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山寨。

烏鴉長官司土司白文舉接到了訊報。

“實帕”

實帕,傈僳族對頭人的稱呼。

“有一支明軍想要進入到我們的領地來,正在雞鳴關外”

雞鳴關,烏鴉山以東約莫三十里,夾在兩座小山之間。

“明軍?”

“是的,看起來不像潰兵,而是一支大軍”

時下的傈僳族相比其它部族,諸如倮倮人、莫西人、白尼,相對較為原始,遷入大金沙江的稍好一些,他們學著對岸的漢人、克欽人種地,但主要生活來源來還是漁獵、採集。

但白文舉則不同,他的母親是漢人,早就有了將大金沙江東岸的傈僳族統一起來的心思,可惜人家都散漫慣了,想要統一就必須一個個山寨攻過去,他顯然辦不到,只得還是按照之前的做法行事。

若是沒有密支那漢人的上繳,他恐怕連這個山寨也建不起來。

“主將是誰?為何來到這裡?問了沒有?”

“問了,他的隊伍裡也有大量的倮倮人,說是暫時在這裡休整,主將是一個叫做張七的,說是晉王的麾下”

“晉王?”

白文舉頓時眼神一凜。

半晌,他說道:“天色已晚,讓他們先在原地歇息一晚,有什麼事情等到了明天白天再說”

見那人慾言又止,便道:“還有什麼事?”

那人說道:“那張七說了,只要放他們進來,並出讓密支那以南大拐彎的土地,他將有一萬兩黃金奉上”

“一萬兩黃金?”

白文舉頓時瞪大了雙眼。

自從密支那的夏金澤成為那裡的杜瓦後,他每年可以收穫十萬兩白銀,不過這十萬兩還要養活他手下一千常備兵,加上自已的用度,每年也剩不了多少,此時的黃金比白銀值錢得多,一萬兩黃金幾乎價值二十萬兩白銀。

二十萬兩,自已不要夏金澤的上繳就能養活山寨兩年啊。

至於那甚密支那以南的土地,指的是大金沙江流經密支那後雖然大體向南,但在挨著密支那的地方又形成了一個半島,半島的方向與密支那相反,呈東南-西北走向。

那裡的地勢較高,如今還是一片由低矮山丘組成的密林。

這地方對於傈僳人來說完全沒什麼價值,若是能賣上一萬兩黃金,那簡直是天下憑空掉下的餡餅!

若是一般的傈僳頭人,聽到這麼好的訊息肯定毫不猶豫就同意了,但白文舉畢竟是經過自已漢人母親薰陶之人,他深知這天下沒有這麼好的事情。

“其中必定有詐!”

他毫不猶豫就做出了判斷。

但一萬兩金燦燦的黃金卻在他眼前一直揮之不去,“小不忍則亂大謀”,他還是強壓住了自已躁動的心。

“無論如何,等到明日再說”

那人只得退下了。

白文舉今晚失眠了,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時分,他的房門又被敲響了。

“實帕”

白文舉心裡一喜,趕緊披衣起身了。

“如何?”

他假意有些惱怒。

“那張七說茲事體大,想親自上山來拜見您,不但如此,他還將五千兩黃金作為見面禮送了上來”

“真的?”

“真的,他已經備下了十個大木箱,每個箱子裡裝了五百兩黃金,小的查驗過了,果真是黃燦燦的金錠”

“好吧,你讓他們上來,不過要說明,大軍繼續駐紮在雞鳴關以東,只能讓抬著黃金計程車兵和張七過來”

等那人離開了,白文舉不禁喜笑顏開。

“就算他有詐,區區二三十人又奈我何?何況他們還抬著黃金”

便再也睡不著了,還吩咐廚房備一桌豐盛的飯菜。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白文舉有些焦躁不安時,那人終於回來了。

“實帕,他們來了!”

“在哪裡?”

“山門外”

“走,看看去”

白文舉帶著自已最為親信的幾十個家丁一起走到了山門處,山門類似於漢人城池的城門樓,不過都是用木頭做成的,上面可以站人,白文舉帶了幾人走了上去。

上面點著幾根大火把,將山門外照得通亮。

只見一位十分年輕的明將正站在最前面,身後一溜十口大木頭箱子都放在石階上,石階只有不到一尺寬,箱子頗大,顯然放不下,那些士兵只能用手託著。

仔細看過去,近乎垂直的石階上加起來只有不到三十人,張七身後還站著兩人。

“你就是張七?”

“正是”

“官居何職?”

“參將”

“為何到此?”

