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霧螢午休時間有兩個小時,一路上匆匆忙忙的趕到醫院的時候也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現在正是飯點,隔壁床的胡云姐是家裡送過來的午飯,滿滿當當的擺滿了整個餐桌,看到林霧螢進來,滿臉八卦的笑道:“來啦,你弟弟老師今天又過來啦,我看昨天來的也是他吧?”

林霧螢聞言似乎有些驚訝,看向林雨官,問:“你們老師今天又過來了?看來他很喜歡你呀,你以後在學校可要好好表現。”

胡云臉上的八卦少了很多,轉而問林雨官:“小官,你在哪個大學呀?是不是成績很好呀?”

林雨官性格有些內斂,聞言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腦袋,才回應:“我在蘇京大學,成績還好吧...張老師對誰都挺好的。”

胡云一聽林雨官是蘇京大學的眼睛都亮了,端在手裡的飯也不吃了,對著身邊的兒子說道:“亮亮,哥哥是蘇京大學的!你可要像哥哥學習,知道不?”

亮亮塞滿嘴的菜,含糊的噢一聲,咽乾淨以後看向林霧螢,問:“姐姐呢?是什麼大學的?”

林霧螢恰好將保溫盒裡面的骨頭湯端出來,撲鼻的香味瞬間飄散開,她抽一張紙擦乾淨不小心蕩出來的湯汁,笑到:“姐姐已經畢業很多年啦。”

一個談天一個說地,顯而易見是不想回答。但是亮亮年紀輕,聽不出題外話,依舊追問。

忽然,病房門被敲響,幾人看過去,就看到張澤允端著一盤切好的果盤,穿著一件軍綠色的風衣,身姿挺拔的站在門口,一隻手還舉在空中沒有放下來。

“打擾到你們了嗎?”張澤允看向林霧螢,眼神變得柔和許多,“我剛剛去買了點水果。”

說完,他緩步走到病床邊,步履輕輕,將果盤放在林霧螢剛剛放下的煲湯旁邊,笑看向她,溫聲說:“雨官姐姐,我今天是代表雨官的輔導員過來看望雨官的,她忙,來不了。”

林霧螢客套的說了一聲多謝,然後拿起兩塊哈密瓜遞給胡云,“姐,你和亮亮也吃點。”然後她又拿了兩塊,給另一床的孫奶兩個人拿了過去。

這一打岔,隔壁床的小孩不再執著於追問她是哪個大學的了,她也就安安心心的將保溫盒裡的飯菜都擺好,然後開始專心吃飯。

林雨官倒是沒有她這麼自在,他捏著筷子,看向張澤允,問:“老師,你吃過飯了嗎?”

張澤允點點頭,“吃過了,你和你姐姐快吃吧。”

於是林雨官才敢垂下頭默默地開始吃飯。

林霧螢這邊,吃下第一口菜的時候就愣住了,詫異自已這麼多年了,竟然還是會一口就吃出這是張澤允親自做的。

倒不是她刻意記得的,主要是張澤允做的飯味道都很獨特,也不知道是多放了一味什麼調料,總是和別家的不一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好吃。

她眨眨眼,緩緩的朝張澤允看去,果不其然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已,那雙丹鳳眼裡含著滿滿的笑意,整張臉都變得得意起來。

林霧螢翻了個白眼,要是尋常人這副樣子,那肯定是囂張又可惡的,但是他不同,他五官生的好,面板又白,這副樣子只會顯得他倜儻又俊逸。

“雨官姐姐,這菜還吃的慣嗎?”說完,他也不等林霧螢作答,繼而朝著林雨官說,“我早上沒課,剛好你輔導員拜託了我再來看看你的情況,我就順道做了點菜帶過來,都是傷了骨頭的人適合吃的。”

他眉眼帶笑,語氣溫柔,林雨官受寵若驚還來不及,怎麼敢嫌棄不好吃,連忙擺手說好吃,順帶著還說了一句:“這個芹菜炒牛肉我姐姐很喜歡吃。”

張澤允驚訝的看向林霧螢,裝模作樣的說:“這樣嗎?那還真是巧了,也不知道我做的合不合你姐姐的口味?”

林霧螢無聲的冷笑一聲,抬眼輕掃一眼張澤允,警告他見好就收。

張澤允很乖覺,不再多言,拿起一塊哈密瓜慢慢的吃,就是眼神一直似有若無的落在林霧螢的身上。

等到吃完了飯,林霧螢要走時,張澤允貌似無意的問:“雨官姐姐要去哪裡?我正好也要回去,順路的話可以帶你一程。”

林雨官聞言連忙說:“張老師,順路的,我姐姐要回公司,在干將西路那邊。”

張澤允於是看向林霧螢,“那倒確實是順路,雨官姐姐要不就坐我的車走?”

