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柒柒眼角的淚和嘴角的笑，讓趙翼遍體生寒。
“你眼裡的我......如此不堪？”
周柒柒擦掉眼角溢位的眼淚，強迫自已冷靜下來。
“不是不堪，而是......幼稚。”
周柒柒不知道，她用的這個詞比不堪更傷人。
“陛下在位已近兩年，雖已掌握六部中的三部，可權力的重心依舊在太后手中。你的暗衛雖有能力，卻也只是對都城以內瞭如指掌。而都城以外的聲音，你幾乎聽不到。陛下，您成長的太慢了，越慢，王氏一族就越猖狂，百姓的血就流的越多，荒山上的屍骨就摞得越高。”
趙翼踉蹌著坐到桌子旁，好似被人一拳打在了胸口，痛得他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他不是沒想過這些，可他能力太弱了，即便他苦心經營兩載，依舊不是太后王氏的對手。他曾經恨過先皇為何要助長外戚的權利，也曾怨過母族勢微無法給他助力，可恨過怨過之後又能怎麼樣呢，他還是得爬起來守住皇位，保住大元朝。
戶部不肯拿出銀子給邊關戰士買冬衣，他便用自已的賭場經營所得去買冬衣。太后想方設法對他用毒，他便扶持齊家做太醫院使，以保證自已不會在這吃人的皇城中丟了性命。可他用盡了全力，每年的水患、瘟疫橫行，南方依舊死傷無數。他也心痛，可他更無能為力。
他努力平復自已的心情，看著跪在自已面前的周柒柒，問道，“所以，你到底想幹什麼？”
周柒柒看著趙翼，無比堅定的道，“以尋珍為餌，逼王家犯錯，縱使不能將他們連根拔起，也要讓他們傷筋動骨。”
趙翼冷笑，“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這就是你的法子？”
“如今已是十月，到了來年五月又是水患頻發之季。”周柒柒直視著他，“陛下，還有幾個錢水縣可犧牲？”
趙翼沉默了。
周柒柒的行為魯莽，可她的話不無道理。
但他還是想再勸勸她，“若是你丟了性命，你父母怎麼辦？你表哥怎麼辦？沈綰綰又當如何？”
周柒柒笑了，“陛下有所不知，我這一生本就是撿來的。每多活的一天，都是賺的。而他們於我，不僅是軟肋也是動力。”
上輩子她見過父母去世，可他們死於意外，她怨不得任何人。這輩子她見的第一個死人是甘棠，他死於人禍，死相太過慘烈連屍骨都不完整，讓她每一次閉眼都覺得胸中充滿了滔天的恨意。
趙翼不明白她這話的含義，思索一番只當是年初時的那場禍事讓她有了宛如重生的想法。
“陛下。”周柒柒又朝他磕了個頭，“生死麵前情愛不值一提，王氏一日不覆滅，你便不要再來了。”
趙翼沉默了良久，然後他緩緩摘下面具，蹲在周柒柒的面前，“好，我答應你。王氏一日不覆滅，我便一日不來。”
周柒柒抬頭，只一眼便覺驚豔。那是一張俊朗不凡的臉，眉宇間盡是與生俱來的高貴與淡然。若非來到這個世界，她應是很難在自已的世界裡看到這樣賞心悅目的人兒吧。
可這個世界太殘酷了，她的三觀沒法跟著五官走。
“謝陛下。”她俯身磕頭，直到覺察出身邊再無一人，才起身坐回書桌旁。
窗外枯葉飄零，已是深秋了啊。
臨近十月末，叢義來府上見周柒柒。
“何時動身？”周柒柒讓翠微去庫房裡取銀票，回頭問站著的叢義。
如今的叢義瞧著意氣風發，腰間別了一把短刀，有些大遊商的氣度了。
聽說他去尋珍找鏢師們學了些功夫，不過時日短，也就是能強健筋骨的程度。
“約三日後動身。”
周柒柒點點頭，對他道，“去城中張貼告示，就說此行西蜀，如有需要沿途送貨送信的，可低價幫忙送到。”
都城的遊商遠行，若是有人需要幫忙送信送貨，可以收取一定費用幫忙送。叢義自然知道，早已在兩日前將告示貼了出去。
“你看看沿途的碼頭是否有合適的鋪子，若是有買上幾間，日後有用。”
叢義一直感激周柒柒的知遇之恩，對她的囑咐一直是無所不從。
翠微將銀票匣子放到了桌上，周柒柒開始一一給叢義說明裡面銀票的數目。
“這裡面有三萬兩白銀，是給安陽周掌櫃結算之前的貨物費用的。兩千兩銀票是給他的謝禮，餘下兩萬兩白銀是你這次出行購貨的銀錢，你仔細數數收好。”
叢義三兩下數好銀票收好，在翠微遞過來的賬本上籤了字，又去接寒蘇遞過來的包袱。
“這裡面分別有一些常見病的藥，也有麻藥和毒藥，你用的時候小心些，莫傷了自身。雲夢的炸彈威力不小，不到關鍵時刻莫要胡亂用。”
叢義應下，小心翼翼的看包袱裡的東西。上次歸來時險些被劫，多虧了雲夢的小炸彈扭轉乾坤。
“蜀道艱難，你出行多些小心。年後便不要再去了，改去南方吧。”
叢義應下，正準備告辭之際，周柒柒揮退眾人遞給他一張錦帕。
“你將這錦帕上的字刻在一方石頭上。我們的船駛離碼頭之際將其浸泡在河水中。行至江陵時再將其留在碼頭附近。”
叢義離開周府後開啟錦帕一瞧，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上書“王氏魔族，禍亂乾坤”，嚇得他立馬疊好錦帕揣在懷裡，不敢再看一眼。
十一月初陳榮來報，王家二公子數次去尋珍買馬都被他婉拒，氣急敗壞的王二公子在鋪子裡大鬧，幸而有皇城衛的人在附近巡邏，才將他制止驅離。
周柒柒聽聞這個訊息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也算是有進展了。
待陳榮離開後，她朝院外的大樹上喊了一聲，“朱雀過來。”
眨眼間的功夫，朱雀已立在她面前行禮。
“周姑娘。”
“去打聽打聽，這王家二公子可有什麼隱秘的愛好。”
“是。”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已沒了影。
自打上次周柒柒和趙翼一別，朱雀就被留在了周府保護周柒柒。只可惜，他更多的時候都是被她支使出去幹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