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凜凜。

張七帶著八百夷人部隊抵近瀘沽鎮東南部的大山,自然也是大涼山的一部分。

他最終還是帶了八百人,而不是五百人,原因只有一個。

經過內訌事件後,城內還剩兩千五百兵,其中夷人就有一千五百,漢兵只有一千,按照曾雪麟的說法,假若王虎還出動五百騎兵的話,城中剩下的兵力大多數就是夷人了,實在有些擔心。

而張七以他的表現“估計”征服了夷人,不如多讓其帶出去打仗,這樣的話城內的兵力構成就是夷漢各半了,勉強壓得住。

張七隻能苦笑。

他已經讓高得傑加入到王虎的騎兵隊伍,單憑自已就能壓服那八百夷人?

不過,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將他們帶走了,其中就有昨日準備跟狄龍一起出城那名夷人把總。

實際上就是大涼山的一個土把總,叫楊阿卓,阿卓才是他的本姓,楊姓顯然是明廷賜給他的。

八百全部由夷人組成的奇襲軍團,看起來總覺得有些彆扭,其中還有一半倮倮人,狄龍在狄三品軍裡漸成氣候後便取消了漢人擔任軍官的做法,全部讓夷人自已擔任,這更是讓張七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讓同為倮倮人(彝族)出身的李忠明擔任楊阿卓部的副千戶,與楊阿卓一起管轄這些倮倮人,同時讓王定藩協助李忠明。

李忠明能夠被李定國看中,還給他賜名,顯然是有兩下子的,他在遠征小分隊裡的武勇估計僅次於高得傑、張七,加上王定藩,勉強能壓服這些倮倮人。

另外四百由莫西人(納西族)、西番人(藏族)組成的步軍營則由他親自統領,白尼(白族)出身的段少傑擔任副手。

雖然士卒幾乎全部都是夷人,但夜不收卻是漢人,張七試探過,這些夜不收的本領顯然不如李定國部,便讓張九統領他們。

張九也是大西軍老軍的後代,在這個時代,能夠被將領收為義子的多半是有些真實本領的,張九的武勇自然不如張七,也不如李忠明,但卻有些類似於張五,夜不收的人數本就不多,光靠武勇顯然不頂事。

故此,張五那種靈活機變的本領顯然更加重要,以前在大定營時,張九在外形上似乎就是張七的翻版,瘦長英俊,不過是小一號罷了。

大軍出動,自然是張九帶著夜不收在前面探路,雖然馮雙禮部的夜不收大多數都是漢人,但其中也有一個倮倮人,他就是楊阿卓的兒子楊阿索。

楊阿卓、楊阿索父子以前就是大涼山的人,還是瀘沽鎮附近的,讓其與張九一起出動再是合適不過。

與老氣橫秋、保守著倮倮人傳統的楊阿卓不同,年僅十五歲的楊阿索卻是從小按照漢人的模樣培養的,故此,他對於張七這樣的“英雄”來統領他們一點也不抗拒。

大軍在山下駐紮,靜靜地等著張九等人的訊息。

按照張七的估計,既然清軍來了上萬人,那麼就不會不對周邊進行清剿,說是堅壁清野也好,搜刮糧草也好,肯定會在關鍵地方安插自已的人,雖然自已準備從小道橫穿到桐槽,但也保不準李國英的人也在暗中盯著。

夜半時分張九等人才回來,令張七驚喜是他們還抓了一個清軍的暗探!

那暗探渾身血肉模糊,顯然是用過刑的,兩個夜不收夾著他去見張七,見到後手一鬆那人就倒在了地上。

張七一見便知道已經審過了,不過還沒死絕,之所以弄過來是看自已還有沒有話要問。

便擺擺手讓他們先弄下去。

“七哥”

張九的臉上洋溢著興奮,張七冷哼道:“你們顯然沒有抵達桐槽,前去桐槽不下三十里,這麼近就抓到了一個暗探,這麼說清狗在桐槽以南的大山上佈置了不少暗探,有什麼可高興的?”

再看時,張九身邊的楊阿索卻是一臉憤怒,便問道:“你倆一個笑臉一個哭臉,這是唱的哪出戏?”

楊阿索突然跪了下來,“將軍,請為倮倮人做主!”

張七頓時一愣。

張九說道:“七哥,寧遠河以東、瀘沽河以南的那片大山幾乎被清狗搜剿了一遍,裡面只有一個大寨子,寨主也是以前的土把總,不過我等上山後滿目瘡痍,幾乎沒有見到活著的人”

“當時正好遇到了一個清狗暗探,當即將其拿下了,一詢問才知究竟”

“從東面過來並在瀘沽鎮南面設防的就是四川提督鄭蛟麟,此人十分兇殘,因為糧草大部分都被控制在李國英手裡,鄭蛟麟沒有分到多少,他就只能自籌”

“川西平原千里無人煙,哪有什麼餘糧,就只能從陝西、湖北運,運到四川也是十不存一,故此,他們就只能將目光盯向山裡,鄭蛟麟只帶了三日的糧草,抵達瀘沽鎮後就斷糧了”

“於是他出動大軍將瀘沽鎮以南的地方完全清掃了一遍,將山上的大寨破了,搶光了裡面的糧草、財物,殺光了所有男丁,至於女的,長得醜的便放在軍營裡洗衣做飯,好看的則發給士兵們享樂”

張七頓時眼睛一亮,顯然明白為何張九會高興了。

“我手下的夷兵一看還不恨死清軍了?”

