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餘暉散去,天色漸漸暗下來,有幾顆星子閃爍,點綴著沉靜的夜空。
下人前來掌燈,亭子瞬間明亮起來,在遠處看,昏黃朦朧,頗為迷離。
下人們端著晚膳,緊而有序地穿過曲橋,將菜餚和碗筷一一擺放。跟在後面的柳胭抱著半大的酒罈子,提著裙襬,小心翼翼地走上臺階,生怕踏空摔了懷中這罈好酒。
蘇恪伸手接過酒罈子,重量一下子從她的手上消失。
“酒罈太重,讓下人送來就好,不必親力親為。”
柳胭捏了捏有些發麻的手臂,笑笑說道:“妾身怕他們毛手毛腳,打碎了這罈好酒,壞了你們的興致,索性就自已送來。”
蘇恪挑著眉, 毛手毛腳,怎麼聽著都像在說她自已。將酒罈遞給宋司和,蘇恪道:“下不為例。”
菜已上齊,酒水也已備好,看著一桌子滿滿當當的菜餚,柳胭心滿意得。
“你們吃好,若是不夠,廚房還備有一些,儘管使下人端來。那王爺,妾身先行退下。”轉身離去之際,手腕被大手握住。看著自已的手腕,微愣了一下才抬起頭看蘇恪,“王爺可還有別的吩咐?”
“去哪兒?”蘇恪淺聲問道。本以為她會留下來,話裡卻是離開的意思,便把人攔下。
突如其來的一問,柳胭不知如何作答,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蘇恪以為她沒聽清,重複一遍:“你要去哪兒?”
“妾…妾身去陪清兒和梨兒用膳啊。”
“不必過去了。愫怡,去告訴奶孃,王妃不過去陪清兒和梨兒用膳,讓她安撫好孩子。”蘇恪帶著她到位置坐下,“今夜的晚膳就留在這同我們一塊吃。”
“是,奴婢這就去告訴奶孃。”愫怡躬身退出亭子,去傳達蘇恪的命令。
柳胭起身要喊住愫怡,被蘇恪按了下來,不禁略顯難色,“妾身已經答應孩子了,不可食言。”
他們三人許久未見,定有聊不完的話,她夾在其中,恐會令他們有所顧忌,無法暢所欲言,甚至難以盡興。
“清兒和梨兒那麼懂事,他們不會怪你的。”蘇朔道,“若是他們鬧騰,改日我去陪陪他們。胭胭你就安心跟咱們一塊吃吧,難道不想聽我說說在餘屏的所見所聞?我遇到的有趣兒的事可多了。”
“說不過你。”蘇朔一通開解,柳胭不好再做推辭,心中很是欣慰地看著蘇朔。
想不到從餘屏回來就變得這般能說會道,以前可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餘屏的磨練讓他成長不少,想必如肆也是如此。
屏退下人,留下兩個佈菜的婢女和倒酒的奴才在旁伺候,奴才從酒罈裡盛了酒,端著酒壺給四人各倒一杯酒水後退到一旁。
四人端起酒杯,蘇朔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串祝酒的話,三人端得手累,手中酒杯杯身相撞,發出清脆的碰杯聲。三人收回手,蘇朔著急攔下,後面的話也不說了,先把酒杯碰了,引得三人一陣發笑。
在他們喝下第一杯酒水後,婢女到桌旁為他們佈菜,蘇朔看著眼前握著玉箸的雙手,微凜的目光順著手臂移到婢女的臉龐,打量一番後道:“皇兄,你府裡的婢女都如此氣質不俗嗎?”
