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
靜海一中是靜海市最好的公立高中,不論是師資力量還是教學設施,在整個省裡面都是排得上名號的。
所以,在家長心裡,只要是進了靜海一中,那就等於是北清等大學的預備生,在親朋好友面前,那都是要吹捧一番的。
林霧螢的爸媽也不例外。
在得知她考上了靜海一中以後,不僅給她買了手機,還在臨報名的前一天請家裡的親戚一起吃了頓飯,為了感謝他們對他們一家的照顧。
這是林霧螢她爸林海盛在飯桌上親口說的話:我常年不在家,她媽媽一個人帶著一雙兒女,多虧了有大家的幫襯,才培養出了螢螢這麼一個聽話的孩子。
林霧螢聽這話的時候,正端著一杯常溫可樂喝,甜味很足,刺激性很小,喝起來不夠爽。
她瞥一眼坐在林海盛旁邊的張翠霞,看她臉得體的笑,就覺得噁心。
她清晰的記得,在進入這家飯店之前,她躲在樓道里低聲和電話那頭的男人埋怨,又要和林家那幾個腦子有問題的親戚一起吃飯,純粹是浪費時間。
還有什麼來著?
還有——“螢螢這幾年,他們誰幫我帶過,不都是我一個人辛辛苦苦在照顧,現在她考上好高中了,知道來攀關係了?”
辛苦嗎?林霧螢不知道她媽怎麼認為的,反正她覺得和她媽在一起的每一分鐘都很辛苦。
林霧螢面無表情的環顧一週,桌上的都是近親,但是她是真的不熟,他們常年都忙,哪裡有時間在意一個女孩學習怎麼樣?
用她姑母的話來說就是:女孩,遲早是別人家的,讀那麼多書都是浪費錢。
“姐姐,這個很好吃。”
正想著,坐在右邊的林雨官忽然夾了一筷子牛肉在她碗裡,稚嫩的臉上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她瞧。
林霧螢抬手摸了一把他柔軟的短髮,然後把他給自已夾的菜吃的乾乾淨淨。
“還要不要喝可樂?”林霧螢問他。
林雨官搖搖頭:“不喝,媽媽說不能喝多,對牙齒不好。”說著,他張開嘴,讓林霧螢看清楚他嘴裡那滿嘴的蛀牙。
“那就不喝。”喝乾淨自已杯子裡的最後一點可樂,然後將腳邊還剩下半瓶的可樂遞給林雨官,“替我帶回去,放冰箱裡。”
林雨官乖巧的將瓶子橫放在自已腿上,一手扶著瓶身,一手拿筷子慢慢的吃飯。
林霧螢不想再和這群親戚客套,藉著上廁所的名義直接出了酒樓,反正她現在是她們家的大王,有了靜海一中學生的身份,沒有人會再對她多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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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林霧螢也不知道自已想去哪裡,靜海市雖然不小,但是她穿梭其中的時候,感覺它就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走來走去一直在原地打轉,看不到一點遼闊的天際,壓抑又沉悶。
她最後選擇了一個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帶著一個遮陽帽,拿著一根碎冰冰,躲在樹蔭下,隔得遠遠的,看來來往往的行人。
總有人將他們比作忙碌的螞蟻,一長串、一個接著一個,秩序井然的前行。但是林霧螢卻覺得他們不是螞蟻,螞蟻的每一步都是為了搬回食物,他們前進的每一步卻沒有這麼充實的目的。
他們前行僅僅是因為,綠燈亮了,他們得走了,不然後面的人該催了。
等到碎冰冰吃完,林霧螢吐了一口涼涼的哈氣,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馬上就兩點了,正是熱的時候。
她環顧四周,看到一個垃圾桶,將頭頂的遮陽帽扶正,快步朝著那裡走去。
就在她扔完垃圾,打算離開時,卻忽然瞥見一個男生牽著一個和林雨官差不多的男生從前面商場走了出來。
之所以讓她愣住,是因為她膚淺而直接的為他的那張臉傾倒,雖然距離有些遠不夠她看清每一個五官的細節,但是整體足夠讓她歎為觀止。
白淨的肌膚、漆黑的碎髮、筆挺的身姿、乾淨的穿著、完全就像是她初中偷偷看的漫畫中令所有少女為之瘋狂的男主。
再接著,她就看到了緊隨其後的一對氣質華貴不凡的中年男女,他們手牽著手,在笑著聊天,女人抬手輕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男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任由她放開自已,朝著那兩個男生而去。
那兩個男生很早就在駐足等她,等到她走近了一個人挽著她的一個臂彎。
女人得意的笑著對男人抬了抬下巴,雖然是有些不雅的動作,但是她卻做的十分優雅。等到男人走近,他抬手輕輕拍了一下自已臂彎,然後對著女人說了些什麼,女人便順從的放開了那兩個男生,挽住了他的手。
四個人最後是兩兩並肩著離開的,笑著說著,其樂融融。
林霧螢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想要找一張他們一家四口的合照,但是翻遍相簿卻發現一張都沒有。
她長呼一口氣,又望向人流擁擠的十字路口。
沒關係,靜海市這麼多人,誰都有點不幸的事情,她雖然家庭不幸,但是她腦子好使,是個學霸。
不僅是個學霸,還是個和帥哥同一個學校的學霸。
這是林霧螢在學校報到那天再次見到那個男生以後的想到的第一句話。
她不懂那麼多煽情的描述,只覺得當時,陽光流淌在他漆黑的頭髮上,連他脖頸間白淨的肌膚上那一層細汗,還有粘黏的髮絲,都不讓她覺得噁心。
周圍其實還有許多人,學生、家長、老師...熙熙攘攘的擠在一塊,若不是格外熟悉,是不可能憑藉著一個背影認出人的。
但是林霧螢卻一眼就認出來了,莫名其妙的,篤定他就是那天那個男生。
她緩緩靠近,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的朝前走,並沒有生出打擾的心思。
應該說暫時沒有生出打擾的心思,因為當她聽到身側那兩個女生竊竊私語的討論他好帥,想要上去交個朋友的時候,她就生出了打擾的心思。
反正都是要被打擾的,她是個學霸,還長得好看,做他在高中認識的第一個女生應該沒問題吧?
所以,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瓶子擰開,將裡面剩餘的水喝了個乾淨,然後朝他扔了過去。
他停了下來,然後揹著光看著自已。
雖然心裡早有幻想過他的模樣,但是當他這麼近距離的與自已四目相對時,林霧螢還是忍不住心裡一動。
額前的漆黑碎髮已經被汗水浸溼,落在白皙的肌膚上,像是字跡飄逸的毛筆字;上揚的眉峰線條流暢,是山脊上最顯眼的那座峰;標準的丹鳳眼正微微下垂的看著自已,像是狐狸微張的蠱惑的瞳,卻沒有那種輕浮的眼波;精緻而挺拔鼻尖是被女媧傾注了最多心血的地方,右側邊鼻樑上還有一顆小巧的痣,顯眼又特別;嘴唇微張,上面還有一些殘存的水跡,大概是剛剛舔舐過。
只這一眼,林霧螢就改變了最初的想法。
既然他遲早要和某個女生產生羈絆,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自已?至少她能保證,她會認真的對待他,絕對不會傷害他。
所以,她要將他佔為已有。
於是她道貌岸然的、以一種及其自然的語氣說,“同學,不好意思,沒拿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