便道:“阿索,你趕緊去通知你父親,將這裡的情形告訴他,以提高我軍計程車氣,放心吧,本將軍必定會為倮倮兄弟報仇!”

楊阿索出去後,張九這才彙報正式的軍情。

“七哥,我們確實抵達了桐槽城對岸,桐槽城依山傍水,又卡著通往瀘沽鎮、越嶲衛的官道,還是鄭蛟麟大軍糧草的中轉地”

“按照那清狗暗探的說法,鄭蛟麟並沒有意識到建昌城會偷襲桐槽,只在那裡放了三百兵”

“時下瀘沽河的河水大部分地方確實不深,不時就能見到石頭,不過恰恰在桐槽附近卻很深,河面也很寬,我親自下水試過,最深處竟有一丈左右,但大部分地方都約莫三四尺”

“水淺的地方也有,一個是靠近瀘沽鎮的地方,一個則是上游約莫五六里的地方,不過那裡也有少量清軍把守”

“少量?到底是多少?”

“這,他們駐紮在對岸,那裡有一排房屋,只見到面前有清狗走動,不知裡面有多少人,我估計最多三十人”

“依據呢?”

“那是一排三間相連的土屋,每間最多住下十人”

“還有呢?”

“七哥,這大涼山一帶大部分民戶都是夷人,這樣的土屋很少見,但據我所知大明官府只在瀘沽鎮設定了巡檢司,也就是說這裡多半是土把總私自設定的小號巡檢司,自從大西軍進入四川后,川西的土司這麼幹的不在少數”

“以前,土把總在這樣的地方一般會放下十名夷兵,我估計三十人已經是料敵從寬了”

“嗯,不錯。對了,可從暗探身上繳獲了什麼東西?”

“一把腰刀、一副弓箭,還有些零碎銀子”

“好吧,將那幅弓箭給我拿來”

“七哥,你的寶雕弓可是一石半力的,那人的卻是七鬥力了,差了一半,用起來也不順手”

“你不管了,給我拿來就是,還有,小道兩側的暗探可清理乾淨了?”

“應該差不多,至於大山上還有多少我確實不敢肯定”

“嗯,你將楊阿卓叫來”

半晌,楊阿卓來了,這是一個年近四十的乾巴瘦小漢子,見到張七後就單膝跪下了。

“末將拜見將軍”

實際上,年僅十九歲就當上了四川行都司的指揮同知,若是放在平時那可是一個妥妥的大官,不過放在眼下卻一文不值,四川行都司名存實亡,目前真正的人員就他一個光桿司令,楊阿卓等人實際上還是狄三品的人。

張七將他扶起來。

“把總節哀”

再看時,似乎楊阿卓臉上並沒有太多悲慼之色,瞬間就明白了。

“楊阿卓長時間跟著明軍打仗,實際上已經被納入明軍正規軍序列了,與當地的土把總完全不同,他雖然是附近的人,但就算是這裡的土把總,以他們的眼界,見到競爭對手被滅了,反而會很高興”

心裡便有了定計,與他略微說了回話便讓他回去了。

大軍連夜繼續趕路,還是張九帶著夜不收在前面,終於在天明前抵達了瀘沽河畔,大軍隱藏在一旁的樹林裡,張七帶著張九伏在河邊一片灌木叢中用千里鏡觀察。

半晌,張七問道:“老九,以你來看我軍從何處過河才是?”

張九想了想,“自然是上游五六里處”

張七搖搖頭,“眼下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等我們抵達那裡便是白天了,眼下郝承裔危在旦夕,李國英等因為糧草問題,絕對不會採取圍困之策的,每遲一刻郝承裔部就危險一份”

“我問你,下游那處適合涉渡的地點距離清狗的大營還有多遠”

“不遠,最多五里路”

張七點點頭,“我看過了,瀘沽河露出的河灘面積頗大,眼下是黎明前,我軍從河灘奔到那裡”

“萬一被對岸的桐槽守軍看到呢?”

“哪有那麼多萬一,眼下大雪雖然停了,但天上依舊是彤雲密佈,夜色如墨,立即傳令下去,即可開拔,讓其行走時小心一些,不要弄出太大的響動”

“七哥,我有些不明白了,為何不去上游?兩邊的路途差不多,上游對岸雖然有二三十清狗,但只要我們小心一些,完全可以將其全殲,然後再攻打桐槽,可保萬一啊”

張七搖搖頭,“你能想到,難道敵人不會想到?反而由於下游他們自恃大軍雲集,援軍絕對不會從那裡偷渡,又有桐槽城可依,估計連對岸的守衛都沒有”

“七哥......”

“好了,時候不早了,這用兵啊,憑的就是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