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此人,張七暗忖:“此人顯然與明軍、清軍、土匪的關係都很好,否則是不會如此囂張的,算了,我需要儘快抵達建昌,反正也騎不了馬,暫時依他又如何?”
便道:“好了,趕緊出價吧”
那人點點頭,“既然閣下願意賣馬,那麼我也需要介紹一下自已,我姓喜,單名一個歡字,原本朝廷賜給我的名字叫進忠,不過我很不喜歡,便自已改成眼下的”
“喜歡?”,張七不禁啞然失笑。
喜歡點點頭,“我這個名字夠喜慶了吧,好了,既然我們雙方都有誠意,那麼我就開始出價了,眼下的局勢怎樣我想你等都知曉,可不能按照以前的價格來進行了”
“哦?”,張七雖然在以前對雲南的物價不甚關心,不過也知道戰馬極貴,上馬上千也是有的,普通的乘用馬也要上百兩。
喜歡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千兩?”
喜歡笑道:“小兄弟說笑了,怎麼可能?”
“那就是一百兩,我這可是戰馬,平時要上千兩才能買得到!”
喜歡繼續微笑著搖搖頭。
張七怒道:“難道是十兩?你這廝好狠!”
喜歡說道:“在我這裡就是這個價,你願意的話就賣,不願意的話你就只能自已尋找船隻渡江,也只能獨自穿越一百五十里鹽渡古道,我醜話說在前頭,古道不能騎馬,連牽著也不行”
高得傑顯然怒了,喝道:“不賣!不賣!我就不信了,離了你張屠夫,我就吃不到混毛豬了?”
喜歡依舊帶著笑意,“那也由得你們”
說著就要站起來。
張七拉住了他。
“不如這樣,我給你六十兩,就寄養在你的貨棧裡,等我們回來再取,如何?”
喜歡想了想,“也罷,不過你們要快,眼下草料很貴的,上馬更要不時喂一些豆料才行,否則就廢了”
張七讓張九掏出一錠二十兩重的銀子遞給喜歡,“這是訂金,回來時再補足餘數”
喜歡收下銀兩,正要起身,外面又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喜歡眼睛一亮,笑道:“幾位歇著吧,我的生意又來了”
說著便拿著銀子往外走去。
等喜歡走出了房門,高得傑拉住了張七,“老七,你就不怕他在這段時間將馬賣了?何況我等回來不一定再走這條路”
張七搖搖頭,“此人顯然是這鹽渡古道的地頭蛇,我們只有五人,誰知道路上會遇到什麼,不如先答應他,等回來再說”
又看向李忠明,“你可知曉此人的來歷?”
李忠明搖搖頭,“從未聽說過”
張七說道:“這就奇怪了,麗江的土司是莫西人,此人則是倮倮,莫西人向來與倮倮不和,如何與此人搭上了關係?”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了一陣爭吵聲,張七笑道:“不管了,我們現在去看看熱鬧”
眾人來到客棧的院子,果然又來了一些人,人數比他們還多,有十幾個,還都有馬,為首的雖然穿著男兒衣服,不過一看就是女扮男裝,正在與喜歡爭吵。
喜歡盯著她看了許久,笑道:“你們不願就算了,但若是不賣馬,就不能渡河,也不能去往建昌”
張七心裡一凜,“又是一個去建昌的”
再看時,只見這些人顯然不是尋常百姓,渾身也是鼓鼓囊囊的,顯然穿了甲冑在裡面,都沒有剃髮。
“如果是清軍的探子,便不會派出這麼多人來,何況其中還有一個女子,但若是明軍,此時去往建昌的除了李定國派出來的還有誰?難道是朱由榔派出來的?不可能,就算是,也不會有女子夾在其中”
“此時西川一片混亂,還會有什麼人膽敢去哪裡?”
那些人顯然比張七硬氣,那女子還嚷道:“我就不信了,這偌大的地方就只有你有船?”
喜歡笑道:“自然不是,不過,只有我有大船,你們沿途也看到了,這裡的金沙江水流湍急,小船很難划過去的”
說著便走了出去。
次日一早,喜歡的人將張七等人的馬匹牽走了,還帶著他們來到了碼頭,眾人一見便知道他說的沒錯,這裡的金沙江水流極為湍急,他們還看到了多處漩渦,碼頭也只停了兩艘大船,一艘小船的影子也沒有。
喜歡自已的人將近三十,每人都扛著一個大包,顯然是從雲南弄來的物資,果如他所說,這些人每人都揹著火銃、挎著長刀,再加上張七的人,霎時就將兩艘船坐滿了。
船隻正要駛離,岸上又跑了一群人,其中就有昨日那些人。
“慢!”