“目前清軍勢大,不得已避讓至此”

“為何要選擇密支那以南之地”

“聽說那裡還有許多樹木,若是能暫住此地,也能就近伐木取材”

一切都無問題,白文舉手裡有一根從英國人那裡得來的千里鏡,舉起來朝著四周看了看,也並無異常。

便道:“進來吧”

大門開啟了。

張七大手一揮便帶人進來了,甫一進來,頓覺不妙。

進入山寨後,只見寨子前面的空地極為狹窄,只有大約兩三丈,山寨外面是一圈木製寨牆,上面已經站了許多人,對面又有寨牆,上面也站了不少人,有的還張弓搭箭對著他們。

“難怪乾隆帝攻打大小金川損失了那麼多人,傈僳族比藏人原始多了,只有木寨,但也是設計巧妙,敵人想要攻打山門就不容易,近乎九十度的石階就是一大難關”

“別不說,從上面滾下來一根圓木就能橫掃一切,進入山寨後,又要受到兩側寨牆弓箭的射擊,而這裡大約有三百米高,倒是可以用火炮仰射,不過一般火炮顯然射程不夠,大一些的火炮又很難運到這裡”

“光靠人命來填不知要打多久,這座山四周都極為陡峭,想要徒手爬上來幾乎不可能,雖然只是一個長官司的土寨,但想要攻克也是千難萬難,難怪大明拿下雲南後還是施行了土司制度”

“若是一個個山寨攻過去,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拿下”

“密支那這裡的土寨顯然不是為了對付明軍,而是為了對付其它土司、木府和緬甸人啊”

十口大箱子都抬到了山寨前面的空地上,白文舉也走了過來。

“白長官”

“張參將”

此時的情景是:

張七帶著高得傑、李忠明等二十五名夜不收站在寨門前北側,白文舉則帶著自已三十名親信家丁站在南側,中間則是那十口大箱子。

而山寨的大門尚未關上。

張七等人都是武裝到了牙齒:

每人一頂明軍精銳常備的寬簷鐵盔,一件鐵甲、一件棉甲,外面還罩了一件單衣。

當然了,為了不引起白文舉的疑心,每人只在腰間掛了一把雁翎刀。

張七開啟了擺在最前面那口箱子,霎時,一陣明晃晃的金色便從裡面激射而出!

白文舉此時再無懷疑,張七笑道:“不如再看看其它箱子”

說著高得傑等人將其它箱子紛紛開啟了。

白文舉笑得合不攏嘴了,不過,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此時,張七突然欺近了他!

白文舉能做到烏鴉長官司的土司,顯然也不是無能之輩,也是練過武藝的,驚懼之下猛地往後閃,可惜眼前這人的身法實在太快,眼花繚亂間就將雁翎刀擱到了他的脖子上!

“快下令你的人放下武器!”

與此同時,高得傑等人也從另外九口大箱子裡掏出了弓箭!

此時,若是白文舉的手下不管他的死活繼續放箭的話,就算張七等人有兩件鎧甲遮護也是無濟於事,不過他從王偏頭那裡得到了不少這裡傈僳人的情況,篤定了像白文舉這樣的人肯定是一言九鼎,他的話手下人不會不聽。

果然,白文舉手下那些剛剛從原始部落過來的傈僳人頓時傻眼了。

白文舉心念百轉,他已經在內心將自已罵了一萬遍,“母親早就說過,與緬甸人相比,漢人狡猾百倍,千萬不可輕信,我怎地就相信了呢!”

不過,他終究是這處長官司的長官,受了張七的挾持,也並未太過慌亂。

“你等想做什麼?我可是大明皇帝親封的長官司長官,你等這麼做就不怕皇帝責怪嗎?”

“廢話少說”

張七將雁翎刀輕輕動了一下,白文舉頓覺喉部一痛,同時隱隱還有腥味傳出,立時就軟了。

“有話好好說”

說著大喊了一聲,估計是傈僳話,霎時,兩邊寨牆上計程車兵將手中的弓箭都放下了。

“讓他們丟下武器,下到這空地上來”

白文舉只得依言行事。

此時張七打了一個呼哨,半晌,石階遠處有了動靜,一大群士兵從那裡摸了上來!

白文舉目瞪口呆。

“你們是如何透過雞鳴關的?”

張七笑道:“區區雞鳴關只有幾十人,我若是強攻的話一個照面就拿下來了,不過為了不打草驚蛇,還是讓人從雞鳴關兩側的山上摸了過來,我也不知為何在那裡設一個關隘,兩側的山體都只有幾十丈高,山勢也不險峻”

李忠明也笑道:“多半是這位土司用來收取厘金的關柵,類似於大明的巡檢司、厘金局”

白文舉欲哭無淚,嚷道:“你等想怎樣?”

此時,差不多又有上百明軍上到這裡了,還有源源不斷的明軍上來,山門處眼看站不下了。

等到他的人完全上來後,張七掏出一物點燃了,那物呼嘯著飛上天空,在上空還發出一陣轟響,閃現出火花。

飛天炮,這樣的鞭炮明代早就有了。

此時張七已經讓人將白文舉綁了起來,他說道:“很簡單,我不會傷害你等性命,我這鞭炮炸響後,我在雞鳴關外面的軍隊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拿下雞鳴關,那裡人的性命如何我就顧不上了”

“再等一陣,等我的人抵達山寨下面後,我會馬上放了你”

“不過,我不會要你的寨子,裡面的女人、財物我也不會動分毫,只有一個條件”

一想到自已還有活命的機會,白文舉頓時點頭如搗蒜,“將軍請說,我一定會答應的”

“很簡單,讓你的人馬上下山,不許攜帶武器,放心,你們的武器我也不會擅動分毫,下山後就在我剛才說的那地方將就一夜,等到天明時這座山寨我會完好無損地還給你”

“你如果不放心你的家眷,大可攜帶他們一起下山”

此時白文舉顯然別無他法,只得讓他計程車兵先下山,一個時辰過後,整個山寨便只剩下白文舉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