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劍就不能擁抱你,放開劍就不能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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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地藏突然發出金光。

永珍神宮開始崩塌。

“怎麼了?!”

“純潔的靈魂替你們完成了獻祭,自願奉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雙劍馬上就要合璧,三山就要降臨了!”變作神像的藍迦樓、無頭聖女、無心聖女和無腹聖女同時開口!

春水恢復成一把劍的形狀,開始將放散在無厚度之泉中的靈力收回。無厚度之泉消失了,沈芸頹然地從那裡面落到地上,同時落到地上的還有施搖光的屍體。

謝若懸不顧一切地跑上前去,抱住她。

春水和驚地藏升到半空,強烈地吸收著這裡可以吸收的一切靈力。

沈芸和戈舒夜從白無常那裡得到的五個結界全部被從他們身上奪走,五個畢達哥拉斯正多面體懸浮在空間之中,隨之被吸走的還有他們二人的靈力。

甚至連永珍神宮所展現的各個時代的剪影也被劇烈地干擾。

甚至連謝若懸和施搖光的屍體也被春水和驚地藏造成的時空漣漪吸走了!

永珍神宮中所有的神龕上都立著一個翔士或是天使的義軀,他們共同觀察著僅存在這純白空間中的兩個人。

“雙劍合璧,時間線收束!

向著那唯一正確的歷史,

三山,降落!!!”

******

*通向所有時間的“三面目之庭”*

戈舒夜感覺自己的意識醒在一道長長的迴廊之中,白色的拱廊從右側望出去,是周圍的景色:由山巔至伸向藍色的海上。海風託著白色羽毛黃嘴黃腳的海鷗,在她身邊盤旋著。

鹹腥的是海風。

拱廊左側是一座綠色的庭院。

可是每跨過一個白色的拱券,那同一個庭中的景色都在微妙地變幻。

透過拱門的陽光,以不同角度落在迴廊上,來自不同時間的陽光帶著不同的太陽高度角互相干涉,像是大大小小的聚光燈打出的造景,呈現出一種波浪狀的韻律。

她望著綠色庭中央的雕像,那是無頭聖女的雕像。

無頭聖女向她轉過臉,開口道:“來吧,來到我的庭院之中,在時間中看到我。”

戈舒夜從最近的一個拱門走出去,看見一個初夏,綠意濃郁、香樟樹的種子落在地上,路人的腳印將紫色的漿果踩得一地;她沿原路退回庭中;只是向前一步,跨過一個柱子,再次踏入庭中,草色已經泛黃,金桂的香味瀰漫。

“我已經等待你,等了很久了。”無頭聖女道,

“這裡是什麼地方——不,這裡是什麼時間?也不對。”戈舒夜覺得無法描述她的感受。

無頭聖女寬容地笑笑:“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這裡是宇宙的一個點。你來的地方,是來來去去的圖書館。

那裡充滿了一道道門,通向不同的時間和空間。

那裡,就是三山。

曾經存在的永遠不會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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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the king’s horses and all the king’s n,

can not take the baby back.

在丹桂飄香的園子裡,戈舒夜和顧沉星各自坐在長凳的一頭。

“你愛上別人了嗎?”戈舒夜問。

“人的感情是流變的,”顧沉星沉思著道,“那個時候我很孤獨。

我覺得自己很渺小,好像沒有用了。你的背影離我遠去,有那麼一刻,我覺得,你好像永遠都不會再回頭了。

我同她交談,好像能夠鼓勵到她,透過對於他人的幫助,我好像覺得自己有用了一些。

我知道她喜歡我,我享受著她的仰慕對此時虛弱的自我的肯定,我知道這不對、這很卑鄙。可是,藉由他人的喜歡,我好像……也能更喜歡自己一些了。

但是我想……這沒有用,不是嗎?”

