫頭,從太太嫁過來時,便一併跟了過來。她的話太太還是會聽的,於是她道:
“哪行,讓她明早早點回來。”
門房媽子又匆匆回去給柳生回話,柳生接到太太回話便匆匆趕回。
到小院時,菜香飄了出來,雲香樓夥計在擺桌。我回偏房坐,雲香樓夥計是認識紹興雲臺他們,當然也認得我是李家少奶奶,之前是不認識的——有一次雲香樓來李家送點心,才認識的我。自此,我便避開雲香樓。柳生進來道:
“擺開了。”
他拿了一塊燒鴨吃著,雲香樓夥計放下菜走了。門一關,紹興便把我喊出坐檯,士兵們向小七雲臺敬酒,突然又轉向紹興和我道:
”林姑娘的事,我們都知道了,我們與營長是生死之交,你們這事我們藏肚子裡,必不會說的,來,我們也敬您們。”
紹興舉杯喝了,他們道:“林姑娘也喝。”紹興拿過我酒杯道:“她不會喝,我替她。”當兵的都會喝酒,但都比不上小七,以小七的酒量是不會那麼容易醉的。她把他們一個個灌醉趴到桌上呼呼睡了。
雲臺抱小七回了房,紹興盯著我看,我心怦怦亂跳,他一把抱我起來,他一身的酒氣,進了屋,他把我放回裡屋坑上盯著我看,突然就壓了來,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心悸,突然他的臉在我眼中擴大,一種暈眩向我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