說著伸手摸向婢女的腰際,佈菜的婢女嚇得不輕,向後退了幾步,手中的玉箸跌落在地,一臉驚慌跪地求饒道: “請…請八王爺饒過奴婢。”
“阿朔,你怎可如此逾越,哪學的渾性子?”柳胭氣結責問道。竟然當著他們的面,調戲起府裡的婢女來。
蘇朔收回撲空的手,自責道:“胭胭你別生氣,都怪我這手不聽使喚,我向你保證,沒有下次,你別生氣。”
柳胭瞪著他,倒也不是生氣,只是蘇朔方才的舉動讓她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從小他便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孩子,不曾做逾越之事,方才卻似登徒浪子一般,毫無顧忌地摟上女子的腰。
“好了,一會兒我收拾他,不要因為這點小事擾了興致。”蘇恪撫著柳胭的背,順順她的氣,並向蘇朔使了眼色後對婢女道:“你先下去吧。”
婢女低著頭,聽到蘇恪的話,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玉箸跑出亭子。跑出曲橋時,回頭看了一眼亭中的蘇朔。
“胭胭,我道歉,我以後再也不敢了。”蘇朔委屈巴巴地看著柳胭,“別生氣了好不好?”
看在蘇朔一臉誠懇地道歉,又是初犯的份上,她心軟了,而且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好再僵持下去,“下不為例。”
蘇朔覺得柳胭說這話的語氣像極了六皇兄,趕緊起誓,“一定,我保證。”
柳胭不再生氣,蘇朔心裡鬆了一口氣。
為了緩解此時的氣氛,蘇朔用手肘撞成時,成時立即會意,端起酒杯,率先站起來。“不如咱們再碰個杯,以賀重逢。”
“成時說得對,重逢,是應該喝一杯。”
倒酒的奴才給他們的酒杯滿上酒,蘇朔舉起酒杯站起來,蘇恪和柳胭緊跟著。
蘇朔大喊道:“敬重逢。”
“敬重逢。”成時附和道。
四人舉著酒杯碰了一下,柳胭正要飲下時,酒杯被蘇恪奪去。
“嗯?”柳胭循著酒杯的軌跡看向蘇恪,杯身正被他蔥白的指尖緊捏著。“我的酒。”
“身子還弱,酒少喝為好。”一口飲盡柳胭杯裡的酒,又飲下自已的那杯。放下兩隻酒杯坐下,柳胭癟著嘴跟著坐下來,蘇恪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她的碗中,“吃肉。”
空氣中瞬時瀰漫著一股甜膩的味道,蘇朔盯著兩人,嫌棄道:“我有點膩,還有點犯惡心,不行,我得多喝兩杯去去膩味,成時,幹一個。”
成時和蘇朔碰了杯,喝下後搖搖頭道:“膩味過重,兩杯不夠。”
柳胭羞澀不已,埋頭吃著蘇恪夾到她碗裡的菜。明明只喝了一小杯水酒的,卻好似喝了一罈,臉頰熱得不行。
“孤家寡人羨慕,實屬應當。”蘇恪一本正經道,轉頭瞧著柳胭從臉頰紅到耳根子,墜著笑意的眼角與嘴角彎起同樣的弧度。
三人開懷暢飲,柳胭只能吃菜。藉著酒勁歡談著過往,把小時候一籮筐的糗事全抖出來。久別重逢總有說不盡的話,配著酒時,更甚之。
成時作為蘇恪的伴讀,知道的糗事自然要比別人多得多。酒意一來,話匣子也開啟了,一樁樁地全說出來。
蘇恪認認真真的聽,宛若聽著不相干的人的糗事,也不覺得難為情。畢竟誰年少時沒有點令人記憶尤深的俗事,只是好些事他都沒有印象。
一大罈子酒已然見底,三人沒喝盡興,柳胭吩咐下人又抱來兩壇。雖然酒多傷身,但難得一回,乾脆讓他們一時放縱喝個夠。
酒過三巡,兩罈子酒所剩無幾,三人皆是醉醺醺的模樣。蘇朔和成時已經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反觀蘇恪,端直身子坐著,強撐著不趴下,只要不說話,就不會發現他已經醉得不行。
柳胭試圖拿走他手中的酒壺,不讓他再喝下去,他卻拽緊了酒壺,死活不肯鬆手。
“不許拿走,我…我和阿朔,成時…還沒…沒喝夠。”說完給自已又倒了一杯舉起來,“來,繼續喝。”
“喝!”蘇朔舉起杯子附和道。“誰先倒下,誰就…洗一…一個月的臭衣服。”
“我府裡有好多下人,我不洗。”蘇恪擺手嘟囔著。
他有那麼多下人可以使喚,才不要給他們洗臭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