戈舒夜凝視著他。

“我必須靠自己的雙手和自己的劍,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顧沉星沒有看她,站起來,做出逆著巨大的阻力向前奔走的姿勢,好像揹負了千鈞的重擔。

“不!!!”戈舒夜預感到了什麼,拼命想要抓住他袍子的衣角!

他的身軀突然像被火焰吞噬的絲緞,邊緣蜷曲著、燃著金色的亮邊,然後化作無數黑色的碎片和飛灰!

戈舒夜用盡全力撲上去,想要抓住他,可是他的身軀四散了,手裡僅僅握著一片被燒焦了的衣角。

“啊——”戈舒夜突然感覺這裡的天地、屋頂和庭院都劇烈地旋轉起來,一個集合了男人、女人、老人和孩童無數人類的聲音發出質問:

“你願意交出什麼,來將他換回?!”

戈舒夜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為了救人,她失去了家人、錢財、榮華富貴;她失去了功績、愛情、雄心壯志,她也失去了美貌,失去了所愛之人的依戀和對愛人的信任,——現在她什麼也沒有了。

這一次,她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換回他了。

“我還有什麼可以獻出?”

現在,她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如同赤條條地來到這世上的一個稚子嬰孩。

“你還有,你還有一把劍,一把可動天地山川、呼風喚雨的神劍!”

那聲音拷問著她。

對了,我還有驚地藏。

“不行,我——”淚水從她已經乾涸的淚腺汩汩湧出,彷彿那是她久旱的大地般久久封閉而乾涸的心靈,

“我不能放開劍!!!”

隨著此句的吼出,顧沉星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純白的大廳,身體周圍發出淡淡的光輝。

他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一如初見。

“我是來告別的,你得放我走了。”顧沉星用逐漸透明的手指撫摸了戈舒夜的臉。

“是不是,因為我的心靈不夠純粹,是不是因為我從蘇惹月手裡將你搶走,我嫉妒別的女人,所以命運才要懲罰我,將你帶走的?”舒夜問。

“人的情感是複雜的,是流動的,接受情感過程的不完美,就像溪水不會至清,人生不會完滿一樣。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情感,

有嫉妒心是正常的,對其他的人有好感也是正常的。

但是你得到的美好的情感,將與你同在,永遠不會失去。”

戈舒夜展開手中的布片,眼淚滴在上面,被布紋吸收了。

庭院突然失去顏色,又變成一片純白,

顧沉星的身軀變成一座白色的等身大雕塑,出現在三面目之庭的神龕之中,戈舒夜茫然地四顧,發現兩側一座是白鴉的雕像,一座是李恪睿的雕像。

而在她的正前方,是一個女子的雕塑。那雕塑和她同高,臉上帶著一個面具。

那面具像個銀色金屬的頭盔,在眼睛的部位,是一顆拳頭那麼大的藍寶石,左邊是一顆紅寶石,右邊是一顆白寶石,像是一個獨眼巨人。

三面目!

戈舒夜驚訝地從那個女子雕塑上將那面具輕輕摘下,卻發現,面具下是一張和自己酷肖的臉!——這是我的雕像?

她將三面目戴在頭上,轉過去頭看時——顧沉星、李恪睿和白鴉的白色石膏雕塑全部沾染上栩栩如生、鮮活的色彩,他們睜開眼睛,活了過來!

當她驚訝而驚喜地環顧四周,手中那緊緊握著、不肯放開的驚地藏,也已經變化了劍身的模樣——

“這是白劍!”

三個人同時朝她走來,他們將她圍在純白之庭的中央,然後鞠躬道:“三騎士聽從您的調遣。”

“我以為你已經……”

那個顧沉星站起來:“我已經迴歸冥冥。在時間之中,已經逝去的生命不會再回來;可是超越時間,曾經存在的不會再失去。”

“你不是顧沉星?”

