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七帶著親衛隊抵達了巴東縣城。

站在縣城的城牆上,用望遠鏡朝著對岸的官渡口觀察了許久。

“老五,看來張勇留在那裡的人馬還有不少,營寨周圍也有火炮佈置,若不是距離大江有些距離,也能朝著江面開炮了,你認為我軍該如何攻打?”

張五說道:“張勇攜帶的也是小炮,射程恐怕還不如我軍的,職部建議先用戰船火炮進行轟擊,雖然不能轟到全部營寨,但也能打到邊緣處,必定能使其心驚膽戰”

張七不置可否,“然後呢?”

“然後在戰船火炮的掩護下攻上碼頭,接著將火炮搬到碼頭上,利用其射程優勢逐漸抵近大營,抵近我軍火炮射程後彼等便是甕中之鱉了”

“甕中之鱉?不見得吧,前面蒯方、段少傑、高得傑的打援雖然獲勝,但漏網之魚肯定還是有的,如果得知他派向巫山縣城的援軍被我軍擊敗,還是殲滅性的大敗,他的大本營巴東縣城又落入我軍手裡”

“你認為他還會在官渡口堅守嗎?”

張五心理一凜。

“難道王爺認為張勇早就跑了?”

張七點點頭,“你看,由於官渡口營寨寨牆的高度幾乎與巴東縣城的高度一樣,我們就算手裡有望遠鏡也看不太清楚,不過站在寨牆上計程車兵還是看得清楚的,看到沒有”

“那些士兵雖然穿著清軍服飾,不過都是面黃肌瘦,一個個東倒西歪的,難道是張勇部留下來的老弱病殘?”

“多半如此,這麼說張勇已經退到平陽壩去了?”

“不可能了,根據之前的佈置,高得傑、吳三省擊敗援軍後需要立即東進,以便將張勇所部壓在平陽壩與官渡口之間動彈不得,如果張勇先一步得到潰兵的彙報,換成是我,絕對不會退往平陽壩的”

“哦?”

“巫山縣城的大寧河以東,就只有靠近城池的地方有開闊地,其餘地方依舊是險峻崎嶇,高得傑的戰馬也跑不快,加上剛剛進過大戰,就算他按照我的吩咐立即東進,肯定也要在原地歇息至少半個時辰才能出發”

“潰兵在逃命的前提下跑得肯定飛快,這樣就能與高得傑拉開至少兩個時辰的距離,兩個時辰,足以讓張勇做出反應了”

張五神色一凜,“這麼說他只有沿著長江北岸的山道一路退到香溪河流域了?”

“多半如此,現在再追上去恐怕已經晚了,香溪河流域,肯定是密佈清軍營寨的,如果再有張勇所部加入,就算我軍能擊敗香溪口之敵,也不容易抵達茅麓山”

“那怎麼辦?”

“你先去官渡口,若真是張勇留下的老弱病殘,立即佔了”

“是!”

張五走後,張七說道:“劉先生,你可以出來了”

後屋出來了一個人,竟然是前敘州水師副將張順的幕僚劉元初!

原來,佔據敘州後,張七將杜子香、張順、呼大牙等千總以上將領全殺了,只留下了劉元初。

這裡面除了他僅僅是一個幕僚的緣故,自然也有他是時下吳三桂麾下重要幕僚劉玄初堂弟的緣故。

當然了,劉家兄弟本就是隸屬於重慶府的萬縣人,熟悉這一帶的地理人情也是原因之一。

以他的能耐,顯然不會視張順這樣的人為真正的主公,不過是後者軟磨硬泡下不得已為之罷了。

“拜見王爺”

“坐吧”

劉元初坐下了。

張七抿了一口茶水,斜睨了一下。

“剛才的事劉先生已經聽到了,可有什麼高見?”

張七所部拿下巫山縣城以及殲滅王進寶、張雲翼兩部的訊息他也知道了,剛才在後面還正交纏在驚駭和興奮之中,聽了張七這話便道:“不知王爺是否真願意聽我的話?”

張七得到劉元初後,雖然一直將他放在身邊,但並未像其他人那樣重視異常,而是不冷不淡,這讓劉元初也是有些無所適從。

張七微笑道:“當然想聽,難道先生這顆心還在滿清那邊?如果是這樣,等忙完此事,你就在萬縣下船得了”

劉元初心理一凜,站在那裡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跪了下來。

“王爺這是說哪裡話,在下自從在敘州蒙王爺恩典,饒了在下一命,這顆心早就屬於王爺了”

“是嗎?”

張七站了起來,半晌,他還是將他扶了起來。

“呵呵,以前是本王不對,怠慢先生了,眼下我軍雖然取得初勝,但想要儘快前往茅麓山援救臨國公等人依舊力有未逮,還望先生教我”

劉元初趕緊在座位上彎了彎腰。

“王爺客氣了,如果學生不是萬縣人,面對此情此景還真沒有辦法,不過隨著於大海部一敗,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哦?”

張七眼睛一亮。

“王爺,你可知道李佔春?”

