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迦樓沉默了。

“你推薦的,是利維坦的祭司?

如果同時推舉兩個利維坦候選人,按照三山條例,你們知道會有什麼風險嗎?”思考了一會兒,藍迦樓問白鴉。

白鴉低頭道:“知道,利維坦,是暴力的神。

他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決出勝負,來證明自己比另一方更有威懾力。

直到一方耗竭生命。”

牡丹姬囁嚅:“不惜一切代價,是指……像白先生和地火的紅蓮姬花城海爭鬥那樣的結果嗎?”

藍迦樓道:“牡丹姬,說什麼?你知道白先生的結局!?”

幻聽姬突然捂住牡丹姬的嘴:“不行,不能說!

三山條例!

還記得嗎?

你們意圖避免災害的提醒,成了造成災難到來的誘因!”

藍迦樓瞠目道:“幻聽姬,我命令你告訴我!”

幻聽姬抵抗道:“不,援引三山條例,這違反區間資訊管理規定!”

藍迦樓臉上的表情變了,彷彿烏雲從地底升起——不,是真的烏雲。驟然間天地改色,狂風呼嘯,剛還陽光晴徹的天空,突然變黑了,彷彿一瞬間,這裡由人間被拖入了地獄。

簡直就像他們在船上遭遇暴風雨一樣。

像是行星般擁有的力量。

白鴉第一次見到三山祭司的能量

牡丹姬抬頭,用望眼欲穿的眼神望向藍迦樓:“藍先生,不,不要問!”

戈舒夜突兀地說:“藍迦樓,我知道了!

就是被白先生從火刑架上救下來的那個女孩啊,那個被買走的童養媳,她不是將白先生精神汙染了嗎?

她就是花城海對不對?

我記得那個將她綁上火刑架的夫家,好像姓洛。我在幻境中看到他們家的旗幟了,赭石色的黃穗子旗上,繡著二十八宿和四神獸的圖案。他們用女孩獻給炎荒之神作為祭品,換取自己家族的昌盛。”

天上的雷霆像是一群游龍,紅色的閃電一簇簇地落到大地上,發出鞭炮似的噼裡啪啦的巨響,像是天空中一個巨人在用力地揮舞著鞭子。

大地微微震顫。

“不——洛均,不要問!”牡丹姬情急之中喊出了藍迦樓的本名。

“姓……洛?熵河洛氏?

所以李恪睿說,我是白先生的災星,是我……害死了白先生?”在密集的閃電電光中,黑暗的天空被重新映亮,亮如白晝。

但與白晝暖融融的日光相比,這電光慘白。

映得藍迦樓的眼眸黑暗如深海。

春水發出不安的微鳴。

命運悲劇的齒輪被推動了,就在此時,此刻。

春水化作的白衣祭司——白無常,在天地晦明中出現。

她作為一個女孩出生,卻帶著美少年的面具,永生以勇武而美麗的男性面貌出現。

直到死亡剝下她的偽裝,死神赤裸地站在她面前。

死神曾是唯一公平的神。

他微笑,捧起戈舒夜的臉,道:

美麗的、淪落在人世塵埃裡的,落魄的少女,我告訴你。

那就是白劍斷成兩截的原因。

白劍之中隱藏著不止一個人的靈力。

當年我們沒能救出那個被火刑的少女——她全身的面板被潑了油脂的火焰燒得焦黑,即使在師姐和聖域醫療救援翔士的看護下,也因為脫水和器官衰竭,不久就死了。

而我因為靈魂被紅蓮業火汙染,她的記憶、情感和行為方式被投射到了我的意識之中,我也住進了療養院。

在我聖域的修養期,在自身不知道的情況下,我為那個冤死的少女創造出第一個人偶——

不錯,她才是我創造出第一個人偶。

甚至先於白無常義軀的創造。

可以說是我的第零人偶,零號機。

花城海,這是真是個美麗的名字,每個字都很美麗,合在一起也很美麗。

花、城市、海洋。

那是晴空下人類美好的想往,描畫出的一幅圖景。

可是她的靈魂已經被惡虐待得骯髒不堪。

她不是生來就這樣的,可父母的重男輕女、父親吸毒、母親好賭,出賣女兒為了區區的高利貸的利息,讓她成了童養媳;而她生存的,所謂“夫婿”的家庭,購買她來,像是購買一頭拉磨的驢,嶙峋地時候讓她做苦役,而等到她長得差不多大了,可以繁衍後代了……

不,如果她還能夠有生育的價值,即使在泥淖中被奴役,她也許還能活下去。

不是的,他們將她買來作為兩腳的羊,作為迷信的犧牲,作為像豬牛羊一樣的祭品,

被活活燒死!

