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們被土匪推著往嶺上爬時,馬叔拿著信趕著馬車匆匆往竹高嶺去了。他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就飛過去。雖說紹興他下午才見過,但由於沒怎麼留意,一時想不起他的影像,他努力在回想還是徒勞!於是他快馬加鞭不停催促馬向前跑。來到竹高嶺的嶺腳,嶺腳下有士兵做警戒,士兵老遠就聽到馬蹄聲,他躲進嶺腳的草叢裡,等馬叔車停下,他衝了過來問:

“你是什麼人?”

“老百姓。”

“老百姓,天寒地凍的過來做什麼?”

“我來找你們林營長。”

“找林營長的,猴子…”

“叫什麼,叫什麼,拉泡屎都不安生。”

一位士兵提著褲頭走了過來,他見到馬叔道:“這是誰呀?”

“找林營長的。”

“找我們營長幹啥?這大半夜的早睡下了!”

“官爺,他妹妹出事了!”

猴子看著他說:“我們營長哪來的妹妹?”另一士兵貼他耳朵道:“是不是上次來咱營地的那個妹子?”

“上次那位相好的?去,你帶他上去。”

士兵匆忙帶馬叔上去,馬叔上到嶺,借月光看去除了持槍警戎計程車兵外,整條壕溝橫七豎八躺著人,連下腳的地方也沒有。帶馬叔上來計程車兵朝地上的人踢了一腳,當中一位醒了讓出了路給馬叔他們過去。來到指揮棚,棚頂上跳下一個人,原來是關雲臺,他看著馬叔問道:“他是誰?你來這做什麼。”士兵道:“他來找林營長的”他看著馬叔道:“找紹興,你找他啥事可以跟我講。”那士兵貼他耳朵說道:“好像說是他妹妹出事了!”

關雲臺當然知道士兵說的是誰,他叫士兵下去,帶著馬叔向小窩棚走去。棚內點著油燈,地下還躺著個人,關雲臺踢了他一腳,那人從毛毯裡鑽了出來,關雲臺罵道:“這本來就窄,去外面睡去。”那人看向馬叔道:“李家的人。”

“柳生,你認識?”

“不認識瞅過一眼。”

馬叔道:“長官好!”

關雲臺抓位柳生道:“老頭,你咋一點辨識度也沒有,他是長官?長官在那呢。”

這時紹興已站了起來,他搬來椅子給馬叔道:“叔咋半夜來啦?”馬叔跪下道:“林長官,少奶奶被捉了!”紹興驚訝道:“被誰捉的?”他扶他起來,馬叔道:“青山嶺土匪。”他把土匪頭子的信遞給紹興,紹興開啟看,上面寫著:

李家仁你家傻兒子和兒媳婦,二姨娘正在我手上,想要人拿五千大洋來牛頭嶺贖人。

樊二

紹興把信遞給關雲臺看,他接過看道:“這不是上次同我們搶物資的那批土匪。”紹興道:“看來我們要去會會他了!”關雲臺道:“要帶兄弟嗎?我叫上幾個。”他要出去叫人,紹興把按住他道:

“雲臺,不用了,我帶柳生上去就行。”

“能行嗎?他們那夥人黑得很。”

“沒事的,他們是黑道的講得就是義氣,何況咱們和他合作過,樊二應該會給我這個面子。”

“那你小心點!”

紹興從床上拿起大衣,戴上帽子,把槍別在腰上看了一眼馬叔說:“我上山一趟,這信你還是拿給你們老爺,照事實說。至於我嘛!談妥了就帶人回來,談不妥,讓你們老爺等我回來商議。”

馬叔應答,他跟在他們後面出去。四人下了山,馬叔和紹興兵分兩路,雲臺囑咐紹興道:“別硬碰硬,搞不定冋來。”紹興輕拍他的肩道:“你還不瞭解我?走啦。”他上了路邊的車,兩盞大燈照亮了路的前方。馬叔上車掉轉馬頭向李家村奔去。

青山嶺離竹高嶺開車的話只需要半個時辰,如去牛頭嶺還得翻過青山嶺才能到,四周荒蕪,但風景卻是一流的。話說紹興開車到了青山嶺腳,把車熄了火。倆人下車,紹興從大衣口袋裡掏出電筒向四周照了一下道:

“柳生,你還記得這地方嗎?”