“是,也不是。我是冥冥。

你已經徹底掌握了人偶之術,白劍選擇了你,你是冥冥的女祭司,三騎士為你效勞。

我們藉由人偶之術從冥冥的靈魂海中獨立站起,我們由你對我們的回憶所創造,在你需要的時候,隨時聽候你的召喚。”

“祭司——什麼?可我什麼都沒做成,為什麼是我?”

“祭司要做的,就是揹負著時間向前行,三山因此在時間的河流裡與你的時間同步,藉此得到了容身之所。

你的時間就是三山的時間,三山的眾生因此可以落在時間之中。

但是作為永生者,我們要取走一個藥師,作為你和冥冥的約定。”

戈舒夜低下頭,發現純白的空間中無數蛛絲一樣的金線通向自己微微隆起的下腹部。

“顧小海?”

冥冥用顧沉星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她,在他的懷中,那些一道道穿過她腹部的金線匯合成一個美麗的嬰兒,顧沉星抱著她,她有著和他很像的愛笑的眼睛和小巧而直的鼻子。

還有很漂亮的嘴。

“讓她的父親帶走她吧。”

戈舒夜感覺眼淚往上湧,好像海水和淚水一起淹沒了她。

“時間的大門,為我開啟!”

彷彿所有的風從所有的門之間穿過,戈舒夜只感到牙齒咯咯打戰,耳朵中發出呲啦呲啦的高頻雪花的聲音。三面目之庭的所有門都發出白光,然後每一扇都快速地透過她,她穿過所有的門,直到三面目之庭盡頭的門廊,三扇門中的風景突然開始合併、統一。

她聽見三山的白童生和翔士們發出的齊聲的歌頌和高亢的音樂,他們的聲音像是穿越混雜的眾人之音而來,他們高聲地唱到:

“三山門,開!”

******

南頭城外,海邊上沈自丹搭建的祭司山門。

一個接一個的巨浪呼嘯而來!朝著祭司的紅宮砸過來!

大浪過去,紅宮已經被砸成了一片廢墟,地上散落著磚石和木料,再也沒有人會來管這片被人遺忘的海邊廢墟。

只有一個高高的山門還佇立著。

這扇門孤零零的,沒有院牆也沒有房子,只有一扇頹圮的破門。

吱呀——門開了,一個女孩從門後躡手躡腳地走出來。

過往的行人沒有注意,以為是小孩子在這片廢墟玩耍。

門又開了一次,又一個女孩走出來,她有點發抖。

突然,她看見了前面那個女孩,兩個人對了一下表,激動地擁抱在一起。

“謝天謝地!我們回來了,我們著陸成功了!同時,我們和此時空區間可以同時!可以同時!”

“快,般若姬,向所有艦隊發訊號,此時空區間穩定,此時空區間穩定,可以著陸,可以同時!”

“三山艦一號艦收到。”

“三山艦二號艦收到。”

“三山艦三號艦收到。”

“同時裝置已啟動,三山艦,同時完成。”

“一號艦,同時完成。”

“二號艦,同時完成。”

“三號艦,同時完成。”

“開艙門!注意隱蔽,穿當時人類的迷彩服,不要一股腦湧出去!”

同時,在地球上的各處“門”,裡面都憑空邁出了奇裝異服的人類。

長久地流浪在時間中的,地球的兒女,第三次大海航的人類,當他們的雙腳再次踏上地球堅實的土地,都流下了淚水。

“天哪,這是地球的重力!是地殼固體的電磁力!”

“別太激動了!你說你是xx家親戚去投親靠友,能行嗎?”

“這個時代應該還是可以的,大不了,我們可以做肥皂發財嘛哈哈哈!”

“可是我們不能和此時空的人類發生基因交換,否則基因樹會很亂的!”

“可憐的穿越者!不能!”

“我們分批降落之後,會在本時空建立定居點,一般是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大海啊之類的,亞特蘭蒂斯。”

“這樣能完全隔絕物質汙染嗎?”

“當然不能啦,都會留下痕跡的。只是儘量減少汙染,就像珠峰全是粑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