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途他停住了。
負責潘碩市場管理的一個宣慰司官員走向了那人。
只見兩人正在說著什麼,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大,最後還吵了起來。
他們講的都是克欽語,雖然有些不同,但也就是福建閩南語與臺灣閩南語的區別而已,顯然可以暢通溝通無虞。
聽了一會兒張貅就明白了。
“原來是在為商稅爭論,我府的商稅是十稅一,那加蘭人沒有多少銀錢,就只能從交易得來的一百頭大象駝載的貨物拿下來十頭!”
十頭,可能意味著十個部落,難怪那人有些義憤填膺了。
他的義憤填膺也有道理,他們拿來的都是些山貨,如今乃至後世那加蘭山區一帶,各種野生動物縱橫,孟加拉虎、黑熊、野鹿到處都是,而緬北、雲南一帶的猛獸雖然也有,但數量顯然不如那裡多。
他們能夠獵獲這些猛獸就很不容易了,眼下又要拿出來十頭大象的東西豈不憤怒?
說到最後,雙方都是劍拔弩張,官員身邊跟著幾個揹著燧發槍計程車兵,自然都是從軍隊裡因為各種原因退伍的,當下就將燧發槍取了下來,並用其指著那加蘭人。
後者也不甘示弱,他們身上都揹著粗陋的弓箭,挎著自制的、同樣粗陋的長刀。
眼見對方的人越聚越多,一個士兵立即吹響了口哨,霎時一群同樣端著已經上好了刺刀燧發槍計程車兵跑了過來。
那人顯然見過火槍,也知道時下的張七所部就是憑藉著這些火槍所向披靡,但山裡人的倔強還是讓他不想讓步。
根據張貅的瞭解,這是他們第二次組隊前來交易,交易的主要物件是食鹽和鐵器,第一次並未出現這種情況,張貅更是篤定了此人絕對是拉多王的親信,第一次來的多半是拉多王指定的一個酋長。
那一次他們還是認了這一成商稅,顯然是為了息事寧人,對於那加蘭人來說,除了與他們交易,就只能與臨近的阿洪人、緬甸人交易,而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張七的物品不但質量明顯好一些,價格也公道一些。
故此,他們都跑到這裡來交易。
換作任何一個普通的酋長都會交出十頭大象的物資息事寧人的,因為就算交出十頭大象的物資還是比在緬甸、阿洪交易划算一些。
何況此時阿洪人還是他們的敵人。
區區一個邊境處的交易點,不可能佈置太多士兵,眼下趕過來的加起來也就三十多人,而這裡總共也才五十人。
而對方卻有兩百人!
劍拔弩張!
那官員也有些害怕了,但堂堂孟養宣慰司何時受過這種威脅?頓時鼓起勇氣繼續與那加蘭人對峙。
張貅斜眼看去,只見正在張弓搭箭的那加蘭人的箭頭似乎都是骨頭或者石頭做的,頓時心裡一動。
“慢!”
他走了上去。
作為前往阿洪王國的使者,他們並沒有穿軍裝,而是尋常大明人士的打扮,不過是將袖口、褲口束上了罷了。
那官員顯然沒見過張貅,不過當他見到後者從懷裡掏出一塊令牌後頓時趕緊彎腰施禮。
“好了,這件事由王府來處理,你等散去吧”
那官員這才看到張貅後邊還站了上百人,每人還有一匹馬,如今在孟養宣慰司裡也只有官府出動才有這種威勢,便點點頭帶人下去了。
在離開之前那官員還不忘了叮囑他,“上官,十頭大象就是五十石糧食,千萬莫要忘了”
這就是大象的逆天之處了,每頭成年大象可以駝載至少五百斤重的物資,還能坐上兩個人,比馬匹可強多了。
五十石糧食,那就是二十五兩銀子,雖然對於官府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於那加蘭人來說卻是一筆大錢。
對於潘碩鎮來說,收取的商稅一部分可以截留下來用來供養這裡的官員、護衛,故此肯定是一個也不能少的。
張貅點點頭,示意他趕緊離開。
官員帶著士兵離開後,張貅轉向了那人。
“我可以免掉你的商稅,但是你得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按照孟養宣慰司的規矩,這筆錢回去之後要我自已填上,我不知道是誰又如何填上?”