“記得,上次你和我不是到這一塊記過路線圖嗎?這就是青山嶺啊!”

紹興用手電筒輕打柳生的頭道:“再不長記性,地點不記,把你打發下去做排頭兵去。”他摸著頭道:“沒錯呀!就只這,營長你又哄我!”紹興在前頭走,他在後頭追著。倆人從嶺下來後,紹興道:

“前面就是半溪溝了,過溝,前山嶺就是牛頭嶺。”

“喔!我記住了!”

越過溝,倆人到了牛頭嶺腳下,紹興用電筒往山嶺半坡照去,按著開關閃了閃;果然半坡上有人沿著電光下來了,來人見是軍人,他再瞧原來是上次同他們搶物資的軍人,他問道:

“你們來做什麼?”

柳生道:“找你們大當家。”

“有什麼事?”

柳生再想說時,讓紹興攔住了,他拱手說:“這位兄弟,請問今晚你們是不是綁了三人上山來?”

“原來是為這事!這綁的是李家仁的家裡人,怎麼又與你有關了?”

“麻煩兄弟通傳一下你們大當家,告訴他,林紹興找他。”

“那你等等。”

他掉頭往山上爬去,過了好一會,才從上面下來請紹興上去。倆人跟著他來到洞大廳,樊二在虎皮太師椅上坐著等他,臺階下面太師椅上坐著一位男子在擦槍。見紹興進來,樊二笑著迎了過來說:

“林營長,幸會,幸會,這麼晚還往這來?”

紹興抱拳說:“打擾了,大當家,我來原因你大概清楚了吧?”

“清楚,林營長你什麼時候跟李家仁拉上了關係?坐,咱們談談。”

紹興坐下太師椅,柳生站他椅後,大當家坐在了他對面,紹興看向他說:

“李家仁的媳婦是我的妹妹。”

大當家吃了一驚,他道:

“傻子的老婆是你妹妹?”

“對的。”

“還有這檔子事,這天下無奇不有!林營長風度翩翩,怎麼也想不到!你還能把自個親妹嫁給傻子!”

“這事出有因的!這妹妹我才認回來的。”

“那既然這樣,你這個面子我怎麼也得賣給你,這樣吧!你妹妹,你可以帶走,但傻子和二姨太不行。”

“大當家,我這妹子沒有家人了!就我一個哥哥,我常年在外打仗,生死未卜!她能嫁給傻子有個安定生活也不防是件好事,傻子既是我妹夫,那也就是我親人能通融下嗎?”

“我哥都說了,妹子你帶走,其它的沒得商量。現聽你這麼說,我還得加他一百擔大米。”

擦槍的那位男子走了上來,紹興仔細看他,才發現原來面前的正是樊二的妹妹樊七,他笑著說:

“剛才沒留意!原來是樊七妹妹。”

樊七繼續說:“你是打小日本的,怎麼能替漢奸做事?這李家仁私底下跟小日本做生意。”

“七妹妹,你說這事我還真不知道。”紹興解釋道。

樊二推他妹子到一邊站著,他看向紹興道:“這樣吧!既然你跟李家仁是親戚,也讓你好交待點!就收他三千大洋外加一百擔大米,就這數不能少了!”

“哥…”樊七過去拉他。

“我能看他們一下嗎?”紹興說。

“可以,六子帶他們去。”

六子帶紹興倆人在過道上走著,洞壁上都掛有油燈。他把紹興帶到關我們的黑房子。門開啟,紹興手電筒照了進來,我和八寶,二姨娘緊靠著,見有光進來八寶醒了,他眼睛轉向有光的地方,見到六子他縮到我懷說:

“他又要打我。”

柳生跑來解開我手上繩子,二姨娘以為可以走了,也忙叫道:“快,快解我的。”柳生看向她說:“你倆還不能走。”

“為什麼啊?林營長。”

“沒事的,你們很快也能出來,別擔心。”

他蹲下扶我起來道:“能走嗎?”

八寶笑著挪向我,我腳麻的很,回頭同八寶說:“八寶乖,你跟二姨娘在這,我回頭來接你。”

他哭著,二姨娘挪過去安慰他,他趴向二姨娘的腿上。我對二姨娘道:

“照顧好八寶。”

“唉,放心吧!夢兒,你回家周旋,可一定要贖我!”