林霧螢沉默著點點頭,跟著他出了門,然後立刻將手裡提著的兩個保溫盒塞到他手裡,“拿去。”

張澤允接住保溫盒,與她並肩朝停車場走去,低聲問:“中午是不是沒時間午休了,要不要帶杯咖啡上去,免得困。”

他這麼一說林霧螢倒是反應過來了,現在正是犯春困的好時候,不午休確實得來點咖啡提神。

“我去買,你喝什麼?”林霧螢問。

“先去你公司那邊,這附近沒什麼好的咖啡店。”

林霧螢聞言點點頭,她也確實更喜歡喝公司樓下那一家的咖啡。

張澤允的車是一輛攬勝,林霧螢開啟車門時,貌似無意的問了一句:“你在大學開這車不會太招搖嗎?”

張澤允搖搖頭:“不至於。”說完,等到林霧螢落座,綁好安全帶以後,他才繼續道:“而且知道要來這邊我才開的這輛,平時的話開別的車。”

林霧螢斜著眼睛看他一眼,然後打量了一下車內環境,很整潔,像是剛從店裡提出來的新車,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任何異味。

“需要導航嗎?”林霧螢用手撐住下巴,眼神意味深長的看向張澤允。

張澤允瞬間懂了她的意思,她懷疑他既然已經知道了她的住址,沒可能不知道她公司在哪裡。

張澤允也很乾脆的承認了,“不需要,我知道在哪。”

林霧螢笑了,很輕蔑的笑,笑意只在眼裡淺淺的蕩了一下,隨即變得冰冷。她看著他,剛想說話,忽然瞥見他搭在方向盤的那隻手的手心裡面全部是又深又紅的掐痕。

再看他臉上依舊一副風輕雲淡、溫文爾雅的模樣,林霧螢瞬間洩了氣。

她坐直身子,看著車窗外停的滿滿當當的車,緩緩道:“張澤允,你完全沒必要再和我糾纏在一起。你應該往上走,一直往上走,你會看到更多美好的人、事、物。而我,不過是一處水窪裡面的淤泥,你要是踩了進來,會泥足深陷的,不值得。”

她說的很慢,帶著一絲祈求,像是在說給張澤允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已聽,總之,要表達的就是那麼個意思:他們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不是一路人。

張澤允聞言沉默了許久,將手放在方向盤上來回的轉動,指甲用力的掐著上面的皮革。

“走吧,再晚些你上班要遲到了。”最後他淡淡的說。

說完,他就發動了車,抿著唇直視前方,不肯再看林霧螢一眼。

林霧螢側過臉,看他咬緊的下頜,她發現他這八年來變化其實挺大的,眉眼更加深邃,看上去比從前成熟了不少。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再交流,直到車開到公司樓下,張澤允才忽然開了口。

“林霧螢,你不知道放棄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林霧螢正要推開門的手緩緩收回,她看向他的臉,他此刻的眼神很深情,還很執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林霧螢說完就下了車,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張澤允也跟了下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大,虛握著就能包住她的整個手腕,讓她掙都掙脫不開。

“你要做什麼?”林霧螢不耐煩的問。

“等我,我去給你買咖啡。”

“我不會自已去?”

“等我,好不好?”張澤允忽然軟了聲音,放在她腕上的手還微微捏了捏,嚇得她心下一抖,瞬間就不動了,只能驚訝的看著他。

他真是年紀大了,什麼事都敢做了。

稍後,回神的林霧螢用力的踩著腳底的樹葉,惡狠狠的盯著正一臉笑意朝著自已走來的張澤允。

“先說好,我不喝摩卡。”她說。

張澤允將手裡的拿鐵咖啡遞到她面前,“這個可以嗎?”

林霧螢接了過來,喝了一口,嫌棄的說:“不可以,少放了一分的奶。”

張澤允笑著回答:“好,下次多放一分。”

“誰要你的下次?”

林霧螢撇撇嘴,轉身就走。

張澤允手捧著和林霧螢手中一模一樣的咖啡,沉默的看著她離自已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才緩緩的回到車裡。

他將咖啡放到扶手箱上,雙手疊放在腦後,呼吸著林霧螢留在車裡的香味,閉著眼靜靜地躺在座椅上。

他抖了抖肩膀,像是抖掉冬日積雪,再睜眼時,眼神變得幽深又璀璨,就像是結束冬眠即將離開洞穴的獸,整個人生機勃勃又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