那人顯然很警醒,沒有輕易上當,“你又是誰?”
一旁的那桑是一個身材健碩的克欽漢子,頓時說道:“他是宣慰使大人的副總管”
張貅白了他一眼,不過話已至此,只得將自已的令牌向他亮了亮。
“不錯,我還是宣慰使大人的義子”
那人冷笑道:“你為何對我等這麼好?”
張貅拍拍手,那桑便帶人搬來一個木箱子,開啟後只見裡面是一把打製精美的長刀,刀身通體雪亮,刀柄還可有花紋,輕輕一叩,頓時發出激越清涼之音,顯示了它的上乘質量。
裡面還有一張弓,同樣打造精美,雖然時下張七麾下的弓箭手已經越來越少,但依舊在每個大營保留了兩百人,自然也有相應的弓箭作坊。
這都是複合弓,約莫七鬥力,弓身是用硬木、竹片、樹膠混合製成,背面還雕刻著花紋,似乎是專門為那加蘭人打造的,一端刻著一個虎頭,一端則是一個熊頭。
要知道,那加蘭人現在還是萬物崇拜的時代,對於猛獸還是十分敬畏的,據張貅的瞭解,有不少部落崇拜的就是老虎和黑熊。
弓弦也是用多根絲線塗抹樹膠後製成的,叩之也有金屬般的迴響。
每個木箱子裡還配有十支箭,箭桿是用柞木製成,輕重適中,箭頭自然是鑄造的,不過打磨的十分亮眼,有錐形的、鏟型的,不一而足。
那桑是箭術高手,張貅努努嘴,那桑便快速上好弦,朝著百米開外一棵大樹射去,一箭正中樹幹。
那桑又抄起一把長刀,單手握持砍向一根提前準備好的細鐵絲,一刀下去鐵絲就被斬成兩段,再看時,刀刃卻絲毫無損。
那些人頓時驚呆了,再看自已的武器,一股濃濃的自卑感頓時瀰漫而出。
“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我不瞞你,我想拜訪拉多王,還為他帶了不少這樣的禮物”
“你們到底是什麼目的?”
那人雖然眼睛裡閃出了濃濃的豔羨,但嘴上卻絲毫不放鬆。
張貅無奈,只得湊近他的耳朵。
“難道你們就不想多一個朋友?”
“朋友?”
那人繼續搖搖頭。
張貅只得再次湊近他的耳朵,“難道你們不想打敗阿洪人?”
那人這才放鬆下來。
......
張貅他們跟著那加蘭人返回了。
路上,那人終於透露了他的真名。
“我叫拉尼,正是拉多之弟,不過我們並沒有什麼拉多王,我部不過是一個較大的部落而已”
看來,那加蘭山區也有不少阿洪人的密探,一旦探知他們有統一的跡象就會大舉進攻,那加蘭人也怕了。
“對了,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我是說真的,我家王爺就是想與你們交個朋友”
拉尼卻不相信,“他現在是克欽王,還是大緬甸的副王,為何要與從不聯絡的那加蘭人做朋友?”
張貅無奈,只得說道:“你們知道孟加拉人嗎?”
拉尼一聽便緊張了,“怎會不知?雖然阿洪人兇殘,但孟加拉人更為兇殘,原本我們的家園已經深入到梅加拉亞了,後來被他們趕回來了,更為可氣的是留在當地的同胞眼下也不認我們了,他們都成了邪靈的信徒”
梅加拉亞,後世梅加拉亞邦。
“邪靈?”
“唉,說了你也不明白”
“我自然是不明白,不過我們將來要對付的就是孟加拉人,你明白這一點就行了”
拉尼回頭看了他一眼。
“對付孟加拉人,呵呵,人家人多勢眾,豈有那麼好對付的?還有,你們與孟加拉人相隔千里,怎麼會去招惹他們?”
張貅沒好氣地說:“這些你不懂,等見了你們的拉多王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