“略知一二”

“那就妥了,以前,重慶總兵曾英手下有四大將,原本李佔春、於大海都是北方人,都擅長統領騎兵,歸附曾英後,重慶附近山地縱橫,騎兵用武之地不多,反而水師的用途更大”

“李佔春諢號江鷂子,於大海諢號水老虎,在被曾總兵收降之前實際上都是姚黃餘部中的水匪,清軍大舉進入西南後,於大海以數萬之眾投降了,立時被封為重慶府總兵,統領所有水師”

“而譚弘、譚詣兄弟一個是副將、一個是參將,地位遠在於大海之下,不過是清人平衡之策使然耳,但至少在明面上這兩人還要聽從於大海的”

“至於江鷂子李佔春,清廷更是重視,不過他卻不想投降,又怕清廷暗地裡迫害,便將家眷託付給石柱土司馬萬春,此人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女將軍秦良玉的孫子,雖然馬萬春也降了清廷,但終究是忠臣良將世家,便接納了他的家眷”

“至於李佔春,則在湖南常德府石門夾山寺出家,自號‘奉天玉和尚’,原本是想就此了卻殘生的,但這天下沒有不夠透風的牆,終究被清廷知道了,便逼迫他出來任職”

(有人考證在石門夾山寺出家的是李佔春,而不是李自成)

“或許清廷也知道了他在石柱安置家眷的事情,並以此威脅他,李佔春不得已只能再次出山,這一次,他被清廷封為湖北水師總兵,統領整個湖北的水師,時下正駐紮在宜昌府”

“實際上,他這一部水師都是以前曾英、馬應試、王祥、楊展等部投降的明軍水師,大部分還是曾英所部的,也就是說,該部是從於大海所部分出來的,清廷也不想將所有水師全部壓在於大海身上”

“眼下於大海戰敗,清廷必定重用李佔春......”

“慢著”,張七打斷了他,“我聽說於大海的家眷都被安置在武昌城,自然是為了約束於大海,既然清廷得知了李佔春的家屬,為何不將其也弄到武昌?若是李佔春反水,清廷豈不是徒喚奈何?”

劉元初搖搖頭,“首先,李佔春之所以願意出山,也是與清廷達成了家眷繼續安置在石柱的因素,否則他也不會出山”

“何況馬萬春在秦良玉死後不久就投降了清軍,還曾與明軍交過手,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將其放在武昌還是石柱又有什麼區別?”

“先生繼續說下去”

“王爺,既然說到了這裡,以您的聰慧顯然已經知道學生要說什麼了”

“是讓我奔襲石柱,將李佔春的家眷弄過來?”

“非也,石柱城的馬萬春雖然只有三千兵馬,但該城歷來是重慶府的第一堅城,王爺有沒有攜帶重炮,沒有個幾個月是很難攻下的”

“不過,馬萬春既然早就投降了清廷,現在顯然已經得知了王爺來到了巫山一帶,為何現在還沒有行動?顯然是在首鼠兩端”

“您的意思是讓我派人去說服馬萬春,讓其將李佔春的家屬交出來”

“不錯,只要王爺出示富喀禪的等人的首級和關防印信,加上王爺以前的赫赫威名,馬萬春必定有所觸動,他自然不會正大光明地將李佔春的家眷交出來,不過王爺若是派人秘密前往,再加上十艘戰船也就夠了”

張七說道:“你是知道的,我軍肯定不會在這三峽地帶長待,救回臨國公所部後就會馬上離開,我們可以走,但世居石柱的馬萬春卻不能走啊,他就這麼容易聽從?”

劉元初搖了搖手,張七見狀,趕緊將一把早就準備好的羽毛扇遞給他。

“多謝王爺”

劉元初似乎有些感動了。

“這就要說到第二步了”

“王爺想過沒有,一旦營救臨國公不利會出現什麼?”

“自然是茅麓山附近的大批清軍以及長江中下游的大量水師戰船都湧到巫山一帶來,若不早走,恐怕就走不及了”

“然也,還有,王爺以為清軍為何在巫山、巴東、香溪口一帶佈下大量人馬?”

“難道不是堵住臨國公可能的出逃路線嗎?”

“呵呵,這只是其一,若是單純的封堵,何須這麼多人,富喀禪、董學禮兩部加起來有兩萬多人,而如今被圍困在茅麓山的臨國公等人加起來恐怕只剩下了萬餘人了”

“何況茅麓山地勢促狹,眼下圍困大軍的真正統領並不是富喀禪,而是當今權臣鰲拜之弟、靖西將軍穆裡瑪,另有圖海為定西將軍作為穆裡瑪的副手”

“穆裡瑪統領的是京師八旗以及陝西、京畿、河南、山西一帶的綠營,綠營兵統一由陝西提督王一正指揮,總數起碼有四萬人”

“穆裡瑪、圖海兩人統領的京師八旗約莫五千,駐紮在房縣,但真正圍困茅麓山的卻是王一正指揮的幾萬中原綠營兵”

“穆裡瑪,鰲拜之弟,以前鰲拜之兄卓布泰曾在雲南大敗於李定國之手,已經讓鰲拜臉面難堪了,如今清軍已經將茅麓山圍得水洩不通,如果王爺不來的話,應該早就攻克了”

張七心理一凜,“先生的意思是富喀禪、張勇、董學禮的人馬就是為了預防從長江上游可能過來的明軍而設的?”

“那倒不一定,首先,富喀禪等人顯然不敢與穆裡瑪搶功,而王爺近些年名震天下,常做驚人之舉,他們也須提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