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姨娘回到家裡已是下午三時。我倆已約定晚上再去鎮中心看花燈,回來二姨娘就交待做飯。我和八寶回房,八寶睡覺,我一人呆呆坐在房門口竹椅上看著天井臺,白天大院的光線也是不足的,天井臺是堂屋與外界唯一相通的通道。我想起與紹興相遇,從第一次和第三次,每次都有變化,我感覺與他似乎越來越熟絡了!心不由的向他靠近,可他有時很熱情,有時沉默!想起他問八寶的事,我的心裡像電流般擊過!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種尷尬的事,是在探索嗎?還是有其它的用意?我不斷的揣摩。這時二叔過來,他在我右側邊道:!

“少奶奶,開飯了!”

“好,知道了。”

我進去喊八寶,他聽到要吃飯便鑽出被窩,讓我替他穿衣服,鞋穿上後就跑了,我拿著帽子追了過去給他戴上。到了膳堂,我看見二姨娘已經吃上飯,桌邊只有她一人我問道:

“爹跟娘呢?”

“老爺沒那麼早吃,太太不知道,估計也叫了,管它呢!吃完我們就走,我已交待過馬叔五時半在院門口等呢,你快點吃。”

下人給八寶添飯,二姨娘道:“夢兒,你別管八寶,老陳婆你喂。”

老陳婆坐一旁喂著,八寶指哪,她挾那。我只吃了一碗,菜太油腥!八寶吃得滿嘴是油,二姨娘看了眼手錶道:“壞了,五點半了,八寶別吃了。”

她拖著八寶就跑,我拿過老陳婆手上的手帕追了過去。上了車,替八寶擦嘴。二姨娘道:“冬日天黑得早,夢兒那燈市你是沒見過——天一黑整條街都亮了!可好看!可熱鬧了!比上海又是一番風味呢!”車在前走著,我拉開篷窗向外看,夕陽正下山,滿天金色。二姨娘貼近我道:“夢兒,你哥對挺熱乎的,你咋冷冰冰的,你要想想人家是大婆生的,你是小娘生的,這嫡庶可不一樣!你咋能吊著臉子,唉,你倆當真是兄妹?”

“咋啦,還能有假?”

她疑惑的看著我癟嘴笑了。八寶抓著我手對比著道:“大手包小手”。我們到鎮時天已黑了。街面上有很多小販在賣著各式的燈籠:有猴子的,有豬,有馬,有孫悟空;還有各種花卉的花燈,把一條主街道點亮了。我和八寶各挑了一個燈籠拎著走,八寶買得那盞是馬頭燈,我的是荷花。人並不比白天少,二姨娘像小孩似的買了一個棉花糖吃著,她對鄉下的習俗很好奇!卻又往往說鄉下的不好!我們一直逛著,我覺得已經玩了很久,怕太晚回去不好,就催著她走。

回到樓牌時,馬叔已把篷前的馬燈點亮。他在車前頭抽著菸袋鍋等我們,見我們過來,他下車拉馬掉頭,我們上車。車走到青山嶺時,嶺下衝出了幾位壯漢,在前頭攔下了我們,馬叔知道遇土匪了,他顫抖的看向馬篷。一位大漢把簾掀開拖我下車,二姨娘抱著八寶,倆人一併也被拉了下來,下來後他們把我們三人綁了起來。此時我正好站在馬叔旁邊,於是我小聲跟他說:

“如叫你去傳話,你去竹高嶺找我哥,就是白日那位長官。”

“那他叫啥名字?”

“林紹興。”

“唉,少奶奶,要是他們不讓傳話怎辦?”

“會的,他們無非要錢。”

我看著那幫土匪,其實心裡也沒底,我與紹興交往不深!並不知他是否會幫這忙?土匪都是些不要命的匪人,又有槍,軍隊能插手這事嗎?我與馬叔小心嘀咕,讓後面的漢子見到,他推了我一下說:“你們在嘀咕什麼呢?別耍小心計啊!”我道“大哥,我是讓他回去報信!人都在您們手上還能逃啊!”一位大鬍子的壯漢走了走來,他給馬叔一封通道:

“報信肯定讓你們報,你是車伕吧!這信交你們老爺讓他趕緊過來贖人。”

馬叔戰戰兢兢的接過,他看向我,我對他說:“趕緊去吧!記住我說的話。”後面的漢子又推了我一下叫道:“不準說話。”

“為什麼不讓我們說話?都長著一張嘴巴,只吃飯嗎?下面也長著嘴,它只管放屁?你們有槍,我們一個平民百姓又沒槍沒炮的,任你們殺,任你們剮嗎?”