喜歡止住了艄公。
他跳到了岸上。
“想通了?我早就說過,這裡只有我有船”
那女子面帶寒霜,啐道:“罷了,就依你,一匹十兩”
“不不不”,喜歡卻搖搖頭,“十兩是昨天的價格,今日就只有五兩了”
“你!”
女子顯然被激怒了,一旁一個老者趕緊拉住她。
女子只得惡狠狠地說道:“算你狠,不過你兩艘船都坐滿了,我們坐哪裡?”
喜歡轉頭對張七說道:“小兄弟,對不住了,要擠一擠了,放心,我的人馬上下到底艙裡去,放心吧,坐得下的”
喜歡打了一呼哨,岸上又來了一些人,將那些人的馬匹牽走了,等他們上了船,他又笑嘻嘻地說道:“馬是馬,船是船,從我這裡過江,每人五兩,我這個人做生意一向童叟無欺,這下兩清了”
那些人終於都被激怒了,一個個惡狠狠地看著他,喜歡倒是旁若無人一般喊了一聲,“開船!”
等船隻開到江心時,李忠明偷偷對張七說道:“參將,我聽到喜歡與艄公的對話了”
“哦?”
“他們說的是倮倮話,大意是今天運氣很好,有兩批肥羊可宰”
張七倒是不以為意,笑道:“到底誰是肥羊還不一定,咱們走著瞧”
突然想到了什麼,“忠明,你熟悉這裡的情形,我問你,這川滇交界之處有什麼大的土司?”
李忠明說道:“倒是有一個,他叫龍贊陽,是倮倮人,原本是烏撒府的土知府,戰亂開始後被朝廷封了總兵一職,清狗入川后被調到成都附近協助防禦”
“龍贊陽?”
張七頓時有些明白了,不過他依舊神色如常,並沒有多說什麼。
船隻在金沙江裡果然十分兇險,但喜歡的船工顯然很有經驗,完美地避開了江裡的旋渦,又花了一些功夫才抵達對岸。
眾人上山了,一開始還沒什麼,等抵達山上時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羊腸小道,磨盤山的道路與其比較起來就算得上通衢大道了,不但道路極為狹窄,一旁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有些地方還需要手腳並用才能上去。
虧得喜歡手下那些人,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扛著大包一手扶著巖壁,一手扶著大包往上爬,他們都只穿了草鞋,褲管也是高高捲起,雖然有些吃力,但並不比張七他們更為窘迫。
在這種情況下顯然是不能走快的,他們走了一整日也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走到一處山坳時天黑了下來,這樣的地方顯然是不能摸黑趕路的,便只能在這裡湊合一晚了。
晚上,不大的山坳很明顯分成了三撥,三撥人都圍著一個火堆,夜間的川西南大山上還是十分寒冷的,若是沒有火堆絕對挺不過去。
高得傑小聲問道:“老七,你白日裡聽到了什麼土司,是想到了什麼?”
張七看了看周圍,說道:“若是我猜的不錯,那烏撒府的土知府、土總兵龍贊陽肯定投降了清廷,而且他新的駐地多半就在建昌附近”
段少傑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參將,你的意思是喜歡的後臺就是龍贊陽?”
張七點點頭,“以他一個鹽井衛的土百戶,如何能這樣囂張?什麼為麗江木府買馬都是胡話,他多半一早就與龍贊陽相熟,或許就是龍贊陽安排在鹽井衛的人,對了,不用猜了”
“在如今這種情形下,鹽井衛的井鹽為何還能正常開採?沒有大的勢力支援是不可能的,龍贊陽是這裡最大的土司,對於他來說投靠大明還是清廷都無所謂,反正無論怎樣他這個土司還會繼續存在”
“原本是清強明弱,但磨盤山之役後龍贊陽頓時有些猶豫了,故此,我敢肯定,他雖然投靠了清廷,但並沒有大張旗鼓宣稱這一點,故此依舊能在鹽井衛稱王稱霸”
說著看向高得傑,“老高,你是遼東人,雖說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何願意跟著我,但我言而有信,此去建昌,一路肯定會遇到清軍,你如果想要回去那邊,我絕對不阻攔”
高得傑臉上頓時露出了某種詭異的神色,但一閃而沒,在篝火的映照下很難察覺出來,但作為夜不收的佼佼者,張七還是捕捉到了這一點。
“這廝之前說眼緣,顯然是撒謊,但他若是離開大理,想要回到昆明,就必須路過楚雄,眼下那裡正在交戰,我願意放他離開,但李定國卻不一定會這麼做,假意跟著我,尋機離開才是正經”
“或者他早就知道了建昌的情形,得知我們要去那裡時,巴不得跟著去”
想到這裡,便笑道:“老高,你是否早就知道建昌已經投降了?”