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本以為只是做一個活滑輪組合而已,不算什麼大工程,畢竟只是九年義務教育的範疇嘛。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工程的東西,可比背書難多了……光是跟工匠講清楚尺寸就不容易。

鐵匠牛大跟衙門的差吏似乎相熟,隨意地打了個招呼,就讓劉茂介紹要做的東西。

劉茂擺了擺手,示意七郎來說。

牛大狐疑的目光看著豆丁大的七郎,聽完七郎的話就更不高興了:“八寸、五寸、一尺四寸、一尺一寸……?你這娃娃,不就是個滑輪?坊裡的井上就有。大一點小一點有啥子關係?還要不能差一釐一毫。”

這年頭鐵匠做事,那就是憑感覺,很是隨心所欲。你讓他做五寸他做了六寸,還能反過來說他多費了料。

看七郎鼓起了臉,劉茂說:“我們這個不是打水的,是拉石頭的,好幾個滑輪組合起來,所以尺寸要精確些。”

差吏見狀,說道:“牛大,這是我們縣令吩咐要做的,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放心,工錢少不了你的。”

說著,眨了眨眼睛。

牛大心領神會,這才認真看著圖紙,想了想說:“既然不是打水的,凹槽可以抹油,可以減少繩索磨損,拉起來也省些力;這種大的,也不用鐵做,可以用硬木做;小的可以做成空心的,省料還輕巧……你們要做組合滑輪,是要運重物?如果不做輕巧些,光這些鐵輪子自己的重量就能把木架壓垮。”

他說著說著,自己拿一塊碳在圖紙空白的地方畫了起來。

七郎也聽得雙目發亮,這可真是各行有各行的門道,工匠的智慧也不容小覷啊!

“那就照你說的改吧,但尺寸必須精確。牛大叔,你也很厲害。”七郎讚道。

牛大神色得意:“當然,我是全益州最好的鐵匠。這東西也就我才能做得好……”

差吏打斷:“要多少天?”

牛大憨笑:“至少得七八天吧……”

“我們這是徭役工地用的,等你滑輪做好,安裝又要幾天,那徭役都結束了。給你三天時間,你要是能做完,原本一百貫的工錢,給你一百五十貫,記在縣衙的賬上。”差役嚴肅地說。

牛大憨憨點頭:“是,是,差爺說得是,三天包給您做好。”

他們都一本正經的樣子,可七郎總覺得不對勁……他也是做過買賣的人了,哪有賣家還沒開價,買家自己開價的呢?

接著,他們又去了木匠張二那裡。

張二這裡倒是爽快,畢竟搭個架子沒什麼技術難度。

七郎看到張二院子裡還放著獨輪車,靈光一閃,對差吏說:“差大哥,我們做了活滑輪把石頭從懸崖那邊吊上來,要運道修路的這邊。這一側的山坡清理清理就能走,倒是用人力還是慢,不如添個二十貫,做一些獨輪車。”

差吏看了七郎一眼,對木匠張二說:“二十貫不太夠吧?不如添夠一百貫,也是記官府賬上。”

“好嘞!”張二樂呵呵的應了。

差吏板著臉說:“好好的做,到時候縣令也要去看的。要是誤了時間或做得不好,可要打板子!”

“差爺放心!衙門的木工活,歷來不是我家做的?”張工自己畫了一份圖紙,就開工了。

做這一套裝置要三天,做好之後由官府的人運到工地,到時候七郎和劉茂再去看著安裝就行了。

所以現在不用他們做什麼了。

和差吏告別之後,七郎還覺得有些糊塗,對劉茂說:“這衙門的差吏也太好說話了,以後我就找他們賣東西。”

劉茂抿了抿嘴,湊在七郎耳邊說:“那是官府出錢了。而且……他們之間是相熟的。”

太具體的話,就不好直說了。

劉茂以為七郎聽不懂,誰知七郎怔了怔就恍然大悟:“這是要收回扣啊!硬是要得!”

劉茂連忙捂住他的嘴,一大一小對視著,像看破了什麼大秘密一樣笑了起來。

“劉大哥,你比阿植聰明多了。”七郎真誠地說。

劉茂拉著七郎的手走在街上:“阿植心性淳樸,而且年紀也小。”

劉茂也很護短的,他覺得弟弟不笨,只是七郎太不像正常孩子……哪個正常的鄉下孩子,會知道“回扣”這種東西?

因事情辦得順利,劉茂就帶七郎在城裡逛了起來。

他快成丁了,又在府學讀書,可比小孩子們熟悉益州城的環境,邊走邊告訴七郎哪裡最熱鬧。

“你們上回不是想去潘家樓了?那裡不僅胡椒烤羊好吃,還能看到胡旋舞呢,要不然一頓飯能收那麼多錢……”劉茂介紹著。

七郎驚訝:“胡旋舞,就是穿得漂漂亮亮的西域胡姬跳舞嗎?那不是長安城才有的?”

劉茂微笑:“我們益州城也有的,今日我就帶你去見識見識。”

今日這滑輪做成,能在縣令前露臉,是他佔了趙七郎的便宜。劉茂到底年輕,覺得便宜不能白佔,想還這個人情。

七郎雖然也很想去,但還是講義氣地說:“下回帶上師姐和阿植再去吧。”

劉茂遺憾地說:“那好吧……”

帶上弟弟妹妹去看胡旋舞?那有啥子意思?

不去潘家樓,劉茂就帶七郎去小孩子喜歡的地方……熟食集市,兩個人沿街吃了一圈。

七郎要自己出錢,劉茂攔著說:“今日我請你。”

“這樣好嗎?”七郎很糾結,“我爹說不能佔別人的便宜,讓別人看不起。”

劉茂臉紅了紅,他有點心虛。

“本來說做滑輪的錢我出的,現在省了那麼多錢,我們好好吃一頓還是可以的。”劉茂大方地說。

七郎歡呼了一聲,小跑在前面。

想到三天後就能見到自己的傑作了,七郎興高采烈地一路哼歌,到了下午才回家。

才剛剛回到家門口,就見趙六郎迎了過來:“七郎,你回來了?娘正要我去劉家看看呢!四哥也回來了!”

“怎麼?他不用服徭役了?”七郎驚訝地問。

趙六郎苦著臉說:“不是!他被人用石頭砸了腳,沒傷到骨頭,但也幹不了活了,被送了回來,差役說我們家要一個人去替他!”

為了感謝差役送人回來,家裡還給了五十文。

七郎:“……我替四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