“呦!這妞不錯!嘴巴挺伶俐的嘛!”

他走上來伸手托起我臉道:“這小姑娘長得美!我喜歡”大鬍子道:“六子,這是我們的客人。”

“是的,樊老大。”

樊老大下令拉我們走,他們給我們蒙上眼睛推我們往嶺上爬,爬不動硬拽著。我還在擔心紹興會拒絕嗎?如果拒絕怎麼辦?他是我哥的話已說出口,他不幫忙豈不是坐證我撒謊的事!可不求他,求誰,土匪綁票的事多著呢!有些收錢撕票的也有,有他幫忙總是好的!畢竟遇到這事軍人的辦法總比老百姓多。希望土匪單單求財還好,如果求色怎麼辦!我不敢多想!只求馬叔能安全把話帶給他。

我們上了山後,我感覺一直在轉圈。夜晚的風吹的格外的冷,四周黑漆漆的,他們沒提燈,我並不清楚他們是如何在嶺上辨清路的方向。反正我聽到有貓頭鷹的叫聲,像是下嶺後有溪水流動的聲音,接著又是上嶺,我們才停了下來。有人過來給我們解開蒙在眼睛上的布,我這時才看清周邊的環境;我們站在的這塊地方是一塊平坦的山地,前方有個大洞口,挨近山壁有間小木屋,洞口內隱隱透出淡黃色的燈光,不用猜這肯定就是土匪窩了。

樊老大讓他們押我們進洞,我,二姨娘,八寶任由他們推搡著;八寶見他們兇一直在上山的路上哭著,他們就用布團把他嘴塞上。蒙著他眼睛的布解開後,他見著我掙扎要向我靠近,抓著他的那位漢子打他,他扭動身子“唔唔”的叫著。我見他打八寶便喊到:

“你們算什麼漢子,打傻子算什麼本事,有種打小日本去。”

二姨娘看著我腿直髮抖,樊老大聽到我的話,他呵斥這幾位黑大漢說:“這女子說的對,把力氣存著。在這我先跟你們說明,這幾位是貴客,收起你們那心思別碰這倆位女的,如被我知道,你們知道該怎樣做的,進去吧!”

我們被推了進去,進到裡面藉著昏暗的燈光看著四周:這是個天然的大山洞,洞壁是灰山岩,從洞口走進不久便有多個分叉口;我們是從過來的路直走,才進到了一個燈火通明的大洞穴,裡面嘈雜的很。從洞口看去我們正前方大臺階上有一張虎皮太師椅,臺階下面兩旁也陳列了多張太師座椅;而我們進口右邊有一張大紅方形木桌,嘈雜聲正是從這裡傳出,桌周邊站滿漢子正在賭牌,他們見我們進來齊刷刷的看向我們,其中一位光頭漢子走向我,並抬起我下巴說道:

“這妞漂亮,我喜歡。”

“唉!刀子,樊老大說過了不準碰她們。”

刀子瞥了一眼他,又走到二姨娘跟前看著,他好像是認識二姨娘朝著那一群人叫著:“二驢,你過來看,這不是你那相好的?”一位瘦俏的漢子聽著,跑來一看說:“咦!這不就是阮春院的頭牌嗎?”他過來摸二姨娘的臉說:“不認識我了,咱倆還睡過兩晚,弄得你爽不爽?”

那幫漢子大笑起來,二姨娘認真看著他,這才笑出聲來:“原來是你,見你平時穿得端端正正的,原來是這山大王啊!”二驢扯了扯自己衣服說:“這麼久不見!原來你攀高枝去了,做了李家仁二太太。”他把嘴湊過來,二姨娘躲開說道:“二驢,你別碰老孃,我可是有主的人。”

正在大家鬨笑時,樊老大走了進來,見眾人圍著我們,他叫道:“六子,怎麼拉到這裡來快拖黑屋去,你們也散開,再漂亮也不是你們碰的,走走,走。”

他趕開他們,六子把我們領到了一間極小的洞穴,推我們進去後,他把木門關了。裡面沒燈,沒窗,黑呼呼的,八寶嚇得直鑽我懷裡,我問坐在我旁邊的二姨娘:

“你認識他們。”

“不全認識,那叫二驢的以前在長沙他偶爾會找我。夢兒,剛上嶺前你跟馬叔說了什麼?”