她最後的願望是復仇,是地獄,

是將所有她遇到過的人,拖入她自身營造的十八層地獄之中。

在那裡受盡刀兵、石磨、剪舌、炮烙、落石……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和責罰。

而我……我也在她的地獄之中。

與那些小鬼不同的,我是她的地藏王菩薩。

我為她主持最後的公義。

那時候我的靈力還不足以將義軀實體化,因而她的人格,像是一個幽靈的影子一樣寄居在我的身體內。

我突然發現,我的靈力無端地增強了,我獲得了遠超原有風、水、雷手段的平山之力。

白劍之中封存了模擬行星之力,平山之力,就乃是風水雷電,大氣環流和水系、海洋的搬運風化之力,這是白劍原所代表的。

我獲得了造山之力。

地震和火山。

那是花城海不滅的恨意融入星魂後,在行星的熱核心中喚起的一簇簇湧上地表的熱浪。

呼喚她的仇讎下地獄。

終於有一天,她的恨意藉助我的軀體爆發了出來,

那一天,熵河洛氏的村寨城池,成了龐貝,成了被神降下硫磺和火的索多瑪。

熵河洛氏的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幼婦孺兒童,無論做過惡還是沒有做過惡的,都被火山灰掩埋。

他們的身軀遇到灼熱的火山灰,由於瞬間高溫,在表皮上形成一層碳化的硬殼,從而儲存下來了他們臨死時的情態。

那些乞求用少女的骨灰獻給炎荒之神的愚昧的村民,終於和少女一起,被炎荒之神永遠困在這烈火地獄。

而我,像被拖入地獄的地藏,煢煢孑立在灰燼的大地上,放聲大笑。

因此我被趕出了三山,而造山之力被取出,就在白劍中封存。

這為白劍的斷裂埋下了隱患。

當最後的時刻來臨,時間中的浪人攻擊三山艦,卻因為我當時已經擔任祭司而不可得。

聖域繫於大祭司的靈魂之中,

大祭司用自己的想象力構造三山眾生存的環境。

為了擊潰那棵不可動搖的生命之樹,

他們啟動七個同心圓的噩夢召喚,將已經被沉入我潛意識中的,花城海埋葬仇讎的地獄,

在大地上重新呈現。

就像被困在寂靜嶺中的裡世界,那些悲慘而恐怖的怨魂的殘片,鬼魅一樣重現當日的悲慘。

花城海的怨靈召喚著沸騰的大地、蜷曲的兵刃、乾涸的血跡、鏽蝕的柵欄、腐臭的垃圾坑、骯髒的鼠蟻,裹屍布中血跡斑斑的屍體,焦黑的手臂,殘破的人骨……

所有引起生理不適的一切,

肢解他們的身軀,洞穿他們的內臟、生食他們的眼腦、折磨他們的靈魂。

讓他們自相殘殺,讓他們求死不能。

在失去天日、曠日持久的心理折磨中,我終於失敗了。

我心靈的城池抵擋不住黑暗意識的入侵,我崩潰了。

我開始自我懷疑,為什麼我要使用這黑暗的力量?

為什麼我要救這一個惡魔?

我卻忘了,正是花城海從潛意識中傳遞給我的這強大的毀滅之力,

才是保護聖域、藥師大能這一切為人類所垂涎的地上烏托邦的強有力的城牆。

正是由於這恐怖的惡神的看護,

善神才不至於被人類生吞活剝。

但是我的理智已經崩潰,關閉了紅蓮業火和造山之力,將花城海排出自己的靈魂,

以獨立的人偶方式,讓她呈現於世。

一切都來不及了。

(解釋:其實那個七重同心圓地獄的主人,並不是死去的花城海。

那個叫小海的童養媳姑娘確實已經被燒死了。

但是她去世之前的經歷對安參勢造成了間接創傷,這個心理創傷就一直成為一個陰影留在安參勢的心裡。

這個花城海是作為一個普通女性的安參勢,為了擔任大祭司(聯合艦長)的職務,放棄自己女性身份,成為完全的“白無常”。尤其是在她以為自己親手殺死自己老師,(還不知道是洛均的藍迦樓)之後,壓抑的那一部分自己,被汙名化的“女性化”,自私,暴虐,破壞慾。

由於壓抑的太久,有點人格分裂。

可以理解為她的人格被強行劈成了“白無常”和“花城海”兩個。

所以這次獨立顯形的是白無常壓抑的那個女性的、帶有毀滅傾向的自己的人格,雖然穿的是花城海被獻祭時候的紅裙,但只是戴上了花城海的面具。

在白無常成為無頭聖女之前,臨死之前,洛均在安參勢的意識中摘下了“花城海”的面具,讓安參勢看到了花城海是自己的臉,也讓她自己在死之前,明白了她自己一直是因愛生恨。

最重要的一點是洛均的出現讓她明白了洛均就是藍迦樓,實際上藍迦樓在那次叛亂事件中是為了她自願放棄了生命的,是犧牲。

最後治癒了她的分裂。

兩個人都算是為了還不成熟的對方死的。

但是李恪睿因為回到了大唐的時間之內,就一直以為是有一個叫“花城海”的異端巫女害死了白無常,而買這個童養媳的夫家就是洛均的熵河洛家。

李恪睿可能都不知道白無常的本體是個女人。

這個後面如果寫到再細化吧,這部他們不是主角。)

戈舒夜: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白無常(附耳):造山之力不在春水之中,正是那遺失的白劍的另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