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丞相府邸卻亂了套。

賀維當街行兇調戲官眷被嘉靖太子撞見,太子殿下賞了他宮刑的事情已經傳遍府邸。

東宮的侍衛把他抬回丞相府的時候,賀維已經痛的暈厥過去了。

賀丞相已經侍奉兩朝君王,看見自己兒子光溜溜的下半身,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就這樣追隨先帝而去了。

然而侍衛還不忘將裴鈺的話如實轉告。

“太子殿下吩咐了,丞相大人勞苦功高不必去謝恩了。”

繞是丞相賀年經歷了兩朝風雲,也沒見過如此囂張跋扈的太子,急火攻心吐了血,剛緩過勁來,連朝服都沒穿,抬著自家兒子就入宮告狀去了。

賀維的所作所為,元溯帝也是知曉一二的,然而太子這樣的做法,卻不是他期許的太平盛世裡一個仁君該有的風範,所以面對有從龍之功的老臣一把鼻涕一把淚向他哭訴,難免也動了很大的怒氣。

“豈有此理!”

“來人!來人!”

“讓那孽子給朕滾過來!咳、咳咳……”

若是平時賀年還會極力勸諫聖上保重龍體,可今日賀年滿心都是自己可憐的兒子,哪裡還顧得上聖上。

朝臣們話雖說的好聽,什麼為了天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兒子和天家孰輕孰重,誰沒還個私心。

尤其那賀維還是三代單傳的獨子,府中姬妾雖多,卻沒有一個生養了的,讓賀年焉能不氣,恨不得聖上能痛斥太子,甚至給他兒子討回公道才是!

裴鈺早已經猜到,當太和宮傳來訊息讓他面聖時,他已經收拾妥當,穿著太子蟒袍戴著七龍珠冠體體面面往太和宮而去。

東宮屬臣都捏了一把冷汗,唯獨裴鈺依舊在步攆上談笑風聲,似乎根本不把賀丞相的發難和聖上的怒火當成一樁值得上心的事。

很快便到了太和宮,裴鈺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而來,目不斜視徑直走到元溯帝面前,先是正視了元溯帝一眼,然後才輕慢的行了一個禮,沒等元溯帝發話,自己便自覺的站了起來。

“兒臣參見陛下,陛下聖安。”

“孽子!”

一塊上好的端硯從正前方向裴鈺襲來,裴鈺一個側身便輕鬆閃過,根本不把皇父放在眼裡。

元溯帝平日便不願意見到他,自從太子監國之後,他的話就像放屁,聖旨也比草紙還不如,他早就有猜忌之心,此次更是想借題發揮,哪怕只是挫挫太子的銳氣也好。

“瞧瞧你都幹了些什麼混賬的事!”

裴鈺無辜的看著元溯帝,看起來就像一個無知少年一般,“孤不知做錯了何事?竟惹得陛下生這樣大的氣?真是罪、該、萬、死!”

後面四個字他咬的極其清楚,賀年心中更加憤恨,撲倒地上大哭著讓元溯帝給他一個交代。

“賀相怎麼在此?”裴鈺故作很驚訝的樣子,“孤不是說過嗎?賀相勞苦功高,不必前來謝恩的!”

“太、子、殿、下!”賀年幾乎已經是一字一句的說著話,雙眼猩紅,“殿下害我兒至此!還要讓賀某謝恩嗎?!”

“難道賀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裴鈺似乎很不解,很快才皺著眉頭說道,“定然是侍衛們懶怠,孤回去之後定當嚴懲。”

看著裴鈺這幅雲淡風輕毫不在意的模樣,賀年就氣的牙癢癢,怒極反笑,“那老臣便要聽一聽了!我兒究竟反了什麼了不得的大錯!竟讓太子殿下當眾用了宮刑!”

“賀公子得了失心瘋,攔住孤的車架,要行刺孤,孤念在賀相勞苦功勞,實在不願多追究,才給賀相留了面子。”

“這麼說來,我倒是要謝謝殿下了!”

“這是自然。”

裴鈺受用的點了點頭,一副我說的有理,你快謝謝我的囂張表情。

“荒謬!”元溯帝怒斥道,這藉口根本上不了檯面,只怕是三歲的小兒也能看出破綻,更何況是皇帝和丞相。

若眼前不是那個十五歲便一人一騎從賊窩取了賊人首級的少年太子,賀相清楚自己打不過,不然他能當場和裴鈺廝打起來。

“我兒好好的!何時得了失心瘋?殿下不要欺人太甚!”

“皇后娘娘駕到——”

宮人尖著嗓子叫到,很快一個穿著如意緞繡七彩鳳袍,頭上戴著點翠嵌金龍珠九鳳冠的中年女子緩緩而至,雖說保養得宜,但臉上難免還是有歲月侵蝕的痕跡,更是難以難以掩蓋憔悴的病容。

母子二人的動作驚人的相似,孝敏皇后也是先輕慢的給元溯帝請了個安,然後自顧自的站了起來,訓斥太子。

“太子今日當真是胡鬧!還不快給賀相賠罪!”

“母后莫氣,孤賠罪便是。”

“賀相——”裴鈺走到他身邊,幾乎是貼在他的耳邊說話,“今日孤給你留了面子,若是再不滾,孤很難保證令公子能否活著走出皇城呢!”

裴鈺臉上還勾著一抹笑,似乎剛才說那狠話的人並不是他。

賀相也看出來了,陛下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陛下,若他真的惹惱了嘉靖太子,只怕這位殿下什麼混賬事都能做出來。

陛下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廢太子廢后,他可憐的兒子只能白受這個委屈了。

“殿下可知兔子急了還會咬人的道理?”賀相強忍住想一拳打飛眼前人的想法,反問他,“殿下可是把老臣當做兔子了?”

“賀相是兔子也好,是老虎也罷。”裴鈺不甚在意的回答他,“孤乃天命之人,焉能怕了飛禽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