“我讓他找我哥去。”

“找林營長,對當兵門路肯定多,他肯定有辦法處理這事。其實我看他們也不過是圖財,應該不會傷害我們。”

我用嘴咬開了八寶口中的布團,他趴在我腿上。在這裡我碰到身旁有一些鐵器,應該是他們放雜物的地方,偶爾能聽到老鼠的走動聲和“吱吱”叫聲,二姨娘嚇的也緊貼著我,此刻我只希望天趕緊亮,馬叔能趕緊找到紹興。

在黑屋子關了不知多久,他們開門送飯,進來的人拎了一個提籃,他開啟便有一股飯菜香飄來,八寶道:“吃飯。”那人笑道:“傻子不全傻嗎?還知道吃飯。”他過來解我們手上的繩子道:“大哥對你們真好!還有飯菜給你們準備,平常那些鏢吃得全是大饃,你們有口福了!”我動動手,麻,血液流通後道:

“這黑咕隆咚的,咋吃?”

“你等等。”

聽到門響,那人拿著一盞油燈過來,裡面一下亮了。原來這就是一個洞穴,裡面亂七八糟的放著一些鐵棍,大刀,地上鋪了一層稻草,他們用來關人的。靠門後還有一個尿桶,一股尿酸味。我看提籃只有一碟辣椒炒豬頭肉,送飯的是六子,他把上一層拿開,下面有三碗米飯,我拿起一碗喂八寶。六子打過八寶,八寶害怕他。我道:

“我們自己會吃,你出去吧。”

他看了一眼我關門走了。二姨娘也過來拿碗吃飯,她道:“我們是鏢,他們不敢對我們怎樣!就怕太太,她肯定會贖你們,我…”

“不還有老爺嗎!他一向最疼你!”

“夢兒,你不知道!這有錢人家呀,二姨太的命不值錢!在金錢和危難之際,誰在乎你生死!”

“你是怕老爺因價錢太高不贖你?”

“人心難測!老爺我不敢說,太太是肯定會阻止的!”

“我看娘不會。”

“誰知道呢!”

她扒了一碗飯,我沒吃全給八寶吃了。我看向門口,那一扇門用一根根大木柱頂住洞頂,縫隙很小,中間弄了木柵式的小門。外面也是黑的,沒有這油燈根本看不清楚周邊!

晚上時,那扇小門動了,我被驚醒,這時一個人影閃了進來,他摸索著碰到了地上的鐵棍,我驚住去扯旁邊的二姨娘,我貼近她道:“有人進來啦。”這時那人摸向我,一隻手就攀住我肩膀,我嚇的一把抱住二姨娘,她大叫道:

“那個殺千刀的進來,有種明來,偷偷摸摸幹嗎?”

“圓兒是我。”

二姨娘讓我躲身後,這時八寶醒了,他叫道:“姐,姐…”

“八寶過來別怕。”

我伸手扯他過來,二姨娘道:

“二驢啊!三更半夜嚇死人!”

那二驢尋著聲音過來抱著二姨娘,他上下其手,二姨娘掙扎道:“你可別亂來!忘了你大當家怎麼說的?李家仁要是知道你碰了我,他還能給贖金?”

他在二姨娘臉上狠狠親上一口就是不撒手,二姨娘道:

“你再亂來,我可叫了!夢兒…”

“哎。”

那二驢貼著二姨娘道:“讓我幹上一回,我偷偷放了你。”

“放我?”

“你以為那李家大太太會捨得贖你,你一個千人踏,萬人踏的貨,贖你那麼一大筆錢,他李家仁又可以討一房新的太太了,怎樣?”

他摟緊她,他噴出的氣吹到二姨娘的臉上,她推開他頭道:

“我千人踏,萬人踏,今個還真不給你踏了!”

她向他肩膀上狠狠咬上一口,那二驢痛的鬆開了手,他一巴掌甩過去,很響亮,二姨娘就大哭起來罵道:“你這殺千刀的想佔老孃的便宜,我給你拼了!”

她把手抓向二驢交襠,狠狠的抓住不放手,那二驢痛得求道:“好圓兒,我認輸了!”

“滾。”

二驢從黑屋跑岀去,那守門六子看著他道:

“這麼潑辣!我喜歡。”

他剛要過來,有一個女子在過道上站著道:“鬼哭狼嚎的幹嗎?吵著老孃睡覺,六子,你別想去弄那倆小娘們,哥哥發話了,弄他們,也弄死你們。”

“是姑奶奶。”

她打了個哈欠走了。外面一下靜了下來,二姨娘摟著我道:“夢兒,別怕有我,他們還敢來,咱娘倆跟他拼了!”我推開她道:“又佔我便宜!”她嬉皮笑臉道:“我是你二孃,八寶比我大,他要懂事也得叫我一聲二孃。”我笑笑道:“臭美!”,她摟著我,八寶躺在我腿上睡著。我迷迷糊糊睡著,突然間又聽到了大工廠上下班的鈴聲,接著是熊熊大火,驚醒過來時一看,原來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