“二姨娘放心吧!你想的事不會發生的。”

我挪動腳往門外走,可腳已完全沒感覺,紹興過來伸手抱起了我。門再次被關上,紹興抱我跟在六子後面走,柳生跟著我們。四人再次來到大廳,紹興把我放下椅子,樊七盯著我看,此時雙腳變得有點感覺了絲絲麻麻的,我扶著椅子站起來跺腳,樊七好奇問我:

“你真是林營長妹妹?”

“我叫林夢,你說是不是?”

紹興跟大當家告別:“今晚勞煩大當家了!”

“天還沒亮,再坐一會吧!天亮路好走。”

“不了,我再不回,那邊就該急了!”

兩兄妹送我們出來,樊七扶著我,眼睛不時偷偷的看向紹興。我頓時覺得渾身不舒服,竟有些莫名的低落。出到洞口,大家告別,我搶先一步走,柳生跟了上來,紹興跟大當家拱手告別後追了過來。他打著手電過來扶我,我閃開,柳生大概不好意思搶先在我們前頭走著。紹興問我:

“你腳還麻嗎?”

“不麻了。”

“我扶你。”

他伸手過來,我又閃開,他只好在我後頭跟著,一路上倆人無語。到了半溪口,我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晚上,這四周靜謐的很,聽著潺潺的流水聲,望向暗黑的天空,天上有烏雲遮蓋,吹著的山風帶著溼氣。柳生蹲在我跟前小聲說:

“林姑娘,我告訴你——你別看我們營長年紀大,他其實還沒結婚!他這人就是嘴笨”。

我低頭不語心想:他那嘴還笨!母豬都能被他騙上樹!我回過頭看他,此時他正蹲在不遠處抽著煙,我問柳生:

“你們怎麼認識這些土匪的?”

“你說樊二?去年我們與他搶過一批日本物資。事情是這樣的:日軍佔領了岳陽後的第三天,營長接到團部訊息說日軍有一批物資可能會沿十二號公路進入敵佔區,於是我們做好計劃打算埋伏在十二號公路山嶺,打算給日軍當頭一棒。當天,我們提早進入埋伏點,而此時,對面嶺上也埋伏了一隊人馬——就是樊二這幫土匪,他要跟我們搶物資,後來被我們營長髮現:當日軍進入伏擊口三十米,嶺上就有木樁滾下,跟著跑下幾十名穿汗衫束腰的漢子,他們打了一槍,這些土匪槍法很準,一槍就擊中了日軍頭輛汽車的前胎。車停下後,從車前座下來了五名鬼子,他們見有木樁滾下公路知道有埋伏,想鳴槍通知後面車輛,可車也開進了我們的伏擊點,土匪幹了起來,我們也打中了日軍軍曹,一時,三夥人拼了起來,帶頭的正是樊七那土匪婆子。”

他看向我又道:“林姑娘是吃土匪婆子的醋?”

“亂說。”

“我看像,那土匪婆子就是有點男人氣,姿色嘛!我覺得還可以!”

我站了起來,柳生也跟著站起來,他道:“林姑娘,我們營長,我還真沒見他對一個女子這麼上心的!你別說我做這媒人,這媒人,我還真做不起!實話,我們營長喜歡你!”

其實我早知道了!人有感知嘛!何況他做得那麼明顯!他見我們起來先走在了前面,柳生追了過去,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停下,等我上來,他跟在後面,柳生還在前面走著。我低頭悶走,他追了上來,我道:

“回去怎麼說?突然就多了一個哥哥!”

“還是照原來的說,哄過了二姨娘,還能哄不過大太太,老爺!”

“我該怎麼謝你!本來我倆就不熟!”

“真不熟?”

“我對你不熟悉。”

我看向他,他道:“我家世代行醫的,小門小戶,你家做裁縫的剛好相配,我有個哥哥,還有個妹妹比你大。”

“誰要聽你家世!”

“你說不熟悉,咱倆重新認識嘛!”

我追上柳生,他在後頭跟著。翻過嶺就到了嶺腳,車停在前面,我走了過去,紹興過來扶我上車,我鑽進了後面坐著,柳生扭頭看了我一眼偷偷發笑。車開動,沿山腳一直往李家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