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張澤允一向是個聽話的孩子,無論是在學習上還是生活中都循規蹈矩。

他有自已的一套行為準則,就像是中學生手冊上面列好的條條框框,清晰的知道自已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這樣讓他很輕鬆就擁有了一個好成績,再配上一個優秀的外表,從小學到高中,從來都是順風順水:優待他的老師、善待他的同學,這讓他感覺生活是那麼的容易。

所以,他或多或少是有些優越感在身上的。

再加上年輕氣盛,這份優越感在不經意間讓他顯得有些傲慢。

當然,他從來不覺得自已傲慢。他覺得他性格和善,很輕易就能和同學相處的很愉快。

除了一個人——林霧螢。

她是他的同班同學,現在就坐在他的右前方,隔著一條窄窄的過道,他抬眼就能看到她隨意綁在腦後的烏青的及腰長髮,還有小半個白皙的脖子。

她現在肯定又在偷偷玩手機,雖然她坐的筆直,頭和脖頸與水平線垂直得不差分毫,一副專心聽講的模樣,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若是沒有偷偷玩手機,此刻她應該是趴在桌子上打盹的。

每天的第一節課她都如此,整個人都怏怏的,雖然上課前她會喝一杯速溶咖啡,但是她依舊沒精神。

“這東西對我來說,就是帶了點味道的白水,提神?那是不存在的功能。”

這是她常說的話,他聽得多了便記住了。

而自已之所以會注意到她,是因為從高一踏進高一一班開始,他就察覺到了她對自已的意圖,那是一種不懷好意的意圖,就像是看到一件昂貴的物品,想要佔為已有,但是又因為囊中羞澀,所以只能拐彎抹角,用不正當途徑獲得的為人所不恥的企圖。

若是可以,張澤允當然不願意將自已比作某個東西,但是林霧螢看他的眼神明確的告知他,他於她而言,就是擺在貨架上最昂貴的那個物品,是不值得她擺出與人相處的姿態的。

不然的話,為什麼她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時總是那麼輕浮?似乎連深入的瞭解他這個人,都是耗費時間的事情。

所以,張澤允不喜歡她。

從高一到高二,整整過去了一年,她對他的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企圖沒有絲毫的淡卻。

最有利的證明就是,下課了鈴聲一響,她把手往抽屜裡一遞,然後又迅速抽出來,再拿著剛剛發下來的試卷朝他走來。

她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明明的是個很尋常的表情,但是配上她深邃的眉眼和流轉的眼波,就顯得多情。

她走到張澤允課桌前,極度自然的推開前桌坐在座位上的男同學,然後反坐在凳子上,將試卷鋪在張澤允的桌面上,雙手疊放壓住試卷邊緣,然後下巴往下一壓,自下而上的看著他,語氣輕柔婉轉:“可以給我講講這道題嗎?剛剛老師講了我還是沒聽懂。”

說著,她緩緩挪動一根食指,指向卷面上唯一一處被打了叉的選擇題。

張澤允坐姿端正,再加上本來就高,所以兩雙眼睛的距離很遠,但是這並不妨礙張澤允看清她眼中的那種令人難以招架的眼神。

要怎麼描述呢?就是,她看別人的時候,眼睛清澈,眼周肌肉自然舒展,但是她此刻看自已時,下眼瞼卻收縮著,鼓起一個流暢的弧度,眼眶的形狀變得微微上揚,像是掛上無形的鉤子,將他的心緒勾住,一不留神就會墜入其中。

而且她還會刻意放緩眨眼的頻率,讓他更多的沉溺於她的眼中。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又開口了,雖是疑問句,她卻用一種極其熟稔的語氣說出來,像是兩人之間關係有多親密似的。

這讓張澤允瞬間清醒,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旁邊的紙和草稿紙,細緻的向她講解這題的解題思路。

對的,雖然明知她對自已存在某些不太正當的想法,但是張澤允依舊會溫聲解答他的難題,因為他覺得,自已作為一個男生,沒必要和她計較,那樣不體面。

“謝謝你,我聽懂了。”

林霧螢離開前禮貌道謝,還替他將桌面上被不小心弄亂的書擺好,然後又對著他甜甜一笑才離開。

張澤允看著她的背影,明明是千篇一律的藍白色校服,他卻總感覺覺得她身上的似乎不太一樣。

不過他只是隨意瞟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因為以審視的眼神看一個女生的背影,是一種不太禮貌的行為,是被他遵守的行為準則所禁止的。

他繼而看向靠過來的前桌。

前桌叫胡凱非,是個很尋常的男生,鍋蓋頭、黑框眼鏡、剛好卡在平均線的身高和體重,所有的一切都很尋常。他側著身子,一隻胳膊放在張澤允桌子上,問他:“她這次不是考了130多分嗎?還有不懂的問題要問你?”

張澤允點點頭,“選擇題的最後一題,她剛剛沒聽懂,讓我再給她說一遍。”

“這樣啊...”胡凱非轉過頭看一眼自已試卷上的筆記,有些疑惑的喃喃道:“但是這道題目,老師講了兩遍...”

張澤允抬眼看向林霧螢,現在是下課時間,她也不裝了,直接將手機拿了出來,光明正大的在玩。

她當然聽懂了,只是故意來找自已。

張澤允沒和胡凱非繼續說下去,拿出下節課的書開始翻看,胡凱非見狀也轉了過去,